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书有云:“兵者,诡道也,出奇不意,攻其不备。”
神龙子心中却也是不平,想来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血洗武当”也绝不是一句空话。他们先前赤手空拳上山来,不过就是为了麻痹武当之人。这些人中定然有精通兵法之人。
鹿童子接着道:“就在两天前的那个晚上,真是所谓夜黑风高杀人夜。大约在寅卯十分,大家都睡得深沉,偶然听得山外有几声鸟的怪叫,我们也并未放在心上。等得那些人都攻上武当山,我们才如梦初醒。”话说到此,他的眼中含着泪花,还对武当失守之事耿耿于怀。
神龙子重重一拳打在地上,地上便出现了一个深坑,道:“看来这些人却是有备而来,早已经做好了血洗武当的准备。我们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神龙子却又开口对鹿童子问道:“武当上下那么多的人,难道竟然都不能抵挡,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前来呢?”
鹿童子狠狠道:“对方不过就是来了十几个人而已。”说到此,他便低下头,似乎有难言之隐。略顿一下,慢慢道:“谁曾提防,他们早已经提前在我们水井中下了药,而我们却并不自知,导致我们整个武当山的人都腿脚松软,以至于成了软脚虾,根本就使不出力气。我们几乎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凭他们宰割啊。”
刀爷道:“这些人以上山进香为名,暗中却做些见不到人的勾当。武当派乃是名门正派,不曾想到他们如此卑鄙。现在武当其他人都到了什么地方?难道说他们真的大开杀戒,血洗武当吗?”
鹿童子道:“他们并没有大开杀戒,但还是有不少弟子命丧他们刀剑之下。他们更是刨开了凌龙子师兄的坟墓……”他看到大殿之上那具棺材,不禁潸然泪下,哽咽道:“师父派我俩兄弟下山,却不曾想武当遭此大劫,凌龙子师兄更是死不瞑目。他们将我们武当弟子全部关押在后山谷底,却又不知道为何如此?”
鹿童子道:“我从小就在药罐子中泡大,虽谈不上什么百毒不侵,至少可以抵住毒性侵入体内,加之内力稍好一些,便趁机逃了出来。幸好遇到两位,若是不然,定让他们给再次捉回去。到时候,我们师兄弟二人丢掉性命事小,整个武当却要有灭门之灾。如此,却让我们如何面对家师。”话未说完,他已经开始哽咽。
神龙子拍拍鹿童子肩膀,安慰道:“还是先让凌龙子入土为安的好。想来风萧萧和易水寒受到惊吓不会再回来了,你还是在这里守护好凌龙子,调养一下。”话说完便飞出了大殿,直奔后山谷底。
他是想要看看这群人到底处于何种目的,要如此大费周章。也许,这件事情也是可以揭开妖刀“天问”失落江湖的一个重要的线索。
十几堆篝火照亮了整个后山谷底,神龙子很容易就找到了此处。他天生仿佛就有一种能够找寻人的方法,他就躲在一颗苍天大树上,郁郁葱葱的枝叶将他隐藏在暗处。
神龙子居高临下,谷底一切他都看的清楚,谷底中用石块堆起了左右两个高台。高台下却燃着一个大大的火盆。
神龙子仔细看去,武当众弟子足有二百来人都双手被缚,依次跪倒在石台前两丈远的地方。在他们前方,却立着三根大木柱,每根木柱上都捆绑着一个人,木柱不远处还烧着一堆熊熊篝火,将三人脸色映的通红。
十几个手持明晃晃的长刀身穿黑衣的蒙面人就分列两旁,寒光森森,甚是吓人。那分明就是多尔衮手下的一群黑衣死士。
多尔衮的黑衣死士又是如此会出现在此地呢?难道说这些事情竟真的和多尔衮有关系?
神龙子侧脸看去,当先一人脸上带有血迹,相貌英俊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少年一头白色头发卷曲着垂到肩头,一条白色逍遥巾,炯炯的眼神放着怒火,高挺的鼻梁,圆润的嘴,嘴角还挂着血。一身雪白的衣衫,早已经出现了十几道血口,赤裸着一双脚。一双雪白的长靴就丢在不远处。
神龙子识得此人乃是昆仑南仙翁座下弟子鹤童子。
神龙子轻叹一声,想来鹿鹤两位童子到武当相助,却不成想到会受到如此变故,遭人侮辱。
中间木柱上捆缚的人,身穿一件青布道袍,满头白发脸无血色,两道横眉紧皱,一种说不出的哀怨之色。神龙子和曾见过一面,此人乃是武当云中子,是凌龙子和赤松子的师兄。此人一生也是精于医术,武功却是平平。此人在武当后院炼制丹药,江湖上并没有多少人知晓。
下手木柱上绑缚的是一位四十几岁年纪,一身破旧的洗的发白的道袍,垂头且目中无光,嘴角还有血迹。此人乃是凌龙子的徒弟谭正啸。此人武功已得到凌龙子真传,在武当也已是数得上的高手。不想今日却遭此一劫,让人羞辱,心中一股怨气早已经将他平日豪气冲洗干净。
石台两旁分列着六张太师椅,左手边上已经坐了两个人。神龙子细看过去,心下更是一惊,那两个人正是睿亲王多尔衮手下的海刀,唐突,独不见那杀死人不偿命的血娘子。
两个人气定神闲,就像是主人邀来做客的客人一样。
海刀手上一柄尖刀正在修剪自己的指甲。他们到此是什么目的,多尔衮乃是后金满洲鞑子的睿亲王,难道说他和武当还有什么解不开的梁子吗?
