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山棱在族中原本也是颇有威望的,但他拿了有毒的香品来害陆山风,陆山风再想起以前与陆山棱争斗的种种,一气之下,决定将陆山棱的丧事草草了事。
虽草草了事,但照旧得守灵三日方能出丧。
那陆山棱一生未婚,既然没有成亲,就没有子女,守在灵堂都是他堂兄弟的子女。
虞香珠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衫,包着素净的头巾站在灶房门口,看着灶房里的人将一大盆煮好的热气腾腾的豆腐端出来。
族里从陆承宇等人的房中抄出了不少钱财,全都充了公。
王叔母被撤了管灶房等人的职务,如今这职务由虞香珠和小吴叔母暂时代着。
有了钱,素菜的花样忽然就多了起来,也好吃了起来。
今儿的素菜不光有煮豆腐,还有油菜煮香蕈,素炒茄子,外加腌王瓜。
负责分菜的陆仙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香,太香了。
钟声响起,忙了一日的陆家人涌进饭堂,闻到香气,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这都有多少年没吃过这般好吃的素菜了。
明日出殡,守了两日灵的大伙都有些累乏了。
用过饭,赵玉容跟着小朱氏坐下,继续折元宝。
她是很不愿意来的,但陆怀意劝了她几句,她到底还是来了。
折元宝的妇人有十来个,算是很轻松的活儿。
唢呐断断续续的响,小朱氏说是要去如厕,起身离开了。
赵玉容继续折元宝。她折得很慢,好一会才得一个,不过也没人说她,其余的人都是在一边折一边说着悄悄话。
不知何时,赵玉容身边坐了个妇人,挨着她坐得有些近。
赵玉容不大习惯和别人坐这般近,正要往旁边挪动,那妇人却悄声道:“你就是怀意家的吧?”
赵玉容看那妇人,一脸的沧桑,头发梳成小小的髻,穿着很素净的、洗得发白的衣衫。
“是。你是……”赵玉容甚少出来,不认得这妇人。
那妇人却不应,一双发白发灰的眼睛直愣愣的打量她,良久才喃喃道:“你生得可真俊俏,与怀意可真是相配。”
赵玉容素来不喜别人说她和陆怀意相配,但这妇人说话时似是有些悲伤,又有些奇怪,她便没有反驳。
“真好,真好。”那妇人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却是起身离开了。
坐在赵玉容对面的妇人却是朝赵玉容笑道:“怀意家,方才那是你七十七叔母。说起这七十七嫂也是可怜,刚过来没几年就守了寡,生了个儿子又夭折了,这也不能再嫁,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西头。她啊,看族里年轻的哥儿都勾勾的,不过呀,没有什么坏心,你莫要放在心上。”
原来是早年失去了孩子的寡妇,也是可怜。
赵玉容笑了笑,没说话。
她话本来就不多,那几个妇人也没在意。
赵玉容继续低头折元宝,没注意到陆怀意虽是站得远远的,目光却是朝她这边看过来,若有所思。
陆承杰被卸了职务、逐出陆家后,陆怀熙和陆怀意正式成为家主的左右手。
但,陆怀熙虽然是揪出那些硕鼠的人,但不知道为何,家主似乎更喜欢陆怀意一些。
比如这回治丧,陆怀意是主事人,陆怀熙却只是协助。
今早陆怀意便差陆怀熙领人出城挖墓穴了,而自己则留在陆家指挥。
赵玉容又折了一会元宝,夜色沉了下来。
小朱氏叫她:“阿容,我们家去罢。”
她们妇人不必守灵是一方面,另一个方面是节约灯油。
陆家如今,仍旧还穷得很。
陆山棱虽然岁数不小,但死法上算是属于横死,赵玉容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妇人走得飞快,很快便只剩她与小朱氏了。
一股阴风刮来,吹得赵玉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阿容。”陆怀意在后面叫她,“且留步。”
小朱氏与赵玉容停了脚步,齐齐看向陆怀意。
陆怀意朝小朱氏笑道:“阿娘,你先回去,我与阿容有话说。”
小朱氏蹙眉:“有话不能回家再说吗?”这里怪瘆人的呢。
陆怀意朝小朱氏笑了笑:“阿娘先回去罢。”
小朱氏素来听儿子的话,闻言看了赵玉容一眼,不放心道:“那待会你可得护送阿容家去。”
“那是自然。”陆怀意笑道,看着阿娘慢腾腾的走了。
赵玉容不解地看着陆怀意。她愿意来折元宝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陆怀意低声道:“今日你还没有正式祭拜过山棱叔公罢,我与你再去一次可好?”
赵玉容皱眉:“若是我不想去呢?”
陆怀意却露出几分哀色来:“这次仍旧算是我求你。”
赵玉容冷哼:“那你可要记住,你今日求了我两次,以后都是要还的。”
二人来到灵堂里,布置简陋的灵堂两侧,守夜的人昏昏欲睡,睁眼看到是陆怀意二人,又将眼睛闭上了。
守夜虽然不必做什么,却十分的疲乏。
陆怀意取了线香点燃,分给赵玉容三根,赵玉容跟着他跪拜,再将线香插进香炉里。
祭拜完毕,陆怀意又给陆山棱烧了许多元宝。
待他做完这一切,赵玉容跟着他离开时,忍不住问:“我可听说,这位山棱叔公,是畏罪潜逃。”这两日,族里可多风言风语。总而言之,陆山棱如今还能在陆家出殡,已经是族老网开一面。
四周无人,陆怀意止步,眉目深深:“便是他畏罪潜逃,可也不能抹杀他以前对我好。”
赵玉容挑眉:“看不出来,你还挺懂得感恩的。”
“走罢。”陆怀意走了几步,忽而又道,“以后若是见了那七十七叔母,不必害怕。她,人很好的。”
方才赵玉容也并没有感受到七十七叔母有恶意。
陆怀意将赵玉容送回家,自己又走出来,正欲走过深深的巷道时,有人从暗里扑出来,一把钳住他的手,低声道:“陆怀意,可是你杀了他?”
陆怀意敛眼,看着那人的手:“松开。”
“也就只有你,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才能做出这种事来!”那人低声吼道。
陆怀意拂开他的手:“你疯了,这是说话的地方吗?”
“就是你杀了他。”那人笃定下来,“陆怀意,你好狠的心,他可是你亲爹。”
陆怀意挑眉,脸上浮起一丝嘲讽:“他不过是匹种马,你我都是他的棋子而已。他死了不更好,从此以后,知道我们身世的人又少了一个。”
谁能想到,陆家竟能乱成这个样子。
长辈没有个长辈的样子。
压在他心头上的一座大山,终于轰然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