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是非成败转头空一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那是一首南北朝时期的民歌《敕勒歌》。

描写塞外草原广阔雄浑的景象,气势恢宏,动人心魄。无边的草原,风光壮丽而秀美。这首原本是敕勒民族的歌曲,堪称对草原的绝唱。

没有到过蒙古草原的人,自然无法能够体会。

茫茫的科尔沁草原享受着夕阳带来的一丝温暖,安静的就像是远离尘嚣的一个处子,优雅的横卧在塞外。这里远离辽东战场,闻不到一丝硝烟战火,更看不到尸横遍野和漫天哀嚎。

这里一派祥和安逸,让人有一种欲罢还休的感觉。

“春风又绿江南岸”,绿了的不只有江南岸,还有这茫茫的草原。悠悠青草香,远处那成群的牛羊在草原上悠闲的吃着草儿。

蒙古包就像是一个个小山堆,点缀在这辽阔的天地间,远望去,就像是一朵朵的白莲花盛开在这片草地上。牧民们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鞭和套马杆唱着欢快的蒙古歌,看着自己家的牛羊,脸上现出一副无法言说的幸福感,几只猎狗像撒了欢似的在自家主人鞍前马后的乱跑。

科尔沁,蒙语意为著名射手。在元代,是成吉思汗铁木真二弟哈布图哈撒尔管辖的游牧区之一,位于内蒙古东部,在松辽平原西北端,包括整个兴安和通辽的一部分地方。科尔沁草原西与锡林郭勒草原相接,北邻呼伦贝尔草原,地域辽阔,资源丰富。

满洲爱新觉罗努尔哈赤死,皇太极荣登大汗宝座,继承其父遗愿,继续率军攻打大明。为了加强政治势力,皇太极积极和蒙古各部落结亲,将原本大明归属之地的蒙古接纳成了自己的政治盟友。

而皇太极本人更是作出表率,娶了科尔沁贝勒莽古斯的女儿,从而加强了满洲与蒙古各部落之间的盟友关系,更加增强了满洲的势力及范围,使得蒙古各部落成为了满洲的附属国,更是减除了攻打大明的后顾之忧。

“啪”的一声鞭响,一位满脸横肉,面目狰狞而气势汹汹的蒙古汉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远处走来。他的腰间插着一柄蒙古弯刀。

他手上拿着一张纸扇,装模作样附庸风雅的扇着风,就像是一只杂耍的狗熊,令人可笑至极。

扇面上写着一首诗,诗中写道,“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那是文天祥的《过零丁洋》。

宋末,蒙古大军东下,恭帝德祐元年,文天祥于赣州阻止义军,入卫临安。次年,任右丞相兼枢密使,出使元军议和被拘,后逃脱至温州,转战于赣,闽,岭等地,曾收复多处州县。

广东海丰北五坡岭文天祥兵败被俘,押往大都。次年过零丁洋,有感而发作此诗,以明志。随后又被押解至崖山,张弘范逼迫文天祥写信招降固守崖山的张世杰,陆秀夫等人,文天祥誓死不从,又念此诗已明志而誓死不屈,就义与大都。

蒙古汉子的身后跟着一群双手双脚都被绳索捆绑在一起的身穿破旧长衫的汉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个个衣衫不整,就像是战俘一样。衣衫上还有几条被皮鞭抽打过的血口,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就像是被拴着鼻子的牛。

他们身边还有十几个手持长枪,握着长鞭的蒙古大兵,他们脸上都露出奸邪的笑,看着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他们眼中,这些汉人就像是猪狗一样的牲畜,可以任由他们打骂凌辱,甚至可以随便屠杀。他们都是战利品,更是自己的私有品。满洲与大明连年征伐对峙,使得辽东成了重要的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几乎每天都在不断的上演。流离失所的辽东难民为了保命纷纷逃到蒙古草原,谁又曾想到,这里却又有另一种苦难在等待着这些流民。

一位头戴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破旧的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鸾带,眉清目秀,面白须长的中年汉子就在这群汉人队伍里。

他的脸上血色全无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满是仇恨的眼睛紧盯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手握纸扇的蒙古汉子。蒙古汉子的样子虽然令人可笑,但是所有人都没有笑,因为没有人想挨鞭子。

他的衣衫已经被长鞭抽打的落下几条血口.血虽然已经止住了,但是疼痛却一点都没有减轻,仿佛有数不尽的怪虫啃噬他的心。

蒙古大汉手里的扇子是他的,那张扇子也许要比他的生命都重要。他想起了文天祥,想到了死,死去方可一了百了,看不见世间繁华,更看不到世间仇恨杀戮。

文天祥尽忠不屈而死,名垂千古,后世所敬仰。但是自己如果死在这孤独的异乡,终究逃不脱一撮黄土,又有谁能够记住自己呢?

