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挨边吩咐,燕赤霞和知秋一叶也就算了,在这儒家当道的大周,他们只能当做打手;
王善保、乐阳申,还有青莲也各有职司,主要是接人待物这方面的事情……
宝玉含笑道:“最近会有很多人来访,王善保接待,对人要客气,一定要客气,如果有送礼重的,不用拒绝,申哥儿去回礼就是。
可如果是那些亲近的,青莲,你身为我的义妹,在外人的眼里地位更重,你要负责登门回礼。”
“我一天只能显身一个时辰啊。”
青莲不满意的道,登门回礼的活可不轻松。
宝玉笑了,这个青莲很是惫懒,要不是她把《爱莲说》给了陶渊明,而陶渊明也在纠结着藏万千的事情,他真想赶了出去。
不过怎么说也是认下的义妹,算是亲近,这赶出去的念头,想想就好……
他温声道:“你只需要负责礼物重到咱们回不起的,既然回不起,那就不需要回了,你挑喜欢的选几样……
史、王、薛三家也需要你登门回礼,算是显了你的身份,贾府的话,你要拿捏点威风,那也由你。”
同样的活计,换句话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听他这样说,青莲的纱衣好像莲叶飘摇,欢快的应承了……
宝玉让他们各自回去歇息,抬头看明月当空,感受冬风清爽。
“一个月?”
他笑了,笑得很是愉快。
“贾雨村,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的能耐了,一个月的时间我不需要,我只需要等待就好。你有盛唐作为后盾,这大树招风,真个是极为吓人,但是在大周,你的后盾远没有我的结实、及时……”
说着,宝玉从黑狐大氅里伸出手掌,袖口一甩,碎花软黄玉四方砚就飘在空中。
林修竹从漆黑的砚台底部漂浮上来,小君子也想跟着,被他一手摁了下去……
“贾宝玉,你好生无耻!”
“我无耻?”
宝玉拿手指拨弄林修竹的小脑袋,笑道:“原来你会说话了,是成为举人级别后才会的吗?哦,你说我无耻,是以为我拿你要挟贾雨村,让他给我一个月的期限?”
“就是这样!”
“你错了,不是这样呢。”
宝玉对林修竹的态度很温和,他对林修竹,还是抱着原先的那种敬佩。
一方面是贾雨村的教导之恩,一方面是自身的君子修养。林修竹选择了两全之法,却丢掉了自己的性命,这点,他做不到……
“说实话,我不想把你还给他,你跟随我那么久,肯定学了不少东西,我不想多出一个难对付的敌人。”
“那为什么不杀了我?”
“不能杀啊。”
宝玉毫不避讳自己的杀意,他很清楚——林修竹知道他的念头。
他低声笑道:“杀了你,碎花软黄玉四方砚就会崩溃,先前小君子给我的助力也会消失,会让我凭空丢掉一大截文山。你知道的,这样的话丢失的不是修行,而是根底,我的未来会少了那么一截。”
“那你就永远不能杀我,对你来说,我会比恩师更难对付。”
“没事,贾雨村有底牌把你从碎花软黄玉四方砚中剥离,然后复活你。你只要不是小君子了,那就杀了无妨。”
宝玉轻笑道:“我和贾雨村的君子之争是假的,他认真,我却不怎么在乎。但是和你的君子之争,我愿意持续到你仰望不到我,或者我仰望不到你的地步。
当然,后者,几乎是没有可能。”
“你感觉到了?”林修竹的眼神闪烁。
宝玉笑了笑,手指在碎花软黄玉四方砚温润的表面拂过:“没错,我感觉到了,碎花软黄玉四方砚承受不起两个小君子的再次晋阶,而你和小君子晋升进士级别的时刻,就在这几天了。”
他挪动手指,把林修竹往砚台的底部摁去。
“回去吧,你这个真君子,就算想阻碍我,也只用了想涨碎砚台这种粉身碎骨的办法,就不会趁我纸上谈兵的时候给我捣乱?君子啊,我还真不太舍得杀,所以,复活后别来招惹我,我不会手软……对了,”
林修竹的脑袋沉入墨渍的时候,宝玉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别怪贾雨村,他杀林和正,是为了保住你的清名。”
“贾宝玉,你混账!”
