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小满没能找到人。
她精疲力竭回家,肚子饿得“咕咕”作响。
家人睡着了,她只好摸去灶房,想找点吃的。
可是灶房门也被涂氏锁了,想来因为傍晚吵架,老娘生气了。
“好绝情啊涂奶奶!”小满又饿又冷,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自己屋子。
屋中摆设每一样都是熟悉的,可又染着他的味道,是一种淡淡的,兰草的香气。
小满托着下巴坐在火塘边,轻轻拨动炭火。www.)
她不聋,也不瞎,下午州勾说了什么她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啊。
“喜欢吗?”小满喃喃。
窗外忽然一道白光,接着沉闷的雷声传来,要下雨了。
不好,从这里回句章城,最起码要一整个白天,还是在骑马的情况下。
这大半夜的,他又独自一人。
小满的担心愈加浓重,同时突然意识到——她在迟疑什么?
如果是别人,比如姜霆或刃,她就接着出去找了。
为什么是他,她就犹豫了呢?
小满托额:“干嘛要说那种奇怪的话,不说的话,我就能坦荡面对你了啊……”
南方湿气重,冬天阴冷彻骨,山路又滑……真不敢想像,他要是一个人处在那环境下,会是怎样狼狈的场景。
小满抱着头在心里咆哮,不是吧,你不是吧!
“轰隆!”
仿佛要验证她的担心,窗外又炸响一个惊雷,乌云遮了星月。
小满被电到一般跳起来:“我真是欠你们的,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啊啊啊!”
大半夜,小满又一次出发找人。
这次她带了伞,提着灯笼和刀,沿着另一条下山的路寻找。
她当然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但不出来找,过不了自己内心那关。
下午就应该把他关在屋里,最起码在她回来前,好好在屋里睡觉,不要听涂奶奶胡说八道!
“州勾——”
不多会儿,“沙沙”声响,大滴雨水砸在茂密树叶间,下雨了。
小满打起伞,心里苦啊。
等找到人,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雨越来越大,雨帘让可视范围变小,小满深一脚浅一脚寻找:“州勾——”
“你要听见应我一声啊!”
“啊!”小满忽然一脚踩空,油纸伞和灯笼重重摔在地上。
熄灭了,唯一一点儿亮,也没有了。
大雨砸在身上,又疼又痒,换的干衣服也湿了。
那一瞬间,好脾气的小满都快炸了。
生气,就是特别特别生气。
“一顿不够……打一顿怎么想都不够!!”
“两顿,不……三顿!”
“被我找到你就完了!”
说着,她撑着膝盖爬起来:“咦?”
不远处,树枝上勾着一缕白色布丝。
是他的,是这个方向,他一定来过!
“州勾——”
“啊!”小满大叫,前方不远,还能看见他执着朝前走的身影。
神经病啊!
大下雨天的,就不能找个地方避完雨再走啊!
她跑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州勾!”
州勾身影一顿,缓缓回头:“谁?”
“我!”小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除了我,谁会在这个点像傻子一样跑出来!”
雨水倾盆,小满拽起他:“跟我回去。”
州勾声音有些哑:“你来找我啊?”
他又一次赌赢了,不是吗?
小满觉得这个人简直是神经病!
“下雨了不知道找个地方躲啊!”小满破口大骂:“我淋几次雨没关系,身体好得很,你呢?”
“这么大个人,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啊!”
雨势一点都没有变弱,州勾反抓住她的手:“这个时辰,小满姑娘不在家睡觉,来这里干什么?”
“别告诉我出来赏雨?”
小满气得差点拔刀:“我有病吗,这个天气出来赏雨!?”
“我出来找你的!”
他不就要一句真话吗,给他就是了啊!
这混蛋。
“找我?为什么出来找我?”州勾将湿淋淋的墨发往后捋,低头直视小满的眼睛。
“哪怕不知我身份也要来,”
“就不怕我是坏人?”
水珠从他的额头滑落,沿着高挺的鼻梁,最终凝在唇珠上。
苍白,可怜,但真他妈好看!
“我如果很坏,怎么办?”
他就是个坏人啊,她们族里那个女人说得对,越王说得对,他就是……一个坏人啊。
小满压根没空阅读理解他话里的深意,她生气地说:“我发现你们说话都好有深意,每个人都像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这个人做事,只凭本心,我喜欢你就对你好,讨厌你就跟你吵架。”
“我想来找你,所以我就来了。”
“你还想要什么样的解释?”
州勾的喉结上下一滚:“是吗。”
和姒满的光明磊落比起来,他就像老鼠,永远活在不见天日中。
“所以小满姑娘来找我,是因为责任,还是别的?”州勾的眼中晦暗不明。
小满深吸了一口气,朝他勾勾手:“来,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唔?”
小满踮起脚,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吻掉了他唇珠上的雨水。
雨,渐渐停了。
有那么一瞬间,州勾的脑子是空白的。
不是他下午满心算计的一吻,她的赤诚和柔软,想通过这个传达给他知道。
小满说:“以前不好说,目前是一半一半对开。”
州勾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那以后呢?”
“以后?以后的事谁知道。”小满拍了他一下:“你笑得很开心啊?”
“我如果有得选,这个时候就应该在家里听雨而眠,不是跟你像两个傻子一样,在大雨里吵架!”
州勾看她,后者凶得像小豹子一样:“看什么看!”
心机,眼前这个男人太心机了,小满特别想捂一下脸,心“砰砰”直跳。
她一定是有病了。
“没得选?你明明有得选。”州勾一把将她抱住,慢慢收紧。
“只是你选了我!”
