第二十七章 翻不了

没有人对罗渝亲自上台出战感到意外,毕竟他之前还特意去茶楼向双谐确认过这事儿。

正如他所说,他所统领的定远“临濠帮”里,就属他这个帮主本人武功最高,所以由他上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眼下,那龚经义居然也要自己上台打,这就让不少人感到疑惑了。

外人或许不知,但龙门帮上下全都很清楚,他们这位“少帮主”的武功着实一般……别说对上罗渝这样的人物了,哪怕是随便从哪个堂口拉一个能打的小头目出来,多半也比他厉害。

那为什么他还要自己上呢?

害……无非是因为已经没人能替他上了。

列位看官您看过前文书的,应该也有印象,当初在青楼跟令狐翔等人谈判时,龚经义就已经跟丁润翻脸了。

那天混元星际门的几位离开后,龚经义是越想越气,然后就开始数落丁润,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小子钱拿的不少,还整天要“加钱”,但实际也就只能对付对付东莞仔那种货色,真遇上了混元星际门这几个小子,你就屁用没有啊。

丁润听了这话呢,也不生气,他才懒得跟这二世祖解释林元诚的剑法究竟有多厉害你不是觉得我菜吗,那我走行了吧?

师爷苏一听丁润要走,当即是苦苦相劝,奈何……这边龚经义开口就是“让他滚”,那边丁润也是去意已决,师爷苏又岂能劝得住呢?

就这样,丁润连劳务费都没拿,就告辞跑路了。

这也是为什么,到后来“坟地招魂”的时候,丁润压根儿就没出现。

那之后呢,师爷苏也在招魂那晚一命呜呼……

这师爷苏一死,龚经义的立场可就微妙了。

旁人都会想啊:你龚少和自己的杀父仇人走得这么近,莫非杀龚爷的事儿,你也有干系?只不过因为你是龚爷的儿子,他才没有提你,而让师爷苏背了全锅吧?

尽管没有证据,但这套逻辑乍听之下也是挺合理的,所以当有人像这样串闲话时,听到这套言论的人,也都很乐于去相信这就是事实。

再加上叔父辈们宣布这届的龙头将用“比赛”的形式决出,不再是选举制了,那龚少这个“少帮主”的身份也就变得没什么意义了。

这么一来二去,原本跟随着龚经义的那些龙门帮帮众,便都远离了他,赶紧去投靠了其他的派系。

到了比赛的这天,失势的龚经义已然成了个孤家寡人,身边连个能使唤的小弟都没有,那他不自己上台打,还能找谁上台呢?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要说了,那他直接放弃参选龙头不就好了?难道他都沦落到了这个地步,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和无能吗?

其实吧,他也意识到了。

就在这几天,龚经义这个从小到大都被人捧着的二世祖,算是好好体会了一把世态炎凉。

那些平日里对他笑脸相迎、阿谀奉承的手下,如今早已换上了一副副鄙夷和嘲笑的面孔;那些和他父亲称兄道弟、拿了他们龚家不知多少好处的叔伯们,如今能还给他的只有些冷言冷语;而那些和他最亲近的、成天把义气挂在嘴边的酒肉朋友们,现在连人影儿都没了。

短短几日,龚经义从一个习惯于趾高气昂地发号施令的人,变成了一个不得不去低声下气求人的人;从一个遇到挫折只会埋怨别人的人,变成了一个只能埋怨自己的人。

他终于学会了反省,可惜……有点晚了。

若只需诚心反省,人就能得到救赎,那这世间公理何在?天道又何在?

教堂管用,要公堂干嘛?

人不自救,天怎么救你?