林修竹疯狂挣扎,想要再次出来,却被宝玉的手指,坚定不移的摁进了砚台的最底部。
咕噜噜……
林修竹吐着浓墨泡泡,还在含糊不清的吼道:“贾宝玉你告诉我,你凭什么从贾雨村的手里夺取金陵?贾雨村的实力、魅力、风度、手段都是当世一等,你凭什么?你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你凭什么能够做到?”
“你见贾雨村之前他会知道的,还有,我告诉过你了,别怪贾雨村。你呢,该叫他恩师……”
宝玉带着淡淡的笑意,彻底封闭了碎花软黄玉四方砚。
他把砚台放回袖口,身后突然传来淡淡的莲花香气。
“义兄,你对林修竹挺好的。”
青莲有点羡慕的道。
宝玉摇了摇头,笑道:“哪有?”
“怎么没有?”
青莲急促道:“可能林修竹觉得你是卑鄙无耻,是要离间他和贾雨村,可是青莲觉得,你是想林修竹不要帮贾雨村。因为你早就想杀死贾雨村,却是没把握能够杀死。”
“那又怎么样?”
“因为林修竹很容易杀死啊,他要是帮贾雨村对付你的话,你肯定不会手软,所以想林修竹和贾雨村生了罅隙,让林修竹不要自寻死路!”
“你想多了。”
宝玉淡淡的道。
他闭上眼睛,脑海突然回响出姬无泪曾经的疯狂大笑:
“有本事的话,小子,你就往上爬呐。”
“努力爬,使劲爬,爬到最后,总归是要摔下来,对着天哭地拗。”
“只要你想往上爬,就永远没有黑,没有白,在那中间灰不拉几的地方晃荡。迟早良心被染成黑的,或者白了,啪嗒一声,要摔他个粉身碎骨。”
黑白不分吗?还是粉身碎骨?
宝玉突然笑了,对青莲道:“回去休息吧,我要修行了。”
青莲依依的走了,莲步轻移,三步一回头。
宝玉看着她踏进池水,看着她变成一朵温婉的莲,嘴角,绽放起一丝极为柔和的笑……
“无错无对,无黑无白;
但凭一心,周纳广全;
天无二日,人无两全;
纵横捭阖,巧笑嫣然…….”
他小声吟哦自己的本心,说到‘巧笑嫣然’的时候,笑得格外畅快。
没有错!也没有对!他只要但凭一心,就足够周纳广全!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真个灰了,只要有着林妹妹,他就不会变成绝对的黑……
“我之本心,无需向任何人解释,我自有我的道理!”
宝玉铿锵出声,眼眸精光四射。
他的文山烈焰熊熊,在尚宝卿大印、百姓愿力的加持下,关键是他再一次的明了本心,瞬间融山十丈!
无数的经意道理,在他的脑海化作狂涛骇浪,随后缓和平息……
第一天很热闹,金陵城的豪强、世家、大商按照地位的高低依次拜访;
第二天同样热闹,门口马车如簇,挤满了附近的十余条街道;
第三天也是如此,统计金陵城内外有门脸的人家,收到的礼物都堆满了几座仓房……
尚宝卿府邸人流如织,从贾府的农庄里调来的仆役,忙碌的招呼往来的客人。
乐阳申和青莲都出去回礼,剩下宝玉自己在厢房里待着……
迎接客人?招待?
除了贾雨村意外,金陵城能够让他出去招待的可不多。
他也没有闲着,闭目沉心修炼。
行走坐卧皆是苦读,但是沉心修行,速度还是快了不少……
“一天熔炼一丈文山?速度好快!”
宝玉睁开眼睛,十分惊叹自己的修行速度。
以前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修行很快,但是跟现在相比,简直等于是蜗牛攀天!
一天熔炼一丈文山,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要是开山十丈的举人,十天就能凝练一胆,九十天就是九胆举人!
一百天,他么的就是进士文位!
当然,不可以这样计算,但是这般的速度,让宝玉都惊讶,乃至于险些狂喜出声……
【按照这样的速度,水英光大薨之时,我肯定能成为进士,就是不知道圣途进士怎么做成的了。】
宝玉暗自思量,体会体内的百姓愿力,除了加速修行以外,却也没感觉到什么特殊。
不过百姓愿力每一刻都在增长,显然三奇新城的百姓都很念旧,让他很是欢喜……
“罢了,修行的事情只等水到渠成就是,可是水英光的动作,未免也太慢了吧?”
想起他和水英光商谈的事情,宝玉微微蹙眉,抬手掐了一只纸鸢。
纸鸢上只有五个大字:
三门妥和司!
