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穿着一身便服一马当先,范文程紧随其后。两名卫士驾着一辆马车跟在后面,车上放着绫罗绸缎百匹,六七个大木箱,里面却是盛放着黄金珠宝。
海刀唐突血娘子从后面打马而行,唐突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似乎剑道人伤他不轻。海刀和血娘子也是脸色难看,剑道人从他们手上轻松带走了癞头喇嘛,本就是令人气愤的事情。
神龙子看着出城方向,知道这一行人显然是到刀爷庄院去的。
神龙子也不迟疑,用轻功悄然的跟随着。他没有想到多尔衮竟然如此雷厉风行,昨夜听得范文程的意见,今日一早便已经启程去见刀爷。但见多尔衮与范文程两个人骑着马有说有笑,显然昨夜剑道人劫走了癞头喇嘛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他。
神龙子更是感觉这个人令人感到害怕,竟然就像是昨夜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的淡定,真是不能令人小觑。
一行人行不过一炷香功夫,对面一人骑着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一人身穿藏蓝衣衫,背着一个青布包袱。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海爷的徒弟鱼鹞子。
鱼鹞子斜眼看一下这一行七人,这些人他却都在三岔口客栈中见过。他感到甚是诧异,多尔衮这是唱的哪出戏?但是当他看见海刀那双凌厉如刀的眼神,心中却有几分胆寒。
鱼鹞子看着马车上的绫罗绸缎,几个大木箱,心内却似有几只老鼠在乱闹,一双眼睛直盯着车上的货。鱼鹞子跟着海爷在海上经常做些打劫匪船的事情,见到这些大木箱,自认定然是好东西,手便不自觉的发痒。
但是他却并不想多事,这里毕竟是盛京,是后金满洲人的地方,而不是肆意纵横的海上。
海刀在客栈中挥刀杀死苦和尚的一幕出现在脑海中,两柄尖刀绝对不是吃素的。更加上血娘子唐突,自己断然不是他们对手。
海刀的手早已经按在了两柄尖刀上,随时都会出手,在你身上划上一百零八刀。鱼鹞子并没有停步,却紧紧抽打几下马屁股,便向着盛京城疾驰而去。
神龙子站在一棵大树之上,看着远去的鱼鹞子。但是他的心思却还是在多尔衮一行人身上。
一行人就停在了刀爷的庄院门前。
院内没有任何声音,但是浓厚醇香酒气弥漫着整个院落。
海刀对这里并不陌生,深吸一口气,跳下马来,酒香窜入鼻中,他似乎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门前雪地上到处都是杂乱马蹄印,他心内一凉,却不知道院内刀爷如何。但是他却并没有急着推门而去。他看一眼多尔衮,多尔衮点点头,手轻轻一挥,示意他去敲门。
海刀轻轻叩响大门,开口道:“睿亲王多尔衮亲临,拜见刀爷。”
海刀一连喊了三遍,院内仍是没有回音。海刀转身对多尔衮开口,道:“王爷,刀爷不应该睡得如此之沉。莫非他真的不想见王爷?倘若不想见王爷,似乎也不必假装听不到自己的敲门之声。”
多尔衮轻叹一口气,摇摇头,道:“我五次亲临,他虽然都已经婉言拒绝本王,但是却没有敌意。每次都打开院门笑脸相迎。这次却不知是唱的哪出戏?”多尔衮心下疑惑而不解,范文程也是一脸茫然,心底默然想道:“难道说刀爷已经离去?”
他虽然和刀爷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也不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湖人本就是很难琢磨的,尤其是像刀爷这种江湖地位显赫的人。他想要一件事情,却也并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说明。
海刀刚欲开口说话,唐突已然开口骂道:“王爷,不就是一个刀爷吗?难道我们怕了他不成?王爷乃万金之躯,且礼贤下士备有重礼而来。倘若刀爷识趣,一切也都好说,若是刀爷不肯,我们就一起动手杀了他,也未尝不可吗?”
唐突昨夜受辱,心中愤然,想要在多尔衮面前挣回面子。
海刀面无表情,心内冷笑道:“唐突就是唐突,头脑简答四肢发达,莽莽撞撞的一根筋。想事情做事情若如此简单,睿亲王又怎么能够三番五次的来到这里呢?”
