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和佘逐末两个人得南仙翁出手救治,在昆仑山休养了一个月有余,便下的昆仑山。两个人朝夕相处,袁崇焕心中想到,口中说道都是辽东局势。佘逐末因为神龙子才可重获新生,又跟随袁崇焕多日,渐渐的被袁崇焕的正气所打动,便决定跟随袁崇焕,甘愿为他牵马执鞭。
天大地大,两个人却又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正好趁着这段空闲,游览了各地风光。那一日,来到了甘肃宁夏之地,听得路人谈论,方才得知后金睿亲王多尔衮扫平蒙古林丹汗残部,喜得元朝传国玉玺已经班师回盛京。两人心中更是感到悲愤,连夜快马赶到北京城,想要探听朝廷动静。
袁崇焕虽然曾经在朝为官,但是一直都是在辽东,何况现在早已经请辞归乡。魏忠贤耳目众多,自己仍是他眼中钉肉中刺。虽然到的京城,却也无处安身。佘逐末却又接到十三楼五老之一书老的飞鸽传书,要在八月十五,在轩辕台另立新楼主。
那日凑巧见到糖大师赶着一辆马车进城,马车上却躺着两个死人,正是苟不理和朱不同。他们本是十三楼堂主,佘逐末便和袁崇焕悄然跟随入得法源寺。
糖大师知道佘逐末乃是十三楼毒蛇堂堂主,与侯天行也是旧交。听得袁崇焕乃是前辽东巡抚,并多次击退后金满洲鞑子入侵,心中更是佩服之至,便将二人收留在法源寺内。
佘逐末每日或上街,或出城,就是想多了解一些明军和后金鞑子的军事动向,糖大师见他二人心系天下,便将大雄宝殿中佛祖像前的香炉撤掉,改成了沙盘。袁崇焕还曾改头换面,在佘逐末陪同下,悄然的出关探寻后金满洲鞑子的军事动向。
从那日开始,糖大师便紧闭寺门,以防外人打扰。今日,正与袁崇焕查看沙盘,忽闻的信王爷到访,一时之间又不能将如此沙盘撤走,便只好将殿门紧闭。
朱由检上下打量着这位中年汉子,似乎有些眼熟,却又不知道何时何地见过此人,便开口问道:“在下信王朱由检,不知阁下是什么人?对辽东战事却是如此关心?倘若是我大明有几个像义士这般心系天下安危的人,何愁满洲鞑子的进攻啊。”袁崇焕心内一惊,他仿佛看见了希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单膝跪地,抱拳施礼道:“原蓟辽总督熊廷弼手下幕僚,广州府东莞县袁崇焕。”
“袁崇焕?”朱由检大吃一惊,道:“你真的是袁崇焕?你还活着?”袁崇焕单膝跪地,道:“臣本无颜活着,但是臣却又不想死不瞑目。满洲鞑子觊觎我大明江山,臣有心杀敌,却……”
朱由检扶起袁崇焕,也不禁叹口气,道:“袁崇焕,万历四十七年中三甲第四十名,赐同进士出身,授福建邵武知县。万历四十八年,被朝廷任命为福建邵武知县。你在邵武知县任上就开始关注辽东局势。天启二年,遵照朝廷的规定,到北京朝觐,接受朝廷的政绩考核。你利用在京的时机,察视边塞,了解形势,为辽事进行准备。你在大明朝关外局势空前严重的态势下,单骑出关,巡视辽东形势……”
朱由检接着道:“天启帝采纳侯恂等的建议,授你为兵部职方司主事,旋升为山东按察司佥事、山海监军。你作为蓟辽总督熊廷弼的幕僚,出谋划策。”
袁崇焕没有想到朱由检会对自己的事情如数家珍,佘逐末看着袁崇焕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潇湘子更是没有想到面前这个中年汉子居然有如此历史,能令信王爷喜出望外。
朱由检虽然身为皇弟,本无太多政事,便腾出了更多时间去研究两国战事。自从熊廷弼传首九边,孙承宗罢官归乡,王化贞逮捕入狱,整个辽东陷入无人之地。不曾想袁崇焕以文人之身占据宁远,大败努尔哈赤,借用宁锦防线多次打退了后金入侵。到最后,却被奸人所害,罢官归乡。
他接着道:“满洲鞑子威胁日大,边境形势紧张。由神宗朝发展而来的党争门户更趋恶劣,言官居中借谏劾兴风作浪,大坏朝政。王化贞、熊廷弼因广宁失陷,均入狱论死。熊廷弼有胆略,擅战守,守边有功,但却还是不幸传首九边,其死于言官论劾,时人冤之。后朝廷撤罢孙承宗,以高第代为辽东经略。高尽弃关外各城,幸袁大人坚守宁远二城,更借用红衣大炮打退了满洲鞑子数次围攻,将努尔哈赤这个老贼送上了西天。”
朱由检长叹一口气,却道:“边将动辄受朝廷大臣,特别是言官的掣肘,导致你们这些总督,巡抚对鞑子战争一败再败。宁远一战后,你上书辞官,却从此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仿佛就从这个世间蒸发了一样。没有想到你就在皇城边,竟然就在糖大师的法源寺中。”
袁崇焕却开口道:“罪臣乃是无官之人,不仅满洲鞑子视我为肉中之刺,就算是朝廷旧人,也将我视为眼中钉。”他又看一眼身旁的糖大师,接着道:“幸得大师出手,让我等暂寄此地。”
朱由检哈哈一笑,道:“大隐隐于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看着身旁的潇湘子,开口道:“若不是潇湘子鲁莽,打开这大殿之门,所有人谁又能想到,袁崇焕竟然会藏身在这冷清的法源寺呢?”
