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是打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新年快乐”这四个字。
三皇子一下子愣住了。
但见他一动不动,心情正好的兰奕欢随即就扑到了他的床前,抓着他的被子说道:“三哥三哥,你睡了吗?!你醒一醒!怎么这么早就睡呀?今天是大年三十呀!”
“……”
被这小家伙一扑一晃,一下子勾起了在护国寺里难受的要死还被迫唱歌的不堪回忆,三皇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兰奕欢,又是你!”
兰奕欢高高兴兴地说:“是我呀,开心吗?我来找你玩了!三哥,你快起来换衣服吧,咱们一起去守岁,我那还有点心,还有甜汤,你吃晚饭了吗?你过去一起吃!”
三皇子被吵得脑壳疼,猛地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一下伸手,捏住了兰奕欢的嘴。
兰奕欢眨眨眼睛:“呃……”
三皇子把兰奕欢拎起来,放到离自己最远的床角处。
他上回看见太子这么干了一回,发现这招还挺好用的。
上回兰奕欢假装没坐稳椅子,他差点上去扶,那叫身体本能,并非本心所想,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三皇子冷冷地说:“不可能没人陪你过年吧?你来找我干什么?”
兰奕欢道:“多个人多份热闹嘛。你难道不过年吗?”
三皇子道:“你不会以为你来邀请我,我会很高兴吧?我告诉你,你们那些所谓的热闹,我一点也不稀罕,所以用不着你来施舍我。你走吧,我要休息了,下次这种事情不用来叫我。”
他拍拍兰奕欢的脸:“……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谁让你来的。”
兰奕欢看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也十分清澈,就像是什么小动物,看起来有几分纯真,几分疑惑。
可是三皇子心如铁石,才不会被他迷惑。
他知道兰奕欢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生活在皇宫中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完全单纯的,当时在火场中对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弟弟也有着和自己相似的灵魂。
疯狂,大胆,执拗,为了要达成的目的,不择手段,不顾一切。
他也恢复了皇子待遇,以后跟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了。
三皇子淡淡地说:“快走,我要睡了。”
他这句话的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了几声低语,好像有什么人路过他的窗前,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顺着窗子飘进了屋里。
——外面的人端着吃的,是饭味。
三皇子吃过晚饭了,可饭里被克扣的没多少油水,他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此时闻到这股香味,肚子忍不住咕噜噜叫了一声。
这声音分外清晰,本来一幅冷酷神情的三皇子猛然涨红了脸,简直是羞愤欲死。
真是丢人!为什么每次都是在这个小屁孩跟前出丑?如果不是碍于身份,他这回都恨不得把兰奕欢给灭口。
好在兰奕欢倒是挺识趣的,什么都没说,干咳了一声,从三皇子的床上跳下来跑了。
屋子重新变得空空荡荡,外面有只烟花飞上了天空,衬得整个黑暗的天幕都是绚烂的颜色,带着种盛世太平阖家团圆的喜悦。
屋外,是世间最繁华的地方,屋内,一片黑暗寂静。
三皇子一声不吭,重新拉起被子,躺了下去。
但这回他的睡意好像都被搅和没了,来回翻了几个身也没睡着,突然听见外面的门又被敲响,随即推开。
三皇子:“……你怎么又来了!”
来找他的除了兰奕欢不可能会有别人,结果三皇子一转头,就发现小孩手里竟小心翼翼地捧了一个比他脸都大的碗,踮起脚,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兰奕欢放下碗之后,又转身跑了出去,过了会把醋和筷子也给拿来了,浓郁的香气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
兰奕欢说:“这是我自己包的,请你吃。”
三皇子道:“你给我——”
结果后面的“拿走”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兰奕欢就颠颠地走了,硬是让他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三皇子在床上坐了很久,才慢吞吞地下床,点亮了油灯。
他看见桌上碗里的饺子白白胖胖,面皮上泛着莹润的光泽,一看就是用料极佳,只是每个饺子都长得歪瓜裂枣,跟鬼一样,联想到兰奕欢说是自己包的,就不难理解它们为什么都是这副尊容了。
没露馅就是万幸。
三皇子提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也没蘸醋,泄愤似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眼看吃到了最后一个,他猛然感到自己的牙被崩了一下,差点给硌掉了。
三皇子倒吸一口凉气,发现自己进化了,心里竟不觉得有多意外。
这祖宗根本就是克他,给他的东西不吃出点什么事来,他还觉得心里不踏实呢。
结果扒拉开饺子一看,里面是枚铜钱。
福钱福钱,过年能在饺子里吃出铜钱,就是来年会平安有福的意思。
这是三皇子第一次吃出钱来。
他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无福之人,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轮不上他。
可是,可是……
他用筷子戳了下那枚铜钱,终究慢慢地拿了起来,用帕子一点点擦干净。
这面,外面传来一阵响彻皇宫的钟声。
三皇子向窗外望去——新的一年,终于来到了。
可是与东宫不同,这一年的临华宫,却是分外的冷清。
齐延不久之前刚刚定罪,前来临华宫串门拜年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兰奕欢又不在,就连下人们都战战兢兢,屏息凝神的。
齐贵妃和五皇子就在这种气氛下一块草草地吃了顿饭,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齐贵妃穿过回廊向着自己的寝殿走去,忽然停下脚步,皱眉道:“王贵呢?他是怎么布置的,这宫殿怎
么暗沉沉的?”