他又想到昨夜剑道人轻松将他们几人打得落花流水,心内想来不悦,受此侮辱,也只怪自己学艺不精。
刀爷纵横江湖,武功绝不在剑道人之下,就凭他们几人之力,绝非刀爷对手。若是真的惊怒了刀爷,那么就真的会像范文程所言,整个辽东武林以刀爷马首是瞻,蠢蠢欲动,他们定然会将辽东搞得鸡犬不宁,那么多尔衮将会彻夜难眠了。
范文程开口道:“如此情形,想必刀爷已经离开了。”多尔衮道:“范先生怎么会有如此说法?”范文程跳下马,看看门前的乱马蹄印,接着道:“我也只是一种推测,刀爷如果在庄院之内,一定会开门迎客。刀爷江湖地位显赫,绝不是胆小怕事之人。王爷先后派出几批人马暗杀刀爷,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回来,这些人想来也都已经下了地狱,见了阎王。”
范文程想道刀爷当日出手相救妹妹范文嫣,自然不想见到多尔衮和刀爷之间有直接冲突,接着道:“刀爷不想得罪王爷,但是又不肯出山助王爷,最好的方法就是消失,消失在你我面前。刀爷江湖朋友众多,说不定就已经四海云游也不无可能。不过如此也好,毕竟我们取出了眼中钉肉中刺,对我们南下攻打大明却也是扫清了障碍,没有了太多的后顾之忧。”
多尔衮觉得范文程的话也是有些道理,想来刀爷是不会帮助自己的,但是自己备了厚礼而不得见,心中又是不甘。
他对海刀道:“进去看看,探个究竟?”海刀点点头,翻身跃上墙头,院内的一切却令他大吃一惊,脸色惨白。他翻身跳下对多尔衮抱拳施礼,道:“王爷,院内……”
多尔衮见他脸色惨白,不明就里,难道说刀爷已经……
多尔衮没有说话,范文程也是心惊。
唐突二话未说,跳下马就推开了院门。院门暗处却有一只小小铃铛,门一推铃铛便随即响起。只听得“嗖嗖嗖”之声,几十枝箭从屋内破门射出,都集中射向院门方向。
这些箭足可以将人射成刺猬。
唐突行事鲁莽,但是手上功夫却不弱。听得铃铛响起,便知道事情不妙,又听“嗖嗖嗖”之声,随即便将院门关起,将自己关在了院外。
听得“咚咚”之声,几十枝箭从院内都钉在了院门上,露出了半尺长箭头。箭头都已经变黑,显然是已经喂过剧毒。
唐突一颗心却跳的厉害,若是自己出手稍慢,就会被乱箭射成筛子。他欲要在多尔衮面前逞强显能,只因为自己昨夜剑道人将他装扮成癞头喇嘛,作为诱饵,在多尔衮面前大大的丢人。
他知道今天多尔衮来刀爷庄院,也是迫于无奈,敲门却又无人答应,便想为多尔衮出这口恶气。他将心中一切怨恨都发泄在那铃铛之上,将铃铛捏的粉碎。
他出身唐门,炼毒施毒并不陌生。他后背的囊中之箭也是喂过毒。但是见到穿过门板显露在外的箭头,却也是吃惊不小。
箭头和他囊中之箭都是一样喂过剧毒,重要的是,毒却是一样的。
唐突不禁心内骇然,这种毒乃是唐门秘制,江湖人绝对没有可能会,更没有人会进入唐门盗取。莫非唐门还有其他人来到了辽东?他不敢确认,却又不能不引起警觉。
唐突触犯唐门家规,私逃外出,更是犯了家中大忌。家族之中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定然会排出人将他带回唐门。
半柱香功夫,听得院内平静如初,便又推门而入,多尔衮也跳下马跟上前,海刀和血娘子在后。
八个头顶光秃的黑衣人按太极八卦之位盘腿坐地,犹如八个少林念经参禅的老僧。四杆长枪,四柄长刀立于身后。他们早已经死去多时,身体已经冻得僵直。
多尔衮知道这些黑衣人都是自己前几日派出,暗中对付刀爷的死士,现在却都成了刀爷的刀下之魂。他却不知道,这些人都是神龙子无意间出手杀死的。他的心微微一颤,脸色变的没有血色,心中气愤却又不便发作。
海刀的脸上一直都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他的心却跳的厉害。两柄尖刀在手,紧跟多尔衮身后,生怕有什么危险出现。
海刀不经意间看到,院中那两口水缸却装满了酒,一股醇香弥漫着整个庄院。
房舍的窗户已经破烂了,门上还留着那几十道箭窟窿,像是一张张嘲笑的眼睛。唐突更是气愤的要死,一脚踹开了房门,但见屋内几根绳索牵连着十几张硬弓,地上还有几个摔碎的酒坛,到处都洒满了酒。
一个插满了箭的稻草人就摆在桌子上,一张灵符贴在稻草人头上。一张字条上书“多尔衮命丧于此”七个字贴在胸前。
多尔衮见状,知道刀爷定是不肯出手相助,便连夜离开了自己的庄院。心下不禁骇然,想到:“我们满洲人难道就真的如狼似虎,令他们如此忌惮害怕吗?不肯出山帮忙也就罢了,为何还又摆下如此机关,难道是想让我死吗?”