袁崇焕轻叹一声,低声道:“宁远一战,炮轰了努尔哈赤。党争之患,微臣上书请辞,准备停当便要离开辽东回广东家乡,却不曾想到后金多尔衮这个鞑子厮,暗中找来江湖杀手暗杀我,又派出死士截杀。微臣不幸中途遭遇杀手追杀,中了毒箭,命在旦夕。”
袁崇焕想到那一天,仍是心有余悸,指着佘逐末,道:“幸好这位佘义士挺身而出,救罪臣性命。整个朝堂之上却谣言四起,有说我已经战死,又说是畏罪潜逃。魏忠贤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锦衣卫也是不肯放过我,暗中对我大肆搜捕。罪臣也是不敢公然露面,幸好糖大师深明大义,我们躲进这法源寺。平日里闲来无事,就研究一下辽东局势,以解心中苦闷,制出了这副沙盘。如此,还请王爷降罪……”
朱由检点点头,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原来又是魏忠贤这奸佞之人在作祟。他低叹一声,道:“何来降罪一说?如此,倒是委屈了你,明日我就进宫面见圣上,让圣上下旨恢复你原职,继续领兵御敌。”袁崇焕施礼道:“多谢王爷。但是……”心中有话却说不出口。
朱由检道:“你有什么话,尽管放心说开来就是了。”袁崇焕点点头,道:“王爷,现在朝廷闭塞,魏忠贤大权独揽,如果不除掉这颗毒瘤,那将是后患无穷。但是魏忠贤在朝中耳目众多,此事却也过于棘手啊?”
袁崇焕一席话却也说进了朱由检的心中,他知道皇兄朱由校独居深宫,自己想要见上一面也是困难重重。国事已然如此,自已已经不能再坐视不理。
潇湘子看着佘逐末,他知道十三楼的人各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没有想到佘逐末却还会出手救人,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敬佩之情。看见朱由检如此心急,却也无可奈何。
糖大师见状却转话口,道:“各位既然都已经相识,我看时间也已经不早。老衲已经略备素酒素菜,大家若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边吃酒一边聊吗?”所有人都很是赞成这个提议。
朱由检和潇湘子虽然在天仙阁吃了些酒菜,但是由于田尔耕出现,搅扰了两个人兴致。而佘逐末陪着袁崇焕研究沙盘忘记了吃饭时间,经糖大师一言,顿觉得肚子早已经饥肠辘辘了。
转过大雄宝殿,一块破旧的空地上却散落着破砖烂瓦,砖瓦已经被风雨侵蚀的失去了原来的颜色,断壁残垣就像是接受着历史岁月的洗礼,矗立在地基上,厚重的石块记刻着历史的沧桑。
潇湘子看着面前的满目疮痍,本就落寂的寺院显出一种凄凉景象。
他轻轻的看看问道:“糖大师,这块地方是什么,建筑倒塌了想必已经很久了,为什么不去修复一下呢?”