“襁褓中,父母叹双亡。
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
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
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
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
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贾府农庄的老爷院内,不知道哪个能人利用了火炕,弄出了个冬日的百花馨香。
百花丛中有一块光滑的硕大青石,一个穿着大红丝绸长裙,宛如火一般炙热,又好像海棠花一般娇怜的女子躺在其上。
她鬓乱残妆,美丽却不下于林黛玉和薛宝钗,折下一朵牡丹花儿,随手别住了自己的散乱发髻……
“嗯?怨什么?喝酒!”
史湘云抬起纤纤玉足,绣花鞋上竟然站着一个巴掌大的小人。
小人是女性,长相娇媚,却有十分狠毒,她的脚上手上都缠绕着更小的毒蛇,气势十分嚣张!
翠云从旁边拐出来,笑道:“姑娘啊,您这是想郎君了?也不要拿湘夫人出气呀。”
“出气?哪有!我就是喊她出来喝酒嘛!”
史湘云捏过酒盏,就往湘夫人的身上倒。如果让别人看见了,指不定要吓死过去……
湘夫人,这可是魑魅魍魉中的一种,她们的前身死于湘水,出入总是风雨大作,雷电交加,仿佛要把冤死的怒气洒向人间。
而且,也是一种能够操纵风雨雷电,极为厉害的魑魅魍魉!
翠云小心的避过有湘夫人在的,史湘云的绣花鞋的方向,走过来道:“也是这个湘夫人倒霉,非要撞上了姑娘,咱们三足吞金蟾天生克制这种魑魅魍魉,唔,奴婢说的是姑娘这种血统最纯粹的呢。”
血统最纯粹?有什么用?
闻言,史湘云满饮了一壶美酒,酡红着脸庞,吃吃的笑了起来。
她的父母早亡,由叔叔婶婶抚养长大,史家的经济又不好,差不多的针线活都得她自己做。
贾母贴补过不少,但是那些贴补,落不到她们孤女寡母的身上……
她也软弱过,去看贾母的时候和薛宝钗闲话家常,也红过眼圈儿说每日做活累得慌。
可是没用,她知道——薛宝钗防着她呢。
不过还好,总归养成了阔达的性子,日子总算习惯……
她笑了一阵,嘱咐道:“你个丫头,这贾府农庄里的人都被调去宝哥哥的府邸了,你还不去巡视一下?要是被人偷走了什么,咱们以后哪来的脸面到这里混吃混喝?”
“姑娘您就喜欢混吃混喝?明明贾府的老祖宗说了,宝二爷的爵位渐高,平妻的份子要给您一个,您却拒绝了!放着奶奶不做,非得混吃混喝……”
翠云抱怨了一阵子,还是听话,去巡视贾府的农庄了……
史湘云又开始饮酒,一边喝,一边吟哦自己的小曲儿。
“我也知道宝哥哥好,奈何他眼里只有个林黛玉……”
史湘云早就磨练成了阔达的性子,她不在乎贾宝玉有多少正妻平妻,或者诰命什么的,但是贾宝玉分明只恋着黛玉,眼里并没有她。
如果她给贾宝玉做了平妻,她大概可以想象自己独守空闺的样子。
一天两天没关系,许久都是这样,她会杀人,所以,贾宝玉……就放生吧。
至少在现在的时刻,她是这么想的……
史湘云吃吃的笑着,继续哼唱自己的小曲儿。
可是这时候,更加美妙、缠绵哀婉的曲调,从附近传了过来……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天生成孤癖人皆罕。
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
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
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
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
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
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
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是哪位妹妹?无端端的这么傲了,也如此伤心?”
史湘云趁着酒劲,窃笑着喊了出来。
花枝被人拨开,那一只手,美丽是如此雪白。
史湘云眼前一亮,就见一个身姿窈窕的姑娘从花丛走来。这姑娘真个漂亮,弱弱的对她行了淑女礼。
“奴家妙玉,求姐姐救命!”
“妹妹何须如此?”
史湘云摆手就当回了礼,笑问道:“这里是贾府的农庄,何人能伤害于你?”
“奴家知道,所以往这里跑呢,可是一路都没见人,还是没落着安全。”
妙玉苦笑道:“奴家在湘水畔遇见了水匪,为了逃命,用了底牌把水匪的头目杀了,他们就追了奴家到此……
求姐姐救命!奴家,可是没有底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