现在,她才是没得选了,以后都没得选。
“唔。”小满被他偏头吻住,强势地入侵了领域。
博弈间,抵死缠绵。
州勾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她的味道,交缠带来心脏狂跳,也带来肌肤酥麻。
愉悦至极。
他虽然病弱,个子还是很高的,小满被亲得躁动不已,唯有心上的缺口,愈来愈大。
“你到底要什么……告诉我,如果我有,我给你啊!”
不是爱,又像是爱。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疯了才会在大半夜,在大雨里找他,才会主动跨出这一大步。
州勾长长的睫毛轻抖,低头吻她:“什么都不要。”
他要的,她给不了。
同样她要的,他也不一定给得起。
错的,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
在高高的树上,陪着淋雨的穿空榭众人:“殿下一向不近女色。”
荀甄:“都是假的。”
众人:“都是假的。”
只有他信沉默不语。
州勾最终还是回了姒家。
小满将食指压在唇上:“嘘。”
雨停了,已是后半夜,村里十分安静,只有狗偶尔叫几声。
“我爹睡着就不会醒了,但是我娘很浅眠。”小满翻进篱笆,给州勾开门。
一切都很顺利,两人跑进屋,合上房门,相视一笑。
在自己家都弄得像做贼一样。
火塘半熄,小满边走边说:“冷死了,把衣服脱下来烤烤,我给你找衣服。”
之前他在这住,小满管刃借了两套衣裳,还有给姜霆也借了两套,刃的衣服都是卜莘精心做的,她都快提着刀找小满决斗了。
小满觉得自己必须得学做衣服了,要不这一个个的,都得光着膀子。
州勾从身后缠上来,下巴搁在她肩上。
“满满。”
“嗯?”
“涂夫人生气了?”州勾口气有些缥缈:“她好像不喜欢我。”
“我娘是担心我。”小满蹭了蹭他的脸:“对她来说你是未知的,不知道身份,不知道来历,为人父母的担心而已。”
州勾笑了笑:“如果我说了,你也会讨厌我的。”
“比如呢?”
“我和捧古,有一点关系。”
州勾明显感觉她浑身一僵,轻轻咬了下小满白嫩的耳垂:“你讨厌我了,是不是?”
小满转头:“什么关系?”
“亲戚关系。”
这点州勾没撒谎,捧古的家族确实跟越王室沾亲带故。
“哦……”
州勾的手轻轻描画着小满的腰线:“你讨厌我了?”
小满只道果然,州勾一看就出身富贵,受过良好教育,从小养尊处优那种——而南方茫茫大山里,只有句章城的城主家有这个条件。
这是个很复杂的事。
首先,捧古是鹫部的人,鹫部在针对金乌部,他们想从金乌部找到一个人。
而且,金乌部刚联合蛇部他们,重创了白面,也就是扇了捧古一巴掌!
就为这事,接下来还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冲突。
他这个身份,确实令人犹豫。
州勾亲了亲她的脖子:“讨厌我?”
“你会背叛我吗?”小满反问。
州勾摇头:“我跟捧古不是一类人。”
“不讨厌你,但是讨厌捧古。”小满拽着他的腰带慢慢解开。
“我不会逼你二选一,这是你的抉择。”
“不过如果有一天你选择背叛我的话,我会亲手杀了你。”
小满觉得自己挺有病的,这种明知是灰暗的未来也要扑一下,真是合格的老色批了。
却没想到这个回答正中对方下怀,州勾眼睛亮了亮:“好。”
“我倒宁愿死在你手里。”
小满觉得这话很有点怪怪的,撇嘴道:“衣服准备好了,不自己换,等着我伺候你呐?”
州勾的回答是弯腰亲了她一下。
“帮我拿着。”
松开衣襟,亲了她一下,脱下外袍又是一下,小满抿唇笑:“你快点。”
就,花样还挺多呗?
“急什么?”州勾搂着她,二人抵额相拥,自然亲吻是少不了的。
老色批就老色批吧,她认了。
良久,小满睁眼:“你……”
“这伤?”
他皮肤白,但身材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瘦弱,肌肉均匀分布,腹肌块块分明。
而心口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圆形伤痕,四周的瘢痕略微外翻,可以想象当时有多凶险。
“怎么受的?”
伤应该有年头了,疤痕呈淡淡的粉色。
州勾低头,轻描淡写:“祖母比较严格。”
严格?
这是严格的事吗?
很明显要是再下去点,人就没了啊!
州勾逗她:“心疼了?”
“当时肯定很疼吧?”小满碰了碰那道伤。
“忘了。”
她的表情太认真,州勾也收起调笑的神情:“过去太久,早就忘记了。”
忘了是哪一年,好像是他读书不认真,挨了太后一顿毒打外加两天饿肚子。
太后问他服不服,他咬着牙说不服。
于是,太后就用簪子给了他一下。
州勾还记得她当时说:“我能给你一切,也能毁了你的一切,你也不是那么不可替代!”
他当时听不懂,后来知道当年的事后,也就明白太后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了。
州勾不是一天养成的这个性子,曾几何时他也善良乐观,会为犯错的小内侍求情,会为病死的小兔子流泪。
天真是一点点丢失的,良善也是。
心口忽然一热,再低头时,州勾心脏一缩。
“满满?”
“我听听,你心里在说什么呀?”
“在说你很疼?”小满的耳朵贴在他心口上,另一手在他脊梁上抚过,安抚他的情绪,
“呀,不疼不疼,都过去了。”
虽然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着什么,但她都选择了接受。
就从……出去找他那一刻开始,
心跳乱了节奏,州勾迟疑,伸手抱住了她。
“傻丫头。”
无论以后他们走向何方,至少这一刻,他说了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