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下榻的酒店楼下留步。
刚刚视频里已经听到孟梵川说明天回香港,岑蓁知道两人今晚只是短暂见一面,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没忍住问他,“要在香港待几天?”因为庄泰大病初愈,庄家子女今年都集体回港过年,一整个家族会面,人多事多,的确说不准会待多久,但再久也不会超过法定假期。孟梵川还是回答她:“我尽快。”
岑蓁点点头,“那你好好过年,我等你回来。”
孟梵川低头抚弄她的手,微顿也嗯了声:“你也是。”
两人谁都没有说要走,岑蓁想时间过得慢点,再慢点,可知道他刚飞回来肯定很累,明天又得走,时差乱七八糟,最终还是主动断掉不舍,那我上去了,你也慢点开车。
孟梵川抱了抱她,许久才放手,“好。
以为回来能一解相思苦,谁知见面后才知道是欲壑难填。
岑蓁回房间时,肖云绮在床上看电视,见到她这么早回来愣了下,“就散场了?”
岑墓有些落寞地趴到床上,发着呆。
肖云绮关掉电视,在岑蓁面前挥了挥手,“妈刚订了明天的机票,既然谢导给你们放了假,正好你跟着妈一起回家过年。“嗯。”岑蓁还在走神,微顿,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肖云绮,“你不是要等他回来吗。”
岑蓁在楼下完全忘了要带孟梵川见妈妈的事。
可他现在人都走了。
肖云绮却轻哼一声,“不等了,今年在你小姨家过年,我要早点回去帮忙。”
“对不起。”岑蓁认真坐起来,又不敢说孟梵川其实已经来过,只能帮他找借口,
“他.....
..他工作真的很忙。”
“知道了。”肖云绮却没怎么在意,轻飘飘地摆了摆手,
“还没嫁人呢就这么帮着他。
“什么嫁人。”岑蓁有些尴尬,“怎么越说越远了。”
“行,我不说。”肖云绮走到一边收拾行李,“你记得到时候准备些签名照带回去,你表妹要了好几次了,说她的同学都喜欢你,她得意得很....我对,还有我两个学生也要。肖云绮碎碎念地说起老家有多少人喜欢岑蓁,在他们眼里,岑蓁是遥不可及的明星,可她们不知道,这个遥不可及的明星眼里,也有着她渴望的遥不可及。隔天就是腊月29,除夕前的最后一天。剧组的人陆续都走了,但也有人懒得奔波,相约就在北城过年,除夕的时候去什刹海旁边的广化寺烧头香,说点吉祥话,希望电影顺利杀青。池玉也是这天离开的北城。
岑蓁悄悄往她行李箱里塞了红包,分别的时候池玉不舍地抱她,“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
惹得岑蓁笑,“助理大人,我们只放几天假而已。”
“但我们没分开过嘛。”池玉已经习惯了每天和岑蓁在一起,吸了吸鼻子,还是没忍住问:“其实你干嘛不告诉少爷咱们要放假。谢庆宗原本的确是要正常拍摄的,但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改变了计划,大概是剧组里有家庭的太多,考虑到阖家团圆,他最终还是给了大家几天的假,初四继续开工。岑蓁低头沉默了会,“我说了他可能过完除夕就会来找我。”
池玉不明白:
“找你怎么了?