龚经义此刻的处境,此刻的抉择,就是在挣扎,在自救。

他要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买单,所以……为了龚家那已经所剩无几的一点点颜面,他必须来参赛,纵然只剩自己一个,他也要上台。

他今天就是死,也得是被打死在擂台上。

他要是逃避,以后别说绿林,到哪里他都无法再立足。

“好了,现在双方选手已经上台,正在相互抱拳施礼。”看着罗渝和龚经义就位,黄东来的解说也是迅速展开,“站在擂台东侧的这位,乃是前龙头龚连浚之子,龙门帮的少帮主龚经义,而站在擂台西侧的这位,乃是有着‘定远第一狠人’之称,绰号‘一见休别’的临濠帮帮主罗渝,很巧啊……这两位都是代表自己出战,亲自上阵。”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呢,台上两人已经打好了招呼,说动手就动手。

“我靠!这就开打了!老罗A上……哦不,攻上去了!”孙亦谐赶紧抢过话头,一边盯着台上的状况,一边用很快的语速说道。

黄东来也是趁势加入:“我们可以看到罗帮主使的是一把关刀,这把刀根据咱们赛前的调查,乃是一把宝兵刃,名唤‘黄龙偃月刀’,结合罗帮主那身阳三路的内力、大开大合的招式,舞起来宛如蛟龙得水,攻势如潮。”

“我们看龚少这边怎么应对,他在用手上的长剑硬顶……顶不顶得住?”孙亦谐也是拉高了调门儿喊道,好似自己在打似的,“三招、五招了!我靠好像有点顶不住了!啊”

“完了,要输了,实力有差距啊。”黄东来这就下判断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台上的龚经义便突施奇招,一招仙人指路虚晃一枪,接一式倒替芭蕉,闪身抢入了罗渝右身肋下。

罗渝呢,说实话……他还真没有想过龚经义能撑得过五招去;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二世祖理应不堪一击才对,但今天龚经义是抱着“死也要死得体面”的想法拼了命在打,那集中力和执行力确是不俗,所以头几招过后,罗渝对对方那种并不逊于自己的凶狠战法稍有些吃惊,这便让他产生了些许的动摇和破绽。

而龚经义也抓到了这个破绽,把战斗带入了对关刀不太有利的贴身战中。

只是……罗渝也因此认真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一刹那,但见罗帮主抛刀换手,腾出一臂,挪步三分,欺身一夹。

龚经义身高不过一米七左右,而罗渝将近两米,巨大的身材差,让罗渝得以只用一步就逆转了体势上的不利,并用右臂夹住了龚经义持剑侧的肩膀。

两人在力量和内力上也有显著的差距,罗渝知道,对方根本不可能挣开这钳制,所以当即就准备发力把龚经义夹晕过去。

可他也没想到,龚经义这时竟用全身劲力甩肩一抽,在付出了肩膀关节粉碎的代价后,强行抽势脱出,又绕向了罗渝的另一侧。

这一手,可是让罗渝刮目相看,因为他很清楚这样做有多疼。

龚经义没在当场惨叫出声,疼晕过去,这就不易。

“哎!这什么情况?”孙亦谐可能看不懂太高深的武功对决,但这种近战肉搏他还是能看明白的,毕竟他目前为止练得最好的武功就是“谐拳道”了,“这尼玛……破釜沉舟咯!”

“不是吧?难道要翻?”黄东来也因台上的变化改了判断。

可惜,翻不了。

抽臂脱身的龚经义,虽然是成功制造了“一击”的空隙,但因为他舍弃的那一臂是持剑手,所以在关节受伤后,他的剑也脱手落地了,他只能用另一只手徒手运拳去攻击。

而以他的功力,想用打在躯干上的一拳,打倒身形高大、功力深厚的罗渝,无异于痴人说梦。

罗渝的反击,几乎就在龚经义攻击得手后的下一瞬到来。

同样是拳,打在对方身上的动静就不一样。

罗渝受击,只是微皱眉头,可那龚经义,却是被当胸一拳,直接打得倒飞而出,落下了擂台。

“是条汉子,承让了。”罗渝将对手打落后,竟是夸了龚经义一句,随即才抱了抱拳,回身下台。

台下有不少人也能看出来,罗渝这招,已是手下留情了;他若愿意,这一拳的反击,改用腿或者刀也可以……那样的话,龚经义怕就不是被打趴在地这么简单了。

“看来胜负已分,第一场的胜者,为罗渝罗帮主。”黄东来在宣布这事儿的时候,孙亦谐的目光则在看着擂台下。

龚经义被打落在地后,过了半天都没缓过来,一直到罗渝都走下台了,他还趴那儿呢。

而可悲的是,此时此刻,在场竟没有一个人,包括龙门帮的人,愿意上前把他抬走……

眼见如此,孙亦谐稍作思索,便打算给令狐翔他们发个信号,让他们去把龚经义给抬了,反正他们是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也是可以干这事儿的。

