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西戎人害怕有诈不敢深追,便眼睁睁看着他们远去,直到扬起的尘土全部归于沙地,视线恢复清晰,方才返回营地。

“陆将军,咱演这一出真有用吗?”

“毕竟西戎如今就剩他们八个部落,肯定是谨小慎微,哪敢说攻就攻?”

副将和陆凛一同站在舆图前,看着他将最前方那面绘着秦国图腾的小旗拿起,又往后嵌了点,忍不住出声询问。

以退为进没错,关键是对方得踩进他们退出来后留下的坑。

“那就给足他们胆子。”

“把‘我’伤重难治的消息放出去,往死了说。”

陆凛转过身来到桌案前坐下,头也没抬,将嘉月的那封信拿出来展开,指腹摩挲了两下,翘起腿支着下颚痞懒地看着,好似能将它盯出朵花。

勾了勾唇角,他笑得漫不经心又透着些老油条惯有的蔫坏,拿出一张纸在上面落下“老子没事”四个字,便将它叠起装进信封,传来驿使,让他将军情战报和这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

“那三张嘴还没撬开?”

将嘉月的信叠好塞回胸前的衣襟,陆凛抬头看向依旧站在舆图前研究的副将。

第49章 晋江独家 归京

“他们受过专业训练, 要么生要么死,就算被俘虏也极少开口。”

摇了摇头,副将的神色凝重之余又带着愤怒的杀意。

他们在边境出生入死, 京中竟还有人使阴招妄图背后伤人,破坏无数将士用血汗换来的战果。

“别废这破功夫了。”

“回京直接丢去大理寺。”

眉头短暂地蹙了蹙,陆凛心里多少有点不舒坦。

虽然这事也和温家有关,把死士丢给温嘉辰处理无可厚非, 但多少显得他没有温嘉辰的本事。

只会粗.暴地一刀下去解决问题。

收紧拳头, 陆凛眼底多少浮起些暗色, 怒意迭起, 又想到嘉月总嫌他不会说话, 不会哄人的样子就更堵得慌。

每次做那档子事也是, 总哼唧着嫌他没轻没重。

太他娘的不爽。

于是陆凛索性脱了战甲, 赤着腱子肉越发结实的膀子去外面练拳。

他的信到京城时, 嘉月刚披上皇后娘娘送给她的红狐大氅。

十二月初宫里来了一堆赏赐, 都是给她的,这不过是其中一样,与其它奇珍异宝相比只能算寻常。

在有心人主导下即将越演越烈的谣言瞬间没了声息。

秦绥帝和皇后无声地告诫所有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人, 虽然嘉月不曾嫁入东宫,但也没有失去圣宠。

今日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又像会落雪,嘉月的肚子大了不少, 身子重,再加上天冷便也懒得多动,坐在窗畔看了会院子,逗了逗怀里的团团, 就让秋玉将窗户关起来。

将团团放回它的小窝,嘉月又把暖洋洋的手炉抱在掌心,垂眸看着,眉眼间晕开几分柔意,眸色显得悠远。

这是陆凛买给她的,整理东西时正巧看到,她便让秋玉收起来一同带回京城。

哥哥说陆凛他们如今已拿下西戎十九个部落,想来再过不久他便能回家了。

想着,嘉月忍不住扬起唇角,眉眼弯弯,如月牙般清亮美好,秋玉和春锦看她笑得这般甜,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

只是屋内这片温馨没过多久便被不请自来的温嘉清打断。

她一扫之前的阴郁愤懑,如今眉眼间的得意之色像是要满溢出来,看到嘉月便扬起下颚,趾高气扬,形似斗胜的母鸡。

前不久端王正式下聘,皇室宗亲成亲的仪式和流程较寻常官宦人家繁琐些,排场也隆重。

如今京城无人不知温嘉清端王妃的位子稳了,就等礼部与钦天监选定良辰吉日。

不过这些与嘉月无关,端王的为人她已有所了解,自然不会去凑热闹。

但她今日会跑来嘚瑟,定然是有了什么能下她面子的事。

“姐姐,过了年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便要亲自教导妹妹礼仪,你可要一同进宫去学学?”