“那他这个新年就不会好好陪父母,陪外公,到时候万一又跟家里吵架...岑蓁摇摇头:“我不想他为了我这样。”秦诗瑶那天跟岑蓁说了那么多话,唯独最后一句最锥心。
一场众叛亲离的爱情。
岑蓁怎么舍得让孟梵川为了自己放弃家人。
她不能,也做不到。
岑蓁故作轻松地笑,“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大家都可以回家过个好年。
送走池玉,岑蓁和肖云绮也踏上了回杭州的航班。
岑蓁是杭州人,父亲过世后每到过年母女俩都会在几个小姨或舅舅家过。
得知岑蓁回来,小姨家附近的朋友都挤过来看,要签名的签名,要合影的合影,除夕下午,岑蓁很有耐心地迎来送往,几乎都在接待这些邻居好友上。她很忙,却忙到连给别人签名时的第一个字都差点写错成孟。
小姨家今年的年夜饭吃得早,吃完也才6点半,像是有什么特别节目,吃完后洗洗收收的时候岑蓁问肖云绮,“我刚刚听表妹说要出去,待会我们是要去哪里吗?”肖云绮笑说:“她们要去看外面放烟花。”
岑蓁好奇:“谁放?”
肖云绮切好水果端到桌上给几个老人,而后擦擦手说,“走吧,我们一起去看。”
今天除夕,杭州也只允许在规定的时间段,和规定的地点区域放烟花爆竹
肖云绮和小姨领着孩子一起出门,岑蓁没多想,反正这漫长的除夕夜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消食出去走走,也好过一直在想他。最近的可燃放区域在钱塘江边,一家人朝江边走,虽然不远,但也要走七八分钟,路上岑蓁收到孟梵川的微信:「吃完饭了?」
岑蓁回他是,又问他同样的问题,谁知孟梵川回他:「人都没到齐。」
庄家四房子女,加上孙子辈和重孙辈至少三十余人
,人多就难有准点的事,有个小表妹甚至刚忙完工作还在回来的飞机上,所以庄泰一早便定了8点开席。庄家大儿媳提前一个月就在香港各大酒楼试菜,最终定了老字号嘉瓏酒楼,嘉瓏不敢怠慢,派了少东家来亲自制定菜单,各种鲍参翅肚花胶瑶柱都被冠上运转乾坤,事事合意的好彩眼下孟梵川一家正在山顶等着接庄泰去吃饭,家里也来了那么几个同龄晚辈,偶尔搭几句腔,孟梵川兴致缺缺,去了阳台抽烟,顺便给岑蓁发微信。岑蓁可怜他到现在还没吃上饭:「饿吗?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孟梵川给她发来一张糕点的照片:「吃了。」
接着意有所指:「可惜老婆饼里没老婆。」
岑蓁轻轻抿唇,假装看不懂他的话,表妹这时递给她一个仙女棒,“姐,我们待会可以放这个!”岑蓁笑着接过来,“好。
她下意识就对着江边拍了张仙女棒的照片,想发给孟梵川说一句新年快乐,可拍好了才想起他眼里的自己现在应该在剧组,这钱塘江太明显,他那么聪明的人,分分钟会被拆穿。还是算了。
到达江边刚好7点,是政府规定的可以燃放的时间,不少小朋友拿着手持的小烟火在追逐嬉笑,气氛很温馨。“大姨,你不是说带我们来看大烟花嘛?在哪里呀!”小表妹拽着肖云绮的袖子问。
岑蓁视线也落到母亲身上,“什么大烟花?”
话音刚落,耳边“嘭”一声,岑蓁下意识回头,便看到江对岸不知哪个地方突然窜出一道绚丽弧线,直上天际,在空中炸开漂亮的花簇。“哇!!”表妹拍手,“好漂亮!
夜空被点燃,一道又一道的烟花像星河洒落让人目不暇接,路人全部驻足看过来,纷纷交流,
“这里是有什么活动吗?”
“是不是你们这个区的政府搞的?”
“太隆重了呀。”
“喜欢吗蓁蓁?”肖云绮走到女儿身边问。
“嗯。”岑蓁沉浸在漫天璀璨里,忽然想起什么问,“妈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烟花要放?”
肖云绮笑了笑,微顿,“其实我那天见过小孟了。
岑蓁笑容顿住,“什么?”
“他去酒楼之前先来了酒店找你,是我开的门。”肖云绮省去那晚两人对话的细节,只说:“他看起来还不错,有礼貌,谈吐礼节我也很满意,最难得的是,把你放在心上。”太突然了,岑蓁没想到孟梵川和母亲竟然已经见过面,而他们却谁都没有告诉自己。
为什么?
