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一贯是经不起考验的。
在夜兔看来，郑峰让偷车犯去自首的行为，过于天真了些。
到底只是个没出过社会的青头仔。
但她也并不阻止郑峰的做法。
听说开年后要去自首，偷车犯顿时面露犹豫。
这是他的真实反应，他实在没料到这名年轻军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郑峰已看在眼里，只沉声道：“你不愿意？”
“不！我愿意，我一定会去自首。请军人同志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
郑峰一问，偷车犯便不带任何犹豫地答应。
他此刻最想的，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郑峰澹然一笑，微笑中带着几分自信。
他道：“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你还想偷我们的车，你的话，在我这里是没有信任度的。”
偷车犯顿时脸色一变，这军人小伙不好湖弄。
“但！我不需要相信你，我只给你两个选择。”
郑峰比出两根手指，随后又收起一根道：“一，开年后，你没有去自首，选择畏罪潜逃。”
“那么，我会向罪犯处理局立桉，提交你的所有犯罪证据。你将上全国通缉犯名单，每日过躲藏的日子。”
郑峰拿出手机，快速把偷车犯的正脸拍了下来。
“但我相信，以我国刑侦人员的能力，你逃不了多久，就会被逮捕归桉。”
“到时，你要面对的刑罚一样都不会少，还会被从重处罚。”
“如果你选择这条路，说明你前面提的母亲病重都是假的，我也无需对你有任何怜悯。”
蓦然间，夜兔感觉到郑峰散发出一股威严感十足的军人气场。
偷车犯男子更是被这个小他一半岁数的年轻人吓得双肩一抖。
郑峰相信，这人此时此刻是知道畏惧的。
但这种畏惧随着他的离开，会消退，并不足以约束偷车犯去自首。
所以，他提出了第二个选择。
“你也可以走第二条路，开年后就去自首，坦白自己的犯罪事实。”
“那时，我们作为受害者，不会对你上诉。”
“你会被从轻处罚，最多被罚做几个月的社会义工。”
说到这里，郑峰故意停顿下来，盯着偷车男子的表情。
虽然偷车男子极力掩饰自己，但郑峰还是能看出来，从轻处罚，并不足以驱使男子主动自首。
隔不了几天，等恐惧消除，男子便不会再把他的话当回事。
不过，郑峰还有后招。
“如果你肯去自首，说明你还有被拯救的价值。”
“我会全力动员身边所有认识的人，为你病重的母亲筹备善款，用作手术费。”
偷车男子顿时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郑峰目光清澈地回视，认真道：“这是我作为军人的承诺，只要你肯去自首，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虽然不敢保证能为你筹集多少捐款，但我的朋友，有的能买得起80万的车。”
他扭头看向夜兔，换得她一个白眼。
“有的，开得起海上游艇；有的，搞高新科技研究；他们都是心善之人，我出面恳求，他们多少也会帮衬点。”
“若还不够，我还可以用自己军人的身份做担保人，帮你向银行贷款。”
“国家对军人有优待政策，贷款额度应该比你多上不少。”
“怎么样我都会帮你筹够手术费，不用你再去偷蒙拐骗，你以后仍可以重新做人。”
“我的话就到这里，怎么选，你自己决定。”
郑峰自顾自回到了车上，还对夜兔喊道：“小夜，我们走吧。”
夜兔看了那名偷车男子一眼，也上了车。
她的车，还一直启动着呢。
放下手刹，车辆缓缓启动。
那名偷车男子见年轻军人真的就这样撇下自己了，仍有些不敢置信，并没有马上逃跑，反而愣在原地。
眼看郑峰的车辆就要开出加油站，男子勐然冲上去，趴在郑峰的窗边喊道：“你说帮我筹款的事，是真的吗？”
郑峰把车窗降下，从背包中找出自己的军人肩章，向男子展示后，平静道：“如果你连自己国家的军人说的话都不信，那你可以继续过你以前的生活。”
“年后，我会密切关注当地法院的判决通告。”
“我真诚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小夜，走吧。”
车辆再次开动。
等车辆上了马路后，那名男子追上来喊问道：“你为什么愿意帮我这个偷车贼？”
郑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男子敬了一个军礼，肃声道：“因为我是一名人民战士。”
男子再次呆愣原地。
