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清世瞬间惊醒,再度站起身,发现司衔睁开了一丝眼睛,又被阳光刺得闭上。
“哦哦,好,”她连忙走下台阶,拿了只茶杯,斟了一杯水,端到了司衔面前。
司衔强撑着坐起,低下头,用嘴去触碰竹清世手中的水杯,竹清世生怕洒了,或者一下子倒多了,小心地喂着。
就算竹清世极为小心,依旧有水顺着司衔薄唇流下,润湿了他的嘴唇,他脖间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垂下眼,墨发披散着,丝毫没有从前的锋芒。
“醒了,有什么不舒服没?”
司衔眼神凝于自己缠满绷带的手,片刻后轻言:“哪都不舒服。”
竹清世沉默着,默默放下了茶杯,一夕之间,失去武功,被师伯追杀,有家不能回,任谁都不会好过。
“郎中说你暂时不能动武。”
司衔闭上眼,别开了脸,修长的手指抓着被子,指尖泛白,手背上青筋凸起,还是没忍住:“暂时,是多久。”
竹清世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能几个月,也可能永远,失去武功,对他们这些身在江湖的人来说太残忍了。
窗外传来鸟鸣声,似是山间清晨,她忽地发现自己房中迎春花开了,一朵朵小粉花,争先恐后地盛开,就连花骨朵也仰着头,想要与这春争锋。
“没事。”片刻后,司衔转过头朝她笑了笑,“看来以后不能混日子了,既是九莲大弟子,也该给门派做些事了。”
她微微晃了晃神,司衔笑容映在她面前,他脸色苍白,透着虚弱,双目无神,可依旧恍若新生,蕴藏着源源不断的力量感。
平心而论,若让她这么快接受,也怕是不行的,她不由对司衔肃然起敬,不拗于过往,不执着于既定,这是多么强的心态。
人在红尘,怎能不染尘埃?倘若无法改命,那就依着自己的心过活,好多束缚不过是自己加给自己的。
没了武功又如何?他难道就没有恢复的一天吗?再说,恢复不了又如何?他国舅爷之子,江湖第一天才,他的价值,远非一身武艺可以衡量。
我即天命,我即自由。
既如此,她也不再矫情,开怀一笑,将她知晓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此事的幕后黑手,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司衔披散着头发,极其顺从地缓缓点头,一句都没有出言反驳。
竹清世觉得他顺眼了许多,要是司衔这家伙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不过但凡他能动,肯定会继续上窜下跳,飞檐走壁,无处不犯贱。
竹清世收回茶杯,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待会让陈郎中给你看看,要是没事就从我房里搬出去吧。”
司衔喝完水后就默默躺了下去,看都没看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还拿她绣着凤穿牡丹的被子盖上了耳朵。
“哈?”
救命之恩,司衔竟一句感激都没有,还这种态度,她知道他心中郁结,但也不能跟她发作吧?
竹清世一歪嘴,一皱眉,顿觉不可理喻,果然司衔还是那么让人讨厌,她当即没了耐心,起身走出门。
走出院门,她对着门外侍女说道:“去请陈郎中,看看没事就把他弄偏殿,好好把我卧房清理一下。”
“是,大人。”侍女点头应下,得令后离开了院子。
卧房里还不知晓已被竹清世讨厌了的司衔攥着被子,脸红红的,睁大了眼睛,睡了许多天,眼下他极为清醒。
他看着近在咫尺缠满绷带的手,自己虚虚握了一下,忽地傻笑了起来。
刚刚他动手指时就有所感觉,反应了半天才发现是竹清世握着他的手,他当即大脑空洞了一瞬,闭着眼动也不敢动。
他本想就这样再躺一阵,无奈嗓子里干得很,他也只好装作刚醒,出了声。
刚刚拿被子盖住耳朵,翻身背对她,也是不好意思面对她,怕她看到他涨红的脸。
还有喂他水的时候,她的手那么白,比起瓷杯也不遑多让,手指修长,指节清晰,好好看!