被点到的王公公连忙上前,躬身道:“娘娘恕罪。是往年七殿下喜欢花灯,五殿下也都让人从宫外买进来一批挂着。今年七殿下不在,节前采买的时候就没准备这些……是奴才疏忽了,奴才现在派人去买。”
齐贵妃默了一默,淡淡地说道:“不必了。”
她这时候倒想起来了,兰奕欢特别喜欢过年,她有的时候都不理解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爱热闹,喜欢大家凑在一处,喜欢到处都亮亮堂堂的,还喜欢脚前脚后到处跟着她,陪她招待客人。
她有的时候嫌麻烦,问兰奕欢:“你就不能自己去玩一会吗?没看到有哪个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天天跟在娘身边的。”
兰奕欢说:“可是过年会放炮,我怕娘害怕嘛。”
齐贵妃嗤笑:“明明是你自己怕吧。你跟着就能保护我了?”
兰奕欢认真地点头,拍拍小胸脯。
怎么就是少了个人而已,就显得这宫殿里这么旷。
明明本来就是个多余的人而已。
到了初一下午的时候,齐埘来了,齐贵妃才算高兴了一些。
齐家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孩子,但唯有齐埘独得贵妃的喜爱,因此每年过年都是在家里过一半,来宫中过一半,把临华宫当成自己的家一般。
自从国师的事出了之后,人人都知道齐延是为了不让齐埘去冒险,竟选择撺掇皇上送兰奕欢去护国寺,各种难听的议论嘲笑都有,齐埘便也有日子没进宫了。
他年纪还小,平素威风惯了,这些日子屡受打击,人人都笑话他,瞧不起他,看上去蔫巴了不少。
齐贵妃见到他这样不免心疼,连忙把齐埘拉到自己身边打量许久,又给他包了过年的红封,赏赐了很多小玩意,才把齐埘给哄得喜笑颜开了。
他靠在齐贵妃的怀里问道:“姑姑,能不能让表哥带我出宫去玩玩啊?”
五皇子自从听说了兰奕欢的身世,简直就像丢了魂一样,现在还没缓过劲来,齐贵妃也不想打扰他,说道:“你五哥最近有点事忙。”
说完之后,她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埘儿,这样吧,这大过年的,你一叔一个人在牢里,连顿饺子都吃不上,正好你来了,不如你过去给他送一些咱们宫里的饺子吧?”
齐贵妃这样说,一方面是按照规矩,进了天牢之后,唯有齐家的男丁可以去探望齐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齐延平素对齐埘很好,他自己的孩子还小,齐贵妃就想让他看看这个侄子,过年有人陪着,也算是个慰藉。
可谁知说完之后,刚刚还期待出宫的齐埘脸上顿时色变,连连摇头。
他说道:“可是那里好远的,听说里面还死过很多人,姑姑,我、我害怕。”
齐贵妃没想到他会那么说,不禁怔了怔,那一瞬间,心里竟是先闪过了一个念头——
如果在这里的是兰奕欢,一定不会这么说,说不定他还会主动惦记着过年了,要给一舅送饺子吃。
她原来从不会这样想,但就是因为兰奕欢走了,直接和间接的原因全都跟齐埘有关,齐贵妃才会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她立刻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好声好气地说道:不用怕呀,有侍卫在外面保护你的。难道你不想一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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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说了好半天,齐埘才犹豫着答应了。
可一进了天牢的门,他还是后悔了,不光这里的环境阴森可怖,往日那个熟悉的一叔也让他几乎认不出了。
齐延披头散发,满身臭气,身上还有伤,一见到齐埘,他就发疯一样地扑上来,厉声质问他,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被救出去。
这样子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一叔,一叔,我不知道啊!”