多尔衮越想越窝火,但却又找不到发泄对象,便也只能将怒火发泄在这稻草人身上。多尔衮向前跨两步,一把扯下了稻草人的人头,不曾想稻草人人头掉落的瞬间,一柄长刀却从稻草人肚中射出,直刺入多尔衮胸前。
海刀和唐突两人一阵惊呼,向前一步护住多尔衮。
一阵阴风袭来,“哐啷”一声,院门便关上了。只听的不远处“呼呼”之声甚重,几十坛酒就像是长了翅膀飞向小院,打在院中屋内,整个庄院就成了酒的世界。
海刀和唐突对望一眼,道:“保护王爷周全。”唐突点点头,他又对血娘子叫道:“娘子,保护范先生。”血娘子早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听得海刀一声号令,翻身落在范文程身边。
只听得远处哈哈一阵冷笑,海刀对这个声音更是熟悉。
“嗖”的一声,两支火箭便从远处射来,不偏不倚就射在了院内那两口水缸中。水缸本就是用来蓄水,存放粮食所用,但是现在却慢慢的盛满了酒水。
那支火箭落到水缸中的瞬间,“轰,轰”的两声爆炸巨响,整个院落就成了火的海洋。
火势甚大,更加有不少坛酒的助燃,瞬间整个庄院都陷入火海。海刀见势不妙,前有大火阻挡,他和唐突加上多尔衮,三个人向前冲定是难逃火海。他双掌运力,房屋后墙上被他打开了一个大洞,对唐突道:“你带王爷从后面离开,我去前面。”
唐突早已经没有了主意,只能听从海刀意思,带着多尔衮从后墙洞中像狗一样逃离。海刀翻身冲出房间,他的头发已经烧焦了些许,立于院内,满眼都是火光,但见的血娘子搀扶着范文程跃上院墙逃了出去。
海刀脸上露出笑意,跃身翻墙而出,见到唐突和多尔衮。多尔衮的衣衫早已经被鲜血染红,脸色惨白。海刀开口道:“此地危险,不宜久留了,我们马上回城,救治王爷。”唐突听他一言,心中便已经稳定了许多。
血娘子和范文程也到了近前,他们早已经将两个驾车的兵士忘记,一行五人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火光冲天,刀爷的庄院瞬间便淹没在火海中了。
海刀和唐突架着多尔衮,血娘子架着范文程,行不过两柱香功夫,却听身后道路之上传来阵阵马蹄声响。十几个手持兵刃的江湖客骑着高头大马跟上前来,将海刀几人围在核心。
为首的不是别人,却是鬼马刀和刀清风。
海刀见到刀清风,心内一惊,脸上却没有半丝变化,他开口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知道各位有什么事情,挡住我的去路?”鬼马刀并没有答话,只是紧盯着海刀手上两柄尖刀。
昨夜,他见到神龙子手持两柄尖刀找到刀爷,刀爷见到尖刀后表情却极不自然,料定其中必有事情。但是神龙子和刀爷又都不肯明言,自己也就识趣的不去多问。现在见到海刀手持尖刀,却和神龙子拿来的有些相似,想开口问清楚,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但听得刀清风持刀在手,开口问道:“但若是此地为我开,此树为我栽,你等欲要打此路过,至少总要留下买路财吧?”海刀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她的脸上笑意越来越浓。
海刀的心却越来越沉,心头一疼,心内暗骂一声:“不可耽误大局。”他看着面无血色的多尔衮,自知要尽快送他回城,切莫不能耽误。他转脸却又冷冰冰的如一块寒冰,对刀清风道:“你们还是回家去吧,免得我出手伤人。”
刀清风哈哈一笑,却反问道:“你们烧毁了我家的房屋,让我们失去家园,却在这里说些风凉话。今天本姑娘就要教训教训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刀清风持刀在手,双腿一夹马肚子,跃起身子挥刀刺向多尔衮,这一刀迅猛凌厉,直刺多尔衮后背。血娘子身形一转,手中红丝绸就像是毒蛇抖出,缠住了刀清风的手腕。
鬼马刀挥掌劈向血娘子,他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刀清风的。血娘子也挥出一掌击向鬼马刀,两掌相交,两人都退后了两丈。刀清风暗自运力,就在血娘子后退之时,手腕一转,手中刀就削断了红丝绸。
海刀站在血娘子身前,道:“你们两个人带着王爷和范先生先走,我来殿后处理。”唐突拉起血娘子的手,却被她挣脱掉了,她斜眼瞪了唐突一下,站在海刀身旁,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
海刀一双如刀的眼神看着她,轻轻道:“救人要紧,切莫误了大事。王爷受了重伤,快快送回城去。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血娘子拗不过海刀,湿润了双眼,慢慢跟着唐突身后而行远。
所有人都识得多尔衮乃是后金国睿亲王,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手下还有几个厉害的江湖客。海刀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很少见到海刀,见他手持两柄尖刀,却还以为见到的是一个屠夫。
两个手持长枪的汉子挺枪刺向海刀,海刀双腿一弯,身子向后一斜就滑了出去。他纵身一跃双手挽几个花,两柄尖刀就分化成几十柄,两个大汉还没有刺出第三枪,身上便已经多了十几道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