百无一用是书生。

自己虽然自负满腹经纶却无用,欲卖与帝王家却又不得。但见得大明大厦将倾,又有谁能够力挽狂澜呢?蓟辽总督熊廷弼传首九边,孙承宗也被革职,大明天启皇帝朱由校如此自毁长城。袁崇焕虽然炮轰努尔哈赤,却也难逃放逐归籍的下场。

难道大明江山真的要易主吗?真的要拱手让给后金的满洲鞑子吗?

中年汉子不忍再想下去,大明王朝二百多年基业,到头来也是一场空。倒也是真迎来那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谶语。若是太祖洪武朱元璋,成祖永乐朱棣若泉下有知,不知道是否能够瞑目?

中年汉子想到如此,眼神渐渐迷离,不知是忧愤还是无奈。

他不知道这蒙古汉子会将他们这群人带到什么地方去,自己以后的下场是什么样子的。自己就像是被套牢的牲畜。抬头望着前面一望无际,分不清地界看不到尽头的茫茫蒙古草原。他仿佛已经看见了人生的尽头,前面等待自己的也许就是死亡。

他轻轻的回头,眼光落在队伍后边的一位身穿灰色粗布长衫,面目姣好的一位少年身上。少年的衣衫也已经出现了几条血口,他的脚上早已经磨出了血泡,他也是咬着牙忍着疼痛艰难的向前走去。

也许,只是为了少挨几下鞭子。

中年汉子恨恨的看着一群行尸走肉,他多想挣脱开这条绳索,带着那位少年策马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家园。他多想手中有柄利刃,能够割断这囚绳,让这些人重获自由,免受屈辱。

回到家园又如何呢?

他却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轻轻长叹一声,千头万绪的理不清的往事便都涌上心头,心内自语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错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又怎能逃脱这条枷锁,离开这里呢?这里不是我要的生活,看清楚现在的夕阳,却不一定能够在看到明天的日出啊。”

哀莫大于心死,人生的可悲,就在于失去了生活的勇气。

他忽然想起了能“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他也想起了三拳打死镇关西的花和尚鲁智深,还有那景阳冈上大拳打死大虫的武松。他们都是真英雄,铁汉子。

他心中想到:“如果自己有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胆量与力气,自己也不会沦落成为别人的战利品。自己却还一直都看不起那些舞刀弄棒的江湖人,今日落得如此田地,真是报应啊。”

他忽然又想到了刀爷,那个谈笑风生的辽东武林耆老。他又想起了在吴襄府中救出自己妹妹的刀清风还有那个追逐他们的鬼马刀。倘若是自己有他们一半的功夫,那将会是另外一番情形吧?

但是,这些都是假设。这种假设永远都不能够成为现实。

中年汉子越想越恼,脸色也是越来越差,脚步也是越来越慢,整个的思绪都已经包围了他的身体。

“啪”的一声,长鞭就狠狠的抽打在中年汉子身上。

他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他猛回头,一双眼睛狠狠的看着手持长鞭的蒙古大兵,眼中燃起无尽无情的怒火,似乎要将这个蒙古大兵吞噬燃烧掉。

他没有出手,他的手早已经被绳索缚住,就像是一条毒蛇缠绕在手腕处。即便是他双手没有被缚,他能购出手击倒这个蒙古大兵吗?

这些人的祖上,也都曾经跟随蒙古大汗成吉思汗铁木真征战沙场,并且建立过一个空前强大的大元帝国……

其他人都没有去管,一张张冷漠的脸,呆滞的眼神,拖着沉重的步伐,就像是要去断头台的罪人。

蒙古汉子手一挥,队伍就停了下来。汉子跳下马,走到中年汉子面前,看着他,就像是一只猫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

蒙古汉子猛然起脚,一脚就跺在中年汉子的胸前。中年汉子双手捂住胸膛,疼痛使他身体痉挛,蜷缩着就像是受惊的刺猬,感到一种窒息死亡的痛苦感。他因疼痛额头已经渗出了汗,嘴角已经渗出了血。

队伍后面的少年见状,想要走上前,但是一个蒙古大兵却拉住他,他的身上也重重的挨了两鞭子。

少年并没有感觉到痛,他的一双眼睛流露出真情关切,目光注视着痛苦的中年汉子。那一脚比跺在自己身上还要痛。他想要跑到中年汉子身旁而不得,得到的却又是两鞭子。

蒙古汉子哈哈一笑,对着这群人,面目狰狞就像是一个地狱中逃出的恶鬼,用不熟练的汉语说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我察尔和的战利品,都是奴隶。我要用你们来祭奠腾格里,让你们看看我们蒙古人的勇敢与彪悍。”

