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帆羡慕地叹了口气,跟着米哈伊尔·波尔菲列维奇走了,但他的眼睛还没离开那列车。
车厢里传出欢乐的笑声和谈话声。
他们路过一处,看见一个男子坐在门口,一天的工作下来,他看上去很累,正在和他的邻居一起吸烟,谈论着今天发生的事。
老太太们聚集在桌子周围,接着用一根电线连着的小台灯的光喝茶。孩子们在到处乱跑。
跟自己这段时间遭遇作比较,这个车站有太多的欢乐。
“他们在这里靠什么生活呢?”苏梦帆赶上老人,忍不住问他。
“什么?你不知道?”米哈伊尔·波尔菲列维奇彬彬有礼,但很惊讶地说,“这里是斯莫格利站!
这里有最好的地铁技术人员,他们是这个地铁系统地位显赫的主人。
他们从莫斯科地铁1号线甚至是5号地铁环线上带来了各种要安装的设备。
这些人的事业正在蓬勃发展,蒸蒸日上,住在这里是多么幸福啊!”
他幻想着叹了口气,“但是他们对住在这里的资格也是要求很严的……”
苏梦帆幻想着他们能够睡在车厢里的床上。
在大厅中间有一排大帐篷,就是他在全俄展览馆站住的那种,第一个帐篷上刷着“旅馆”二字,旅馆旁边站着一长排逃命来的人。
但是米哈伊尔·波尔菲列维奇将一个组织者叫到一边,给了一些钱,低声神秘地说了些什么,问题就解决了。
“我们要进去了。”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万涅奇卡高兴地跟他进去了。
他们还得到了一些茶,也不用另外付钱,地上的垫子非常柔软,躺下去就不想起来了,苏梦帆半躺着吹着水杯里漂起来的茶叶,认真听着老人说话。
而老人早忘了他的茶,兴奋地告诉苏梦帆:“这整个地方都是红军的势力范围,没人会告诉你这一点,红军也永远不会承认。红色地铁线的势力范围延续到体育场站。
苏梦帆喝下一小杯茶,觉得身体里面甜蜜得冻结了,他期待在这里能发生一些奇怪的不寻常的事,一些曾经发生在西南红色地铁线的事。
万涅奇卡在啃他的指甲,有时停下来满意地看看自己劳动的成果,再继续啃。
苏梦帆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很感激这个男孩能这么安静。
“在巴利卡纳亚站我们有个自己的小圈子,”米哈伊尔·波尔菲列维奇难为情地笑着,“我们晚上会聚在一起。
有时候有人从尤里塔莎1905站过来加人我们,现在他们都追随有不同思想的人,斯塔福德也搬到我们的车站去了……
这当然是没什么意义的,只是简单的聚会,但我们有时候也会谈些其他内容……在巴利卡纳亚站,人们也不太喜欢受过教育的人。
所以,我们都是私下讨论,但是耶夫亨·斯塔福德说莫斯科大学站并没有消失,只是他们成功地封锁了隧道,现在那里面还有人。
不只是普通人,那里是莫斯科大学的旧址,这也是它叫莫斯科大学站的原因。
据称,一些教授和学生在莫斯科大学站被救了。
在大学下面有一些防空洞,是过去建的,我想这些洞可能是通过特别的隧道和地铁连在一起的。
现在那里还有一个知识分子中心,不过也可能只是谣言,受过教育的人在那里也有权力。
在那里,学习并没有停下,因为那里还有学生、研究生和教师。
文化也没有像这里一样消失,那些人会写东西,也还会做实验……
安东罗维奇甚至说他的一个工程师朋友偷偷告诉他,他们已经找到了回到地面的方法。
他们发明了一种防护服,有时候他们的侦察员被派到地铁里来……
你会觉得这一切听起来不可思议吧!”
米哈伊尔·波尔菲列维奇半肯定半疑问地加上了一句。
他看着苏梦帆的眼睛,苏梦帆却发现了他眼中的悲伤和一种怯懦而疲惫的希望,苏梦帆咳嗽了一下。
尽量自信地回答他说:“怎么不可思议了?这听起来完全有可能!就拿大都会站来说吧,我听说过一样的故事……”
“到那里不比到翡翠城容易……我们私下都这么开玩笑地称呼大学和它周围的车站……你必须穿过红线或汉莎,但你不能去那儿,这你明白的。那儿也不好转,但我年轻的时候到过那里。”
苏梦帆问为什么难转,老人无奈地回答道:“在隧道中间有一列被烧毁的车。
我好几年没去那儿了,所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那个时候你能看见烧焦的人的尸骸坐在座位上,太可怕了。
我不知道那儿发生了什么事,问过几个朋友,但没人知道确切的情况。
要越过这个车非常困难,因为隧道已经开始倒塌,污垢布满了车的四周。
在车上,我指在车厢里,各种不好的事情都会发生,具体什么事也很难说清楚。
我是个无神论者,我不相信那些神秘的事……现在我不相信任何事。”
这些话使苏梦帆想到那些隧道里神秘的噪音,他忍不住告诉老人,他的朋友前一段时间在旅途中遇到了什么事。
“什么?你说的是什么啊?都是废话!”米哈伊尔·波尔菲列维奇打断了他,严肃地皱着眉头。
“我以前也听说过这样的事。你记得我提到过的耶夫亨·斯塔福德先生吧?
他是个物理学家,他告诉我,这种心理现象在人们受到低声波干扰时会发生。
这些声音基本上是听不见的,如果我没记错频率是7赫兹左右……而且这些低音可能由于一些自然原因而产生,比如,由于构造变化之类的。
他说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听……但是与死者的灵魂有关?在下水道管子里的魂灵?拜托……”
这个老头很有意思,苏梦帆从来没听任何其他人说过他说的话。
这个老人从不同的角度看待地铁,一种老式又有意思的角度。
很显然,所有的事情都能把他的灵魂拉回到地球的表面。他在这里显然很不舒服,就好像这是他第一天在地下生活。
苏梦帆想到指挥官和泰恩的争论,就问:“我想问问你的观点……我们,我是指人类,还能回到地球上面去吗?我们能活着回去吗?”
他立刻就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因为它好像切到了老人的静脉,他马上就变软了,毫无生气地喃喃道:“我觉得不能了,不能了。”
“但毕竟还有其他的地铁系统,在圣彼得堡,在明斯克,还有诺夫哥罗德。”
苏梦帆列出了他记住了的名字,尽管这些对他来说都只是空洞而无意义的单词而已。
“啊!多么美丽的城市——圣彼得堡!”米哈伊尔·波尔菲列维奇没有回答他,却伤心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那里的伊萨克、海军部和教堂的尖塔,多美啊,多美!
还有晚上的涅瓦大街——喧闹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欢笑着,还有吃冰淇淋的孩子和漂亮的女孩……还有音乐……尤其是在夏季……那里的夏天很少有好天气。
但是如果有的话……太阳金光闪闪,天空晴朗、蔚蓝……你知道,你会感觉呼吸都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