不过,就在孙亦谐将动未动之时,人群中忽然闪出一人来,将龚经义扛在肩上,带去了后堂。

这人呢,也不是旁人,正是姜暮蝉。

咱前文也说过,小姜的师父,和这龚经义的老爹龚连浚颇有些渊源,临终前也曾嘱托过姜暮蝉,若有机会的话,就替他向龚爷报个恩。

当然,这“恩”呢,随着龚连浚的死,也就没得报了;姜暮蝉能做的,也无非就是替师父去吊唁了一下龚连浚。

至于这龚经义嘛……你要说报恩报到他头上去,那可就没底了,将来龚经义要是也有了儿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姜暮蝉总不能一代代地报下去吧?

说到底,小姜师父和龚爷之间的交情,到了姜暮蝉和龚经义这儿,当中已差了两层关系,姜暮蝉作为一个和龚经义半点交情都没有的人,能在他众叛亲离之时,站出来扶他一把,也算是仁义了。

长话短说,这第一场打完,结果也不算出人意料。

要说有什么让大家意外的,是这龚少败得也不算难看,罗渝甚至还赞他是条好汉,这倒是让不少绿林同道对这个二世祖有些改观了。

另外,双谐的解说,也是让这帮看比武的观众们有了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毕竟他们以前也从来没见过比武还自带解说的。

尤其是那些武功低微,看不大懂形势的杂鱼,在台下听着孙黄二人的讲解……就感觉这俩货说得好像还挺专业。

而那些看得懂形势、甚至能看出所有细节的人,对双谐讲的东西,就未必能完全苟同了。

只是,他们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或者说……真要挑了,也只会演变成抬杠;因为比武这种事,本来就是形势瞬息万变,一会儿这边优势,一会儿那边又翻盘的走向也很正常,你哪怕现在换天下第一高手来解说,也是一样,在台上的两人打完之前,很难说会发生什么情况。

正因为存在着以弱胜强和绝地翻盘的可能,这才是“比赛”嘛。

“那么,接下来我们紧接着就开始第二场……”由于半决赛前并不存在什么场间休息,故解说的工作也是一场接着一场,眼见第一场的两人走下去的走下去,抬走的抬走,黄东来便开始宣布第二场的选手。

而我们呢,也不用把每一场都说详尽了,毕竟编几十个只登场一次的龙套的名字,还要琢磨他们互相之间打成什么样,再一一给您道来,有凑字之嫌。

所以这边咱们话分两头……

且说在这“龙头杯”开战之际,城市的另一头,邓天林的家中,已有一伙儿官差破门而入,并里里外外把这屋搜了个遍。

而率领官差前来的,自是那李崇达和柏逐龙。

他们此刻赶来这里的原因很简单:今早在堂口那儿,其他的叔父辈们都已悉数到场,唯独这邓天林没出现。

若是别人没来倒也罢了,但邓伯作为这帮叔父辈中辈分最高、最有话语权的一个,偏偏在这关乎龙头归属的日子里玩失踪……那肯定是有异常啊。

“禀大人,都搜过了,没人,也没发现有人闯进过的痕迹。”一名官差来到二人面前说了下搜查的结果。

“嗯……”站在院儿里的李崇达应声时,视线已缓缓移到了旁边一根拴狗的柱子上。

柏捕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想了几秒,再道:“李大人,肥邓一般是在日落前遛狗……”

李崇达闻言,思索两秒,随后神色淡然地接道:“遛狗,不会走得太远吧。”

“属下明白。”柏逐龙会意,立刻转头,高声冲手下的官差们道,“弟兄们,都过来,听我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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