神龙子想到牛金星和马行空两位堂主,莫非风萧萧和易水寒也早已经被多尔衮暗中收买,成为其马前卒,就是为了要将中原武林势力一一铲除?
石台前跪着一位身穿素衣孝服的美丽少妇,就像是一位虔诚的教徒。神龙子心中更是愕然,此人正是京城外破庙中的那位妇人,十三楼玉兔堂堂主屠妙妙。
神龙子不知晓屠妙妙拜祭的是什么人,心中大惑不解。
神龙子转身,变换了一个方位,定眼看去,心中却是一惊。左边高台足有一丈高,台上赫然摆放着一块灵牌,灵牌上书“先父霸天下之灵位”。右边高台也足有七尺高,台上也摆放在一块令牌,灵牌却赫然写着“先夫龙啸天之灵位”。
先父霸天下?先夫龙啸天?
神龙子不经意间的一瞥,让他心下更是愕然,大惑不解。霸天下是十三楼楼主,屠妙妙乃是十三楼玉兔堂楼主,霸天下是她义父,她来拜祭本无可厚非。但是她和自己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却又是为何祭拜自己父亲,而且列出的灵牌却是“先夫龙啸天”呢?
看到石台上龙啸天的灵牌,神龙子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一天,风和日丽,龙啸天接到十三楼楼主霸天下临终前交付的玲珑玉扳指,便离开西域的家,奔赴中原。谁又曾料到在半路之上,遭到了十三楼众位楼主伏击劫杀,死于非命。这条路竟然就成了他的不归路。
十几位楼主互不相让,都想成为十三楼楼主。他们并没有从龙啸天身上找到玉扳指,料想一定是藏在了西域家中,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西域。当时,季明珍也已经收到了他们伏击龙啸天的消息,也快马加鞭的赶到了西域……
神龙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带回了蝴蝶谷。
每年都回西域一趟,并不是要看看那早已经成为了灰烬的家,而是想要回去祭拜早已经逝去的母亲。他的母亲是一个贤惠聪颖的女子,并且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好人。就算是现在,他回到西域,还可以听到上了年纪的老人谈起他的母亲,感念他母亲的好处。
他的记忆中早已经模糊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母亲的形象也只会在梦中出现。但是母亲的死却永远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一年,季明珍马不停蹄的赶在十三楼楼主之前到了西域。神龙子的母亲见到季明珍,听她一席话,便已然知道了事情的严重后果。季明珍要她带着神龙子一起去蝴蝶谷。
神龙子的母亲是一个倔强的母亲,更是一个深深爱着龙啸天的女人。神龙子仍然无法忘记母亲在那一天亲手将那枚玲珑玉扳指戴在自己脖子上,并对自己说,“我和你爹爹会在天上保护着你”。
神龙子当时并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更不知道家中所遭遇的变故。当他跟着季明珍到了蝴蝶谷的时候,才知道,父亲早已经被人杀害,母亲也已经悬梁自尽了。
神龙子不经意间便触到了脖颈中戴着的那枚玲珑玉扳指,那是父母用生命保留下来的东西。
神龙子看见屠妙妙只是不停的磕头拜祭,火盆中却是焚烧冥纸,却并不晓得其中缘由。神龙子想到:“也许如果找到十三楼一位楼主,其中的谜团便能解开。”但是转念一想,“如此地方,却又去什么地方找到一位楼主呢?”
他便想起屠妙妙在破庙中说的要杀了十三楼其他堂主的话,心中更是不能平静。十三楼其他楼主又一次浮现眼前,灵鼠堂堂主舒忘祖和猛虎堂堂主呼延啸,在蝴蝶谷外客栈中遇到强敌,受伤后逃离,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金牛堂堂主牛金星和天马堂堂主马星空躲避在辽东,两个人如果真的要参加八月十五的轩辕大会,想来现在已经要动身了。毒蛇堂堂主佘逐末现在改邪归正,跟随在袁崇焕身旁,想来是不会参加轩辕大会了。猪朋狗友的已经死了,侯天行现在也已经掉了一只臂膀,成了废人。
只有奉羊堂堂主杨先开和鸣鸡堂堂主姬冷烟却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
忽然之间,只听得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声音虽然很轻,但是神龙子却还是听见了。来的却是两个人,显然武功也是不弱。
脚步声渐近,神龙子从树杈间偷望出去,来的两个人却是风萧萧和易水寒,两个人额头都挂满着汗珠。神龙子想到两个人在武当大殿中说的话,却是心中一笑,想来两个人搜寻鹿童子不见,又受了些许惊吓,故意耽搁了时间。
只听得屠妙妙开口道:“你们没有将那个小畜生带回来吗?你们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她并没有回头,声音却有些哽咽,但仍能够听出心中的愤慨。风萧萧和易水寒低头不语,就像是在受训的孩子一般。
屠妙妙接着开口道:“你们现在竟然连一个受了伤的小娃娃都抓不住,你要我如何向老楼主交代呢?我要用武当众弟子来拜祭楼主和龙啸天。你们却让那么一个小鬼漏网,简直就是愚蠢之极。”
风萧萧低头小声道:“我们已经搜遍了整个武当道观,却不曾见那小子踪影。想来武当山上有什么机关暗道,我们却不曾得知,因此让那小崽子逃掉了。”易水寒听风萧萧乱说一气,屠妙妙并没有喝斥,也接着道:“我们捉了如此多的武当牛鼻子道人,想来若要知道武当的机关暗道也不是什么难事?”