一句话说完,十几个手持长枪的蒙古大兵都哈哈大笑。他们的笑声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恐惧,就像是死亡来临。

中年汉子忍着痛开口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天可怜见,为何要作弄我。”蒙古汉子吐一口吐沫在中年汉子的脸上,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要不然我就将你一刀一刀的削你的肉烤着吃。”

中年汉子知道这些人绝对说得出就做的到,他就只能忍着剧痛坚持着向前走,走到天地相接的尽头,走到他自己生命的尽头。

马蹄声响起,一位身穿长裙,头梳十几条小花辫,眉清目秀的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姑娘骑着一匹红鬃色快马从远处奔驰而来。

她的手上握着一支箭,就像是从战场上归来的士兵一样。一位长方脸,一双小眼睛,留着一缕山羊胡子的中年汉子,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跟在她的身后,汉子背缚着一张弓,一盒十几支箭搭在马背上。

蒙古汉子察尔和看见骑马而来的姑娘,脸色却不禁一变,心内已经凉了半截。

那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科尔沁寨桑贝勒的女儿布木布泰,大家都亲切的称呼她大玉儿。但是在蒙古汉子眼中,她就是一个煞星,谁见到她都会倒霉。

在整个的科尔沁草原,都知道什么人都能招惹,但就是这位大玉儿你招惹不起。她身后的汉子乃是一个汉人,流落到科尔沁,被寨桑贝勒救下。寨桑贝勒知道他懂武功,也颇有学识,天文地理略通一二,琴棋书画也是精熟,便让他做了大玉儿的老师,教些汉人文化及拳脚功夫。

察尔和想躲开她,但是现在也已经是不能了。

骑马的姑娘大玉儿就从察尔和面前停下马,伏在马背上,看着这些被绳索缚住手脚的汉人。她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就像是一朵盛开的桃花,让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笑,就像是春天里的一股春风。

大玉儿伏在马背上,看着察尔和手中那柄纸扇,纸扇绝对不是蒙古人的东西。她却觉得纸扇甚是好看,扇面上写着那首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她也曾听自己老师讲起过其中故事。

她决定要将这柄纸扇留下转赠给自己的老师。但是自己作为寨桑贝勒的女儿,却又不能生夺硬抢。

大玉儿从小就鬼灵精怪,鬼主意就多,更何况几年跟着老师学习不少汉族文化,更是每日都听老师讲解一些古人的传记故事,学习到了不少知识。但是其中,最让大玉儿感兴趣的,却是如何捉弄别人的奇闻异事。

她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察尔和,你又是从什么地方带回了这么多的汉人啊?你带这些人回来有什么用处呢?”察尔和爽朗的哈哈一笑,但是在这群汉人看来,他的笑就像是催命的令符。察尔和开口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科尔沁的公主,贝勒寨桑的女儿。小人见过格格,见过杨先生。”

那中年汉子听察尔和称呼她是寨桑贝勒的女儿,想起了在辽东临别刀爷的时候,刀爷曾经提到过,寨桑贝勒的女儿大玉儿乃是神龙子朋友。他们来到科尔沁本就是来寻找大玉儿的。但是他却又不能够肯定面前的就是神龙子朋友大玉儿,因此也没有立即开口。

他更是想看看面前的大玉儿是否真的能够帮助自己脱险。

骑马而来的中年汉子杨先开捋捋自己山羊胡子,点点头,眼睛却未曾正眼看他一眼。他关注的却是这群被缚的汉人。杨先开也是汉人,自己也曾经这样失去尊严的被他们所缚,因此见到如此多汉人被缚,心中却又甚是不安。

若凭自己的功夫,打翻这些蒙古人救下他们,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如今自己不过是流落于此的外人,且欠着寨桑贝勒救命之恩,绝对不能贸然的干涉科尔沁内部的事情。想及此,心中甚是忧虑不堪。

大玉儿玩弄着手中利箭,笑着道:“你既然知道我,还不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是不是讨打。若是这枝箭插入你的身体,那可就不好玩了。”察尔和知道她说得出便做得到,而且杨先开就在她的身边。

他是见过杨先开那惊世骇俗的功夫。

察尔和清楚的记得,那一年为了庆祝科尔沁草原大丰收,寨桑贝勒邀请杨先开在那达慕节上表演。杨先开推脱不过,展示了一下轻功和内力,瞬间就征服了整个科尔沁。杨先开也成了科尔沁人心中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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