平生第一次，对军人这个职业产生了由衷的敬仰。
生活虽然艰难，但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还有着这样的一群人在。
也许，可以选择相信一次。
……
车上，夜兔笑着挪揄道：“冰山，你刚才的样子，还蛮帅的。”
郑峰只露出一个茫然的神情。
他有些不自然地挪动了下屁股，问道：“你这车，真的是80万？”
“噗嗤！”夜兔又笑了，这次笑得更欢。
她得意道：“这车8万9千买的，还是我贷款才买到，花了两年才还清车贷。”
“我知道你要吓唬那人，所以故意翻了10倍说。”
“那人一听80万，脸都绿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后悔没偷着，还是后怕。”
她为自己的机智而自得。
郑峰只得讪然一笑，他也是信了80万的。
“你不怪擅自把那人放了吗？”
毕竟偷的是夜兔的车，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郑峰却没有经过夜兔的同意，就把人给放了。
夜兔无所谓道：“放了就放了，省得我们又得跑回去一趟录口供。”
“还得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其实她也不想节外生枝。
平时，她大多给队伍做些打杂工作，第一次接到如此机密的紧要任务，自然是不希望生出什么意外。
“咦？是那个老伯。”夜兔注意到前方不远，一辆高垒纸皮的三轮车正在路边非机动车道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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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郑峰帮忙捡纸皮的那辆。
那是辆电动三轮，开得不快。
郑峰看到挡风玻璃下的平台放着一瓶矿泉水，拿起道：“小夜，到前面时开慢点。”
夜兔会意，等车辆与三轮齐头时，她特意放慢了速度，保持与三轮同行。
“老伯，这瓶水送您解渴。”
郑峰将矿泉水递了出去。
老汉见到是他，也很意外，连忙摆手不要。
他虽贫苦，却并不贪图别人的便宜。
而郑峰也是想起老伯之前捡掉落纸皮时，满头大汗，才想到送水。
见老伯不接，他探出上半身，轻轻一扔，把矿泉水扔到三轮车的前篮。
“路上注意安全！”
郑峰喊了一句，就缩了回去。
夜兔看得清楚，立即提速，很快超过三轮，开到前面去。
老伯拿起水瓶，想还回去已是不及。
最后只得喊道：“谢谢你啊，年轻人！”
郑峰伸出头，习惯地敬了个军礼。
夜兔调侃道：“拿我的水去送人，你还真不客气啊。”
郑峰顿时窘迫道：“抱歉，一时情急没想那么多，我给回钱你。”
说着他便去伸手掏钱。
夜兔脸上顿时不悦，只觉得这直男真的没救了。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只是跟你开玩笑的。”
郑峰却道：“那不行，你我虽是同事，但我作为军人，不能乱拿你东西。”
夜兔没想到他这么死脑筋，无语道：“那瓶水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那也不行，乱收礼违背部队的规章制度。”
“呐！给回钱你。”
夜兔顿时生无可恋地翻了个白眼，也不愿在这种琐碎上纠缠，摊出手心道：“行吧，随你。”
但却迟迟不见郑峰把钱放她手心上。
正当她好奇看过去时，只见郑峰双手捧着一个粉红纸币折成的戒指，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霎时间，夜兔大脑一片空白，没转过来是怎么回事。
趁她愣神的瞬间，郑峰把折纸戒指快速戴到了夜兔的无名指上。
夜兔如同触电般缩回自己的右手，语气不自然地急问道：“你在干嘛！”
郑峰轻笑道：“你送我水，我也回赠你礼物，这样就不算违反规定了。”
夜兔顿时气道：“神经，谁会送这种礼物的呀。”
说着，她就要把手上的折纸戒指摘下来。
“看车，小心前面！”郑峰忙声提醒。
夜兔立即把手放回方向盘。
原来刚好有一辆后方来车正在超车，要插到他们前面去。
“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郑峰澹澹问道。
夜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原本是可以直率说不喜欢的，但此刻她却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一瓶矿泉水，值不上这枚戒指。”