须臾,岑蓁好像明白了原因,问肖云绮,“所以这烟花?”
“他给你放的。”肖云绮悠悠笑着,“那晚小孟走前忽然问我你喜欢什么,他想送你一份新年礼物。“我就说你小时候过年最爱看你爸给你放烟花,后来你爸过世,我们母女就少有再放这些。他说到时候会给你准备,让你开心。”岑蓁忽然定住了。
所以,他知道自己放假。
他什么都知道......
“怎么样,开不开心?”肖云绮问。
岑蓁看着天空,应该开心的,可不知为什么鼻尖有点酸,压抑的思念都像这些流泻而下的烟花,怎么都藏不住了。“对了,小孟给你留了份礼物,小小盒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我放到你床头的柜子里了,待会回家了一”肖云绮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女儿把手里的仙女棒塞给了她。她愣住,“你不放了?”
岑蓁扎起披着的头发,把自己散开的围巾重新围好,“妈,我要去找他。”
“找谁?”肖云绮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岑蓁已经跑出去很远。
肖云绮拿着仙女棒呆怔片刻,虽然觉得女儿的行为有点疯狂,可她回头看看天空一
不是,你倒是等烟花放完再走啊。
晚上七点,山顶庄家的大门缓缓打开,冷肃远光灯接连亮起,数辆豪车有序从里面驶出来。
因为宠爱外孙,庄泰选择坐了孟家开来的商务车,还特地要求孟梵川陪同。
孟清准便带着妹妹和太太开了另一辆跟在后面。
没想到不问还好,一问孟松年就冷哼,“他现在不得了,谈恋爱了,婚约也自己去退了,我可管不着他。老爷子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刚刚在家里他明显看出女婿和外孙之间关系微妙,父子俩碰面话都少有说,所以特地挑了这个机会问问是怎么回事。孟梵川坐在前排看夜景,懒得理。
谁知庄泰淡定回:“我知他拍拖,嗰女仔几靓啊。”(我知道他恋爱,那个女孩很漂亮。)
庄佳仪愣住,没想到远在香港的父亲竟然也知道,“你几时知呢件事?”
“旧年入院之前。”
庄佳仪和孟松年面面相觑,本以为女孩是孟梵川最近才谈上的,没想到竟然那么早。
和预想的不太一样,孟松年咳了声,还是坚持,“他就是不想结婚,所以演给我看。
女婿说普通话,庄泰便也耐心讲起港普,“他钟意不就行了,他找女朋友又不是你找。”
一句话把孟松年噎住,又不好反驳老丈人,“爸.....
“我睇人好准的,那个女仔面相很好。”庄泰指了指孟松年,“当初我看你也是一眼看中,我看错没有?”孟松年:“.....”
老爷子夸人于无形,这样一顶高帽子戴下来,孟松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说是,到酒楼下车的时才忿忿问孟梵川:“你还演到你外公面前来了?”