风萧萧接着道:“那个小兔崽子,已经身受重伤,说不定早已经跌落山崖摔死了呢?”易水寒也附和道:“是啊,他中了毒,又受了伤,说不定脚底一滑就落入山谷,摔成肉泥了呢?”
海刀却忽然站起身,声音低沉道:“我去找。”很简单的三个字,海刀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话说完,他手一挥,七个黑衣死士手持长刀便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出了深谷。没有人阻止他,更没有人能阻止的了他。
海刀走了几丈远,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武当派众人,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令人无法琢磨的情感。
神龙子一双厉眼却不经意间正好看到了他的眼。他无法形容那种眼神,那是一种无奈,痛苦与彷徨。
他想起在辽东刀爷小院中,刀爷见到那两柄尖刀时的隐晦表情,又想到神王峪中接到的那封飞鸽传书。海刀的刀法精湛纯熟,和刀爷乃是一脉,刀爷和海刀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封飞鸽传书是不是海刀发的呢?
神龙子并没有多想下去,屠妙妙烧尽手中最后一叠冥钱,磕一个头,口中不知道念叨些什么,想来也无非就是让死人安息之类的话语。
屠妙妙慢慢站起身,并没有去过多关心海刀,海刀和她并不相干,海刀的生死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既然海刀想要去帮助她寻找鹿童子,那是再好不过的。她走到易水寒身旁,拿手轻轻的拍一下他的脸,一股沁人的香气便扑面而来。易水寒不敢正眼去看一眼屠妙妙,他的心中却早已经像是春天绽放的花朵,他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却斜撇着屠妙妙那对傲人的前胸,他恨不得能当场上去抓上一把。
屠妙妙仿佛早已经觉察,但是她却也没有生气,反而脸上带着笑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说不定那个鹿童子就真的摔成了肉泥呢?我今天才发现,你也不是只会杀人,撒谎的本身也已经有了不小的长进。”
鹤童子听得他们口中言语,一双眼睛里放出仇恨的光,怒视着屠妙妙,叫嚣道:“我们武当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如此对待我们?你们这群江湖败类,到底想要怎么样?”
他的话未说完,“啪啪”两声响,风萧萧已经出手。鹤童子脸上重重的挨了两巴掌,深深的手指印留在脸上,嘴角边却又流出鲜血。
鹤童子虽然行医之功不如师兄鹿童子,却已得南仙翁武功真传,功力并不输于风萧萧。但是他一直都跟随着南仙翁久居西域,极少在江湖上行走,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阅历经验更是不可与风萧萧想比。
风萧萧等人用那卑鄙伎俩暗算了整个武当众弟子,鹤童子受其所难,捆绑于此。
风萧萧也不想更多的与武当树敌结梁子。他知道昆仑南仙翁早已经不在武当,但其毕竟出身武当。鹤童子却是他座下弟子。鹤童子虽然被捆绑于此,但是他不想有辱与他,刚才见到屠妙妙亲手拍打易水寒的脸,让他醋意大发,妒火中烧。
听得鹤童子叫嚣,便顺手将心中火气都散在了他的身上。
鹤童子又哪里知晓这些,只当是自己叫嚣惹恼了风萧萧,却不成想到成了他手中的撒气桶。鹤童子斜眼看着屠妙妙,他虽然也听师父隐隐的提起过霸天下的事情,更知道龙啸天乃是神龙子的父亲。他仍然不清楚这两个人和屠妙妙的关系,更不知道屠妙妙如此对付武当的目的何在。
他只盼着师兄鹿童子能够安然无恙。自己被困,一时间也是无力挣脱,只能够瞪眼睛怒火看着风萧萧等几个人。
屠妙妙却在此时忽然转身,欺身到云中子身旁,她出手就扼住了云中子咽喉,逼问道:“武当山中是否真的有机关暗道,乖乖的告诉我,我便可以饶了你们。若是惹得我发了火,我们十三楼就真的要血洗武当,杀你们个鸡犬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