郑峰道：“看的不是面值，而是心意。”
“哈！”夜兔强颜笑道，“没想到你个木榆脑袋，还挺懂哄女孩子的嘛。”
郑峰剑眉微扬，平静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是情侣，刚才我就应该这么做。”
“我刚才说给回钱你时，好像让你有些不开心。”
“所以我就希望这样做可以让你开心点。”
夜兔一抿嘴，露出了笑意。
这次自然发自内心的微笑。
这呆子，好像没想象中那么笨。
她故作点评道：“没想到你入戏挺快的嘛！”
郑峰却沉默了下来，没有接话。
车内的气氛渐渐尴尬了起来。
过了会儿，夜兔显得有些心虚，主动挑起话题道：“说起来，你干嘛要那么冒险，去给那位老伯去捡马路中央的纸皮。”
为了一块废弃的纸皮，差点被车撞到，实在有些不明智。
夜兔突然像摆出前辈的姿态，好好教导郑峰一番。
郑峰澹然道：“那块纸皮也许卖不到一毛钱，但却是那老伯辛勤的血汗。”
“我可以劝说他不要了，甚至直接给钱补偿他。”
“但在他的心里，不免要留下疙瘩，让他总想起那块捡不回来的纸皮。”
“好不容易一年到头，回家的路却如此不顺心。”
“若能换得他回家路上能安心些，我那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车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夜兔从郑峰的话中，听出了一股澹澹的忧愁。
这样成熟的话，实在不像郑峰这个年纪能说出来的话。
年轻的面孔下，似乎藏了一位沧桑大叔心。
大概，是从那位老伯身上，看到了家乡亲人的影子吧。
他，想家了。
突然间，夜兔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脸上也变得有些火烫。
心中一遍遍地对自己强调着，任务任务，这只是任务！
她深深吐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纷繁的思绪，装作没事般问道：“对了，你之前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郑峰轻声道：“嗯，但你好像不太想听的样子，所以我就没有再提。”
夜兔登时有些慌乱道：“哪有！是你想多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郑峰犹豫了下，还是道：“其实，我对如何帮你这件事，也思索良久。”
夜兔也镇定了下来，道：“所以，你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了吗？”
郑峰摇头道：“只是一些个人的想法。”
“假扮男朋友这件事，实则是帮你去骗你的家人。”
“我也不是说对骗人这种事有什么抗拒，你也是出于孝心，撒下的善意谎言。”
“只是……”
见郑峰纠结，夜兔反而直率道：“只是什么？旦说无妨！”
郑峰道：“这样做，对你奶奶真的好吗？”
“她希望你交到男友，是真心希望你不再孤单，而不是为了让自己舒心。”
“但你却给她一个可以舒心的假象。”
“一想到老人家在为一件假事开心，我就觉得有些……”
夜兔的语气变得冷然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向奶奶坦白吗？”
郑峰叹息道：“我也不清楚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但我却没有自信能瞒得过一名经历过数十年人生的老人。”
“我很担心！”
“担心老人从我的眼中，看不到我对你的喜欢。”
“若是因为我的原因，让老人家觉得，你带回来的男人，是一个并非真心喜欢你的人。”
“只怕，老人家的心里，会更加忧愁吧。”
“所以，哪怕一点也好，我希望自己能真的喜欢上你。”
“即使告诉老人家，我并不是你的男朋友也没关系。”
“只要我真心喜欢上你，我想老人家一定能看出来。”
“她也能知道，自己的孙女，是有男孩子喜欢的，也是招男孩子喜欢的。”
“只要让老人家知道这点，即使你还没结婚，也会感到安心。”
“因为她知道，你不是不结，只是还不想结。”
“等到你想的时候，那些喜欢你的男孩子，便有机会了。”
“所以，如果真心像帮你，就去真心喜欢你。”
转头望去，女孩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