时隔数天,竹清世终于重回她的寝宫,她盛了几滴水,一边研着墨,一边思索着如何好好算计云慎一把。
用什么样的罪名呢?参与谢家贪污案?
不不不,前世在云慎身边待了六年的竹清世知道,仅靠这个,是绝对扳不倒他的。
云皇就不用指望了,现在云皇附近都不知道剩下几个能用的人,云慎狡诈,卧底无数,连竹清世这个重生过一次的太子妃都只知道几个。
忽地她手中墨条一顿,四万两白银,确实不足以废掉云慎这个太子,可如果能证明这件事,剩下的就好办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竹清世勾了勾唇角,抬起毛笔,挥手写下一封弹劾信。
“砰!”
院中传来一声巨响,竹清世抬眼看去,看见一坨白色的什么躺在她院子里。
她眼神抽了抽,埋头继续写字。
院中传来一道惊呼:“哎呦呦,什么东西啊!”
竹清世被惊得手一抖,笔下“云慎”的云字一晕,写成了“二”,可恶,她还得重写一遍。
“司栖迟!你搞什么?”竹清世放下笔,仰起头看向窗外,撑着上半身往外看。
发现司衔直直一条,正躺在她花圃边,用手撑着努力想起来,却再度摔趴在地,最后干脆趴地上小憩,一动不动。
竹清世头疼一叹,走到司衔面前,确认司衔没有受伤后,蹲下身子,看着他笑道。
“司少侠这是干什么呢?开创新剑法呀,不知哪家剑法,需要趴地上才能使?”
司衔抬头,抬起眼皮,他双眼皮褶都收了起来,眼神凝于竹清世面庞,面色极其严肃。
少年独有的亮丽嗓音从他喉间发出。
“我要小解。”
竹清世:“……”
她表情瞬间十分精彩,立马退后两步,嫌弃地斜眼看着司衔。
“不是你这女人问的吗?”司衔将脸放在地上,歪头看着竹清世,桃花眼睁大,极灵动地翻了个白眼,“动不了,扶本少侠去茅厕。”
竹清世:“?”
云慎都不敢跟她提这种要求!
她可不伺候这家伙,上不了就在这趴着吧,冻不死他,她立马起身,一抬脚,准备离开。
“姐,姐!”司衔立刻着急地喊,抓住她脚腕,不让她移动分毫,瞬间服软,语气夸张地哭嚎着“带我去吧姐,憋不住了。”
竹清世深吸一口气,感觉就像自己养了个儿子,照顾了许多天,撒泼耍滑还无可奈何。
司衔不应该叫姐,应该叫爹。
她把司衔扶起,这家伙老沉,她用了些内力才把他扶到自己后背上,让他胳膊搭在自己左肩上。
他靠在她背后,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整个人从背后环住了她。
竹清世莫名觉得接触的地方极为不自在。
司衔的呼吸轻触她颈间,引得她一阵酥麻。她的周围,满是少年的气息,带着阵阵檀木香。
他还在耳泮边轻声说。
“……你这力气不行啊,是不是好久没习武了,扶个人还要用内力?”
竹清世握紧了拳头,一手扶住司衔脑袋,另一只拳头用力往他脸上招呼:“这个力气行不行?啊?”
“哎哎哎!星相杀人啦!有没有王法啊?”司衔睁大眼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拳头,哭嚎着往后退。
却不想被竹清世死死按着头。
司衔头虽然被按住了,身体却是不停地挣扎,拼命扭动身躯,想要躲开这一击。
却不料他挣扎太过,竹清世小身板本就刚刚扶起他,让他这么一挣扎,两人直直照着地摔了下去。
竹清世还被压在下面,承受了大地母亲的冲击力,磕地她头一晕。
“啊!司栖迟你发什么神经!”
“啊啊啊啊!”
“你多重心里没点数吗?起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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