“是啊。”孟梦川冲他懒微地笑,“您再等等,我能给你演个结婚证回来。
碍于今晚家族大团圆,太多亲戚在场,孟松年最终还是把逆子两个字咽了下去。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姐夫,再抬头时,他已然从一个被儿子气得不轻的父亲变成了面带微笑,沉稳儒雅的内地顶级企业家。孟松年知道今晚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在妻子娘家的主场,他挽着庄佳仪,端的是四平八稳,一心只想演好丈夫的角色。嘉瓏少东家亲自带主厨在电梯处迎接,路过之处,庄家大儿媳一一派发利是,图个热闹吉祥。
整间嘉瓏今天对外打烊,只道是内部聚餐,并没有公布原因,唯恐媒体小报到时全部涌过来,凭空编一条四房不和的消息来,扰了一家人的兴致。但其实媒体有时也不尽然都是空穴来风,去年庄泰差点出事时,几个舅舅推波助澜,明枪暗箭地已经唱了好几场戏,后来老爷子没事,那些苗头按了下去,但也只是暂时的偃旗息鼓几个表弟表妹围着庄泰又是送金寿桃又是送千年人参的,争宠手段堪比TVB八点档,看得孟梵川想笑。8点开始的年夜饭,饭没怎么吃,戏倒是看了不少。
实在无聊,便出去给岑蓁打了通电话,想问问她在干什么,是不是已经看了自己给她放的烟花。
8点半打的时候是关机。
9点打的时候还是关机。
孟梵川知道她和母亲在一起不会有什么事,大概是在外面玩,手机没电了的原因。
他没多想,重新回宴席,偶尔也有长辈来与他喝酒,他浅浅碰两杯,说些场面话也就应付过去。
一夜人声嘈杂,这餐饭吃到接近十一点才结束。
几个舅舅那边的戏还没唱完,又在商量谁送老爷子回去合适,庄佳仪不参与,上前和父亲道别后,一家人先离开了酒楼。孟家在香港有房子,一家人分两辆车回去,刚从停车场开到地面,庄佳仪忽然发现披肩落在了楼上,停车让司机上去拿,孟梵川却主动说:“我去吧。”闹了几个小时,他想透透气。
孟家的规矩是没成婚前子女不
暴露在媒体前
,所以内地媒体只见过孟家大公子,孟梵川和孟闻喏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更别提港媒。
所以孟梵川提出去帮忙拿时,庄佳仪也没多想,只说了句“快去快回”
孟梵川下车过马路,边走边又给岑蓁打过去,可已经11点了,她的电话还是关机。
烟花早就放完了,难道是还在外面玩?
却也不太像她的性格。
嘉瓏门口的人虽然不知道孟梵川具体是哪位少爷,但刚刚都看到他和庄泰在一起,眼下他过来,忙恭敬地提前帮他打开门候着。孟梵川低着头径直进去,边走边给岑蓁发消息,「去哪了?」
宴席在二楼,他进去后直接往楼上走,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突兀的普通话。
孟梵川觉得一定是自己今晚喝多了些,竟然听出幻觉,这个人的声音那么像岑蓁。
他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长羽绒服的身影站在一楼左侧的接待区,正和门口的礼宾说着什么。她长发随意扎了个丸子,但整体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在耳侧,好像才从一场奔波岑蓁长这么大做过最大胆的事便是丢弃学了十多年的舞蹈,改学表演。
但今天之后,她或许可以重新修正一下,她竟然也有这样奋不顾身,一腔英勇的时候,在除夕夜拿上一张通行证就冲去机场,只为奔向心里想见的那个人。连老天都帮忙,她赶上了8点20最后一班去香港的航班,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半,从孟闻喏的朋友圈看到他们在一家叫嘉瓏的酒楼吃饭,下了飞机就打车朝酒楼赶。岑蓁自己都不敢相信,除夕夜本该在家看春晚的自己,四个小时后站在了另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她其实没想好过来了要做什么,或许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又或者找没人在的时候跟他见一面,当面说一句新年快乐,谢谢你的烟花。可现在想那些都没用。
岑蓁很沮丧,到这里询问才知道用餐的客人已经散场了。
更惨的是,她出来的急,手机没电了
岑蓁不会说粤语,只能用普通话请求帮忙:“请问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充电宝?”
礼宾告诉他要走几条街去哪里的商场,语速有点快,街名也没太记住,岑蓁重复着对方的话确认”是前面左转,100米?”
”系,如果你去到那边没有的话,还可以去隔邻宏顺街的711。”
”宏顺街是吗,嗯好。”
礼貌的对话中忽然插入一道男人的声音,“岑蓁?”
还在努力记地名的那个背影似乎顿了下,而后不可置信地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