一句话,仿佛触到了糖大师的伤心处。
他看着这断壁残垣,历史的回盘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脸上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表情,他念一句佛号,轻叹一口气,开口道:“阿弥陀佛。京城之中,其他的寺庙,兴建的原因大多比较单纯,像隆福寺、法华寺,那都是前朝皇帝应太监的请求,为了弘扬佛法,就盖起来了;而像护国寺、普渡寺,乃是元朝丞相托克托的宅邸,旧宅邸一改就完成了。再说这寺庙名字,柏林寺、贤良寺、普济寺、广化寺、宝禅寺、妙应寺、广济寺、崇效寺、龙树寺、龙泉寺等等,都没有悲怆凄凉的意味,嵩祝寺、瑞应寺、大庆寿寺、延寿寺等等,甚至还洋溢着一片喜气。”
糖大师顿一下,看着脚边那块破旧的砖块,接着道:“但不同的是,法源寺在京城的寺庙里,有它特有的悲凉凄惨的气氛。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易安居士的这句辞用在我们法源寺再合适不过了。”
所有人都在认真的听着,糖大师讲到的历史仿佛就是所有人的历史。朱由检无处排遣孤独忧愁的时候,就喜欢到法源寺找糖大师。两个人相交已久,但是每次无非就是讲解佛经,而关于法源寺的历史却未曾听糖大师讲起过。这次糖大师讲解,他也很是认真的听,就像是一个私塾里听课的孩童。
了解一座寺庙的历史也算是对佛法的另一种解读。
糖大师停下脚步,看着此处的断碑残垣,历史的画面似乎又都在脑海飘浮。
糖大师开口接着道:“说起法源寺,历史还是要回到隋朝隋炀帝杨广身上,一切源头都在他。当年杨广好大喜功,一心要证明自己强大。虽然修建了苏杭运河,但是他却一心想要征战朝鲜半岛的高丽,害得国内空虚,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各地起义军风起云涌,太原的李家算是势力最大的一家。”
朱由检道:“大师说的可是后来建立大堂基业的李渊一家?”糖大师点点头,道:“正是李渊,他的儿子秦王李世民,征讨四方,为了解决后顾之忧,他们西结突厥,东附朝鲜,一举荡平其他势力,建立盛世大唐。玄武门事变,李世民狙杀自己兄弟从而登基坐上了皇帝,他就是唐太宗。高丽那时候,不仅在朝鲜半岛称霸,北边的势力,还延伸到东北的辽水流域,也就是现在的满洲地面,随时都会威胁唐朝江山。这是好大喜功的唐太宗绝不能忍耐的。唐太宗征伐四方,令四方臣服,而被称为‘天可汗’。”
糖大师接着道:“但是小小的高丽却屡屡进犯,因此李世民决心亲征东北的高丽了,像当年杨广一样教训一下这些外邦蛮夷。唐太宗的计划是,用二十万人以下的兵力,快速进攻,速战速决。他把这个计划告诉了一个三十年前曾参加打高丽的老战士。但老战士却说:辽东太远了,补给困难,高丽人很会守城,速战速决恐怕很难。但是,老战士劝阻不了唐太宗,因为最后劝阻他的一个大臣魏征也死了。没有人劝得住他,他决心打这场仗了。”
朱由检道:“谏臣魏征,就像是我朝的海瑞海大人一样忠贞的谏臣。”袁崇焕也道:“不错,当年,海瑞海大人是抬着棺材去赴任的,这份侠气和胆气,至今也无人望其项背。”
糖大师点点头,他自然也是听说过海瑞的。
他却开口道:“唐军要出发讨伐高丽时候,他留守后方的儿子李治很紧张,哭了好几天。最后,为太宗李世民送行的时候,他指着自己的衣服对儿子说:‘等到下次看见你,再换这件袍子。’”
潇湘子不理解却惊问道:“为什么要等到见面再换袍子呢?”朱由检自然明白其中缘由,哈哈一笑道:“唐太宗身经百战,是个打仗的老手,且手下精兵良将众多。他认为高丽不过就是外邦小国,衣服都不用换季,说明仗很快就会打胜的。”潇湘子点点头。
糖大师又开口道:“唐军能征善战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想那凌烟阁二十四名士,不少都是能征善战的武将。但是,太宗皇帝想的太过简单,太过理想化了。五月,唐朝的大军打到了辽东城下,血战以后,攻下了辽东城。六月,已进军到安市。高丽动员了十五万人,双方展开了恶斗,最后高丽打不过,就决定坚壁清野,将几百里内断绝人烟,使唐朝军队无法就地找到补给。就这样的,战争拖下去了。高丽军队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以守为攻,但是唐军却是在千里之外。夏天快到了,唐太宗还穿着原来的袍子,不肯脱下来。”
糖大师似乎就处在那场残酷的战场,就站在李世民的身旁,看着前方将士,接着道:“八月过去了,储存的粮食快光了,东北的天气也冷了,唐太宗的袍子也破了。部将将新袍子拿来,他拒绝换。他说,将士们的袍子也都破了,我一个人怎么穿新的?最后,只好撤军了,九月在撤退里度过,十月在撤退里度过,十一月,才回到幽州。到幽州的时候,所有的兵马,只剩下五分之一了。幽州,就是现在的都城北京。”
糖大师看着断壁残垣,长长叹一口气,道:“自从李世民跟随李渊起兵反隋以来,从来就没有如此失败过。讨伐高丽的失败,让他接受不了,他痛苦至极,虽换掉了旧袍子,可是换不掉旧的创痕。他在幽州,盖了一座庙,追念这次征东而死的所有的将士。他们的死亡,是为国尽忠而死,死在家乡以外。他们的死亡是叫人心痛的,他们的身世是可怜的,这座庙的名字,应该表达出这种意思。”
袁崇焕是一个文人,但是却真真的上过战场的。他见过太多的流血,更是见惯了死亡。他看着面前一切,开口道:“那座寺庙就是现在的法源寺?”
糖大师点点头道:“唐太宗最后决定,这座庙,叫做‘悯忠寺’,也就是法源寺的前身。寺里面,盖了一座大楼,叫悯忠阁,立了许多许多有名的和无名的纪念牌位,阁盖得极高,高得后来有一句谚语:‘悯忠高阁,去天一握。’表示它离天那么近。也就是大家现在所看到的这块地方就是悯忠阁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