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平之全程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自称笑我道人的老道士,用的貌似是幻术一类的手法,而且还颇是高明。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高歌一曲: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他是一个有逼格的剑客,不会冒着社死的风险去做这种事。
“跟我斗,你们还忒嫩了点!”
笑我道人嘴角歪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长凳上,用指关节“嘟嘟嘟”敲着客桌,大声嚷嚷起来:
“小二,上酒——”
店小二不情不愿地挪到了笑我道人的身边,挤出了一丝有些勉强的微笑:“道长,请问您想来点什么?”
笑我道人微眯双眼,醺醺笑道:“那个啥,你们青云客栈的招牌名酒不是竹叶青么?先给我上一坛五十年陈的竹叶青。”
五十年陈,也就是窖藏了五十年。窖藏到这个年份的竹叶青,普遍享有着“液体黄金”的美誉,每一坛都价值不菲。
店小二刚露出半个“有”的口型,却又蠕了蠕嘴唇,干脆改口:“这个没有。”
笑我道人皱了皱眉头:“四十年陈的?”
店小二再次干脆道:“没有。”
“三十年陈的?”
“还是没有。”
“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有!”
笑我道人瞅着店小二,皱出了满脸的褶子,又用指关节“嘟嘟嘟”敲起了客桌:“你们到底是不是开门做生意的?三十年陈的竹叶青都没有,你们还开什么客栈啊?”
店小二当了多年的店小二,看人下菜碟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眼前这个自称笑我道人的老道士,可不是什么善茬,素来以擅长忽悠人而著称,油滑得很。不知道这十里八乡有多少有钱人家都被他坑过所谓的“捉妖钱”。
什么耗子精、狸猫妖、贪财小鬼……全是他杜撰出来的玩意,自己装神弄鬼地一通施法捉妖,再变上几个唬人的戏法,扬言给人家驱邪避灾,招财进宝。这一招使了几次还屡试不爽,但次数多了也会慢慢露出马脚。
最近他又给何举人一通忽悠,说是何家被一耗子精缠上,财气渐消,秽气渐长,长此以往必定家财破落人畜有伤,把何家人吓得一惊一乍的,只好对眼前的“老神仙”千恳万求,破财让他捉妖。
这笑我道人一通施法装神弄鬼后,却去何家田里逮一只死耗子拿来交差,说是耗子精已被他打回原形永世不得超生——但却不巧被何家下人一路追踪,终于是发现了秘密。
结局就是他就被何举人五花大绑,吊在何家大院那棵歪脖子柳树上痛打了一番,从何家诓来的“捉妖钱”连同所有盘缠也都被搜刮了个干净。
笑我道人的声誉从此便一落千丈,在这十里八乡也彻底沦为了一个笑柄。
自然而然的,就连以前隔三差五就来小酌一番的青云客栈也不怎么待见他了。
“道长,实话跟你说吧,我们青云客栈现在只有去年酿造的竹叶青了……”
店小二虽然语气上还是客客气气的,但弦外之音却是已经有了赶客的意思。
笑我道人怒了,板着一张大马脸道:“去年酿造?瞧不起谁呢?道爷我不差钱!赶紧的,把你们三十年陈的竹叶青给我端上来!”
店小二皮笑肉不笑:“端不上来……”
“岂有此理!”
笑我道人“砰”的一声拍打客桌,冲柜台喝道:“姓钱的老儿,你给我滚过来——”
钱掌柜春风满面笑里藏刀地跑过来,恭恭敬敬拱手作揖:“请问道爷,您有何吩咐?”
“你们都以为道爷没钱,那就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笑我道人气上了头,这道怒喝声滚滚如雷音,吸引得韩平之又将目光移了过去。
只见那老道士从内衣襟里摸出了一枚白玉块,举到半空中,流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这!!!
韩平之立即从怀中摸出自己那枚白玉块,远远地与笑我道人手中那块两相对比。
一样的玉色质地,一样的形状大小,堪称神似。
这说明,“白玉块”极有可能不是一件孤品,而是一个系列的!
“这是银坤逸视若生命的珍宝,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在逃出铸剑城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给偷了出来……”
回想沈君山说过的话,韩平之慢慢陷入了沉思……
这一个系列的带字玉书,背后或许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么,这个自称笑我道人的穷道士,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一枚带字玉书的?
带着巨大的疑惑,韩平之假装低头喝酒吃菜,眼光却状若无意地瞄向了笑我道人。
“你们看看这块玉,它的玉色,它的质地,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更何况,此玉还由我道爷开过光,有清心定神的奇效,常年佩戴更是可以活血化瘀,延年益寿!
“它少说也得值上个五两银子吧?”
笑我道人指着手中的白玉块,开始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钱掌柜摇了摇头,佯笑道:“我们这是客栈,又不是玉器店,可欣赏不了道爷您的宝贝。要不这样吧,道爷您先去当铺当出个好价钱,有了现银现钱,我们也不至于为难,您说是吧?”
“哼,有眼无珠!”
笑我道人收起了白玉块,撩起道袍下摆,气呼呼就要离去。
“道长请留步——”
韩平之从长凳上起身,远远地喊了声。
笑我道人顿住了脚步,转向了韩平之:“小子,你有什么事?”
韩平之抱拳作揖,含笑道:“不瞒道长,我平生喜欢收藏玉器,方才对道长那枚白玉也颇是好奇。道长可否让我就近观之?”
“给你看?我没那个闲工夫。”笑我道人转而咧嘴一笑,“但如果你请我吃一顿大餐,我倒是可以考虑把它送给你。”
韩平之心中暗忖:“如果真是类似的带字玉书,请这道士一顿饭,倒也无不可。”
于是他淡然一笑:“我与道长萍水相逢,颇觉有缘,那今天就由我做东吧。”
青云客栈又不是什么高档酒楼,人均消费往往也就是二三十个铜板。
现在他身上还有九两多银子,也就是九千多个铜板,就算这穷道士敞开了肚皮胡吃海喝,他也不至于付不起账吧?
……
“贫道嘴巴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赶紧来两坛五十年陈的竹叶青,再配上一对镶金翡翠杯。
“接着来几味果子开开胃吧。小二你记好了,干果给我来荔枝、桂圆、蒸枣、银杏这几样,另外再挑点鲜杨梅、鲜枇杷、鲜切西瓜之类的时令鲜果端上来。
“嗯,下酒菜的话就得好好考虑一下……
“先来一道醉蟹,一道酱鸭,然后是炒鸭掌、鸭舌羹、爆獐腿、燕窝鸡丝汤、文思豆腐羹、鹿肚酿江瑶、蒸鹿尾、假鸡片汤、鲍鱼烩珍珠菜、鱼翅螃蟹羹、梨片拌蒸果子狸!”
韩平之:“……”
笑我道人一口气报出了许多菜名,店小二也是掰开了十个手指头,紧张兮兮地记起了这些菜名。
“小二!”笑我道人突然一声振喝,“上面这些酒菜,你们青云客栈能不能给我上齐了?”
店小二登时打了个激灵,身子直直一挺:
“差……差不多都有,只是道爷点的炒鸭掌、鸭舌羹要是做起来,少说也得宰杀三五十只鸭子。
“而且灵溪镇也不是近海之乡,本地不产鲍鱼、鱼翅这两味海鲜食材,而是由船帮沿着白龙江逆流运送而来,沿途又经过车夫脚夫的长途运输,才到达了灵溪镇。
“因此,价钱都很是不便宜……”
笑我道人立刻板脸骂道:“今天有这位少侠做东,你还怕道爷我会赖账吗?!”
韩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