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苍白的手毫无疑问应当是属于人类的,甚至伸出的手颇为缓慢,缓慢到全场反应或许最慢的白无一也能看清,但当这只手以恰到好处的速度一把掐住“天鹅”暴露的脊椎骨时,那灰白而狰狞的骨骼却瞬间发出一阵脆响,像是某种松散的石灰岩被人握在手中时粉碎才会发出的声音。
白无一之前砍下过这颗头,他敢保证,这骨头绝非脆弱。
“你肆无忌惮地践踏了我的花园,而且,还是在知情的情况下,破坏这花园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即便是以同化花园来增强自己为目的,你也做得……很差,你之前在地上爬行,像一束根须一样积攒着自己的力量,那时的你虽然样貌可悲,却也算是可爱,眼中蓄满了情绪、蹒跚却无可阻挡地前进着,然后,只是因为我一次不致命的拒绝,还是因你忽视而进行的拒绝,你便放弃自己的目的和执念,转而陷入无意义拖延了么?”
规则有云:
【8.一草一木皆有情,庄园的主人十分喜爱植物,将其如孩童般养育照料,请勿随意践踏。】
这项规则并没有仅针对于选手,而是连带着其他所有npc都一样针对着。
如果说情绪上对异常的规则来源于怀尔特,那么,花朵与情绪的联系、以及对寻常草木异常的庇护,这一方面的规则,显而易见地来自于约瑟夫·金利斯。
但,他生气的点却又似乎并非来自于单纯的草木、或者践踏,或许正如约瑟夫之前所说,副本对于其来源的表现总是有些过于形式化与牵强附会,他并不在意其他人当真怎么对付那些植物,也并不真把植物、甚至于与其联系的选手当做孩子,但他……
“明明具有碾压的优势,却完全依附于本能而行动,被一只蚂蚁一样脆弱的弱者牵着鼻子走,被裹挟了天鹅之死如此华丽金装,却懦弱到一丝情意也难以保有,被愤怒影响理智、毫无悔意、哎,您、您、您啊您……您,恕我直言,除了被诡异所赋予的力量外毫无美感,让我感到非常、非常的,无聊。”
本来应当将约瑟夫带走的“天鹅”现在无声却疯狂地挣扎着,因恐惧而想要在那平静而清晰地表达着自己失望之情的腐国人面前逃离,若它也能成为一朵花,现在恐怕早就瘫软如一坨烂泥了吧,而约瑟夫则是像罗列什么损失账单一样,一只手死死抓住这生物的脊椎,把它扯得越来越近,另外一只手一根根掰着手指:
“您瞧瞧,以您这样的品质,我要怎么才能接受被您杀死这样可笑的进展呢?哪怕副本要我这样走,我也绝不愿意,我宁愿是被一只真正的天鹅所杀死,至少它从力量到智力的确没一项本该是在人上方的……简而言之,先生,我不打算赴约了,如果一名美神的使者竟是这般滑稽,这神明至多也不过是一只拥有强大神力的野兽,对我毫无吸引……除了……”
咔、嚓。
那是一种,带着液体质感的粉碎声。
而随着这声音,约瑟夫拉起了手,轻而易举地将那“天鹅”修长的脖子拽了下来,将那长长的脊椎骨如一条长鞭般挥舞出漂亮轨迹。
“除了当猎物杀死。”
约瑟夫说着。
腐水落到他身上,便彻底烂为了清水,而清水落到他身上,也便蒸发为了幽魂般的白雾。
雾气笼罩在腐国人身上,但比起他没于白雾中,倒更像这雾气自他身体深处渗透而来。
雨淅淅沥沥下着。
“嗯,这也许才更像狩猎。”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约瑟夫往前走了两步,将脚踩上了那“天鹅”残败的身躯,伴随着“咕叽”的浆糊般响声,他的靴子在这浮尸般身躯上踩出一个明显的脚印,而那尸体也便从这一缺口开始裂解、融化,直到完全变为四周花园的养分。
淹没在雨中的查理发出低沉的笑声。
“少爷……您果然……”
“……”
约瑟夫瞥了查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相反,他向白无一摊出那只还握着“天鹅”死不瞑目头颅的手,幽蓝的眼比四周再一次浓重的黑暗还更加深邃。
“恰恰相反……你们的表现值得钦佩,各位先生、女士,你们已竭尽全力地为我拖延死亡的到来,在我毫无反抗的纵容中为我抵御了自己绝对无法消灭的怪物的逼近,甚至连查理的作弊,亦未能对你们有着丝毫阻拦。亲爱的客人们,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为此,你们应当得到嘉奖,得到真正的,可以杀死我的……嘉奖。”
啪。
约瑟夫捏爆了手中的头颅。
那颗和常人结构无异的头颅在他手中简直如一颗蓄满了果汁的果实一样,又或者装满水的气球……总之,只是以指尖轻轻地、几乎没什么力道的力度一掐,便完全爆开!而爆开的一片浊白色中,发出一声惊恐的鸣叫——一只白鸽满脸仓皇地从这自称受害者的疯子手间飞起!
当这只白鸽解脱后,他便又将之前踩在“天鹅”胸膛上的脚轻轻往下一跺,这时,“天鹅”的尸骸已经完全瓦解,于是白无一才终于看见他踩到的到底是什么——那被约瑟夫充当垫脚石所践踏的,毫无疑问,便是希腊神话中无比着名的愚蠢者,太阳之子法厄同的头颅。
另一只白鸽亦从这被铁水融合的头颅中飞出了,而这时,约瑟夫忽然走到了白无一身边,随后拎起了一个东西。
金鸟笼。
“您让我少跑了一趟,”
约瑟夫说着,打开鸟笼,温和看着那两只胡乱飞行的白鸽自投罗网,随后忽然又将其放出:
“您很具有一些,游戏中勇者的品质……不过这一句我其实不是夸奖。”
这两可怜的白色小鸟盘旋着,彼此叽叽喳喳,像是两个劫后余生的可怜人在彼此竭尽全力地尖叫,而约瑟夫先是静静看着这一幕,当这两只小鸟即将飞出天外时,他忽然走到了瘫倒的老管家身旁,轻轻从其身上拾起了西洋剑。
“查理,这把剑一直是你想要的,至少这一点它满足了,这很好。”
约瑟夫很珍惜地把剑平举了一下,用指尖在这把造型的确颇为古典雅致的西洋剑上摩挲了下,随后询问:
“不过现在,可否把这剑借我一用?”
喜欢规则怪谈:我正常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