一袭杏黄色长裙,披白色斗篷的温嘉清不请自坐,拿起嘉月放在桌上的刚缝好的女孩的肚兜在手心把玩。

“那你便跟着嬷嬷好好学吧。”

“我如今身子重,礼仪又是皇后娘娘亲自教导,无需浪费这些时间。”

嘉月的余光轻轻扫过被她捏在指尖肆意蹂.躏的藕荷色肚兜,贝齿微微用力咬住唇瓣,压下心底的怒意,只垂下眼帘摸自己的肚子。

没事糖葫芦,这个我们不要了。

娘再给你绣一个更好看的。

“你少得意。”

“边境传来的消息还不知道吧?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一声。”

“温嘉月,你或许没几天就成寡妇了,说不定还得被他牵连着下大狱。”

“看看到那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还会不会偏爱于你,估计能留你一命都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你最好是跪下来求我,说不定妹妹心情好就勉为其难地饶你和你肚子里的贱种一命。”

指尖一松,那皱得不成样子的肚兜便轻飘飘地落在温嘉清脚边,又被她的绣鞋踩在脚底,狠狠碾压着。

而嘉月因为她的话一双美眸骤然失了聚焦,纤细的手死死地扶着桌沿,指节凸起,白嫩的手背上青筋隐现,微微颤抖。

不会有事的。

陆凛那样聪明的人不可能中如此低劣的算计,更何况大哥也给他去了信,让他注意提防……

虽然不停地在心里做着自我安慰,但嘉月的眼眶还是红了,氤氲起浓重的雾气,而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踢了一下脚,动得比平常厉害,少女脸上的血色甚至也在渐渐消失。

“春锦,秋玉,我乏了。”

“让她出去。”

紧咬着唇瓣,嘉月努力瞪大双眼将泪水束在眼眶里,不愿在温嘉清面前漏出半分狼狈,让她嘲笑。

“是。”

秋玉和春锦二人直接上前攥住她的胳膊,合力将她往外拖拽。

她们都知道不必和听不懂人话的人浪费口舌。

没一会温嘉清便被弄得鬓发散乱,衣衫不整,再加上她始终在挣扎吵闹,活像个泼妇。

“你们都死了吗!”

“快过来给我打这两个贱人!”

温嘉清先瞪向她的贴身丫鬟,又偏过头冲门口两个几乎将头埋到脖子里,装聋作哑的婢女咆哮。

但她们的腿脚像是被钉在地上,都纹丝不动。

忤逆温嘉清回去至多是被打骂,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违逆温嘉辰……

想到先前那个对嘉月无礼的婢女的下场,她们便全身哆嗦。

死其实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将温嘉清拖拽到门口,秋玉看了一眼春锦,两人默契地交换眼神,而后秋玉淡然松手,由着练过武力气大的春锦用力将她推出去。

温嘉清被门槛绊倒,脸朝下载在冰凉的地上。

下人日日打扫,这地不脏,但她在上面趴过后还能不能这么干净便未可知。

“温嘉清,我活着,你便不会得偿所愿。”

“有些冷了,关门吧。”

嘉月别过脸不再看地上的人,一滴泪自她眼眶坠落,滴在手背,蜿蜒而下。

她不需要忍耐温嘉清,可明知会激怒她,让她狗急跳墙依旧如此,便又是另一回事。

为了引蛇出洞用陆凛的性命,乃至许多将士的鲜血和牺牲做饵,将他们置于可能功亏一篑的境地,如此做或许比温嘉清还要过分。

缓缓合上眼睛,嘉月紧咬着唇瓣压着喉间的抽噎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砸在手背。

陆凛,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的信。”

她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大哥低冷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嘉月的脑子里还有些“嗡嗡”声,又乱又昏沉,但并不影响那话语一遍遍回放,飘落在她心尖。

嘉月猛地一激灵,睁开酸痛的眼睛,里面一片灼人的急切,只倒映着温嘉辰手里的信封。

怔怔地看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的女子伸出颤抖的手,将它握在掌心,饶是泪水已经滴在信封上,饶是心脏像是要撞出胸腔,她依旧没有直接撕开,而是和过去一样小心地扒开火漆,将信取出来,缓缓展开。

“老子没事。”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跃然眼前。

嘉月甚至能猜到他写下这四个字的神情。

定然是带着恶劣的玩味笑意,笃定了她会为此伤心焦灼,内疚不安。

混蛋陆凛。

她将信紧紧捂在胸前,再没克制自己的哭声。

即使知道他中暗算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嘉月的一颗心直到此刻才真的落下。

“若之后一切顺利,他一人快马加鞭或许能赶在新年前进京。”

温嘉辰没有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妹妹,他的视线落在地上那褶皱不堪的孩童肚兜上,俯身将它捡起。

“烧了。”

无甚情绪的两个字却让秋玉和春锦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过来,答应照做。

这是嘉月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倾注了爱意,她们都看在眼里,如今要烧得一干二净,如何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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