齐埘吓得几乎要哭了,连声喊道:“一叔别吓我,是姑姑让我来送饺子的,姑姑没说这些!”
“她没说?为什么不说,难道我一心为她的儿子打算,她却要放弃我了不成!”
几十个日夜的痛苦和焦灼之下,齐延的精神早已变得无比狂躁,急怒之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翻身扑到牢房的角落里,将那里堆着的几块碎石扔开,竟从地下翻出了一支红宝石的钗子。
这是他关进来的第一天藏在那里的,因此才没让狱卒搜走。
“你拿着这个回去给齐茵看,告诉她,我再给她半个月,让她把我弄出去,否则就鱼死网破!别怪我把什么都说出去,让她完蛋!”
他把齐埘揪到自己面前瞪着他,那充血的眼珠几乎要贴在了齐埘的脸上,阴恻恻地说:“连你也必死无疑!”
齐埘哪里见过这样的齐延,整个人都慌了神,根本没顾上听他说什么,吓得又哭又扭,想要挣脱开来。
挣扎间,他的脑门猛地磕在了齐延的下巴上。
齐延吃痛,下意识地将头向后一仰,整个人没保持住平衡,就仰天倒了下去。
“砰”地一声,尘土四起,齐埘摔在了齐延身上,吓得手脚并用滚下来,齐延却没再抓住他,而是身体在地面上剧烈地抽搐起来,两只眼睛直往上翻。
齐埘吓傻了。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才发现,原来是刚才齐延倒下去的时候,后脑勺磕在了他刚才丢开那堆石头的一个尖角上,有血在地下慢慢洇开。
“叫人……”
齐延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叫……人……”
齐埘吓得倒退了两步,脑子里全是一个念头——“闯祸了!”
他经常闯祸。
比如弄坏了娘的玉镯,打翻八皇子的砚台,或者把兰奕欢推进水里。
每回闯祸,齐埘都有两个办法,要么跑,要么不认,反正他这样做了,总有人会护着他的。
所以这回,齐埘六神无主,也连忙遵从本能转身跑了。
跑到大约在拐角处的位置,他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昏暗中,他没看清楚齐延的样子,却突然听到耳畔有个嘶哑的声音“嘿嘿”了一声。
这一声差点把齐埘给吓得蹦起来,猛地一回头,发现是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和尚。
那老和尚看起来比齐延的样子还要狼狈,脸上身上伤痕累累,到处都是血迹,他好像已经不能走了,只能双膝着地,像狗一样在地上爬。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是那样愉快而诡异,见齐埘看过来,便嘿嘿笑着说道:“我刚才都看见了,你把你的叔父给害死啦。”
干得好啊,孩子,干得好,不愧是齐家人的种!??[”
齐埘立刻道:“我没有!我没有!是他自己摔了一跤,我正要找人救他呢!……我,我这就去!”
他眼珠子骨碌碌转,正拔步要跑,却被那个和尚给揪住了。
他虽然腿断了,可手上的力气真不小,齐埘挣扎不开,忽然认出了对方:“你!你是那个妖僧!”
这一阵子,宫中的人提起曾经一度辉煌的敬闻大师,往往都用“妖僧”两个字代替,也被齐埘给学着了。
——这个凄惨不堪,还仿佛又老了一十岁的僧人,竟赫然正是敬闻!
他被太子特别关照,安排同最凶恶残暴的犯人们同住,每日遭受凌虐殴打,早已经生生被打得半残了,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是前几天他刚刚被一群人围殴过,折腾的有些大劲,狱卒怕他死了,才把他单独挪出来,准备养几天再放回去。
此时的敬闻早已看不出半点曾经那个俊秀高僧的模样,可此时,他却对着齐埘笑得格外畅快。
“是我。”
敬闻神神秘秘地凑近齐埘:“你别怕,我觉得你做的很好啊,我是要奖励你,奖励你听一个秘密。”
齐埘害怕的口不择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不听,你再拽着我,我、我告诉我表哥,连你一起弄死!”
敬闻低声道:“那个七皇子呀,他是假的……”
齐埘一下子愣住,看着他,再也忘了挣扎。
敬闻看着他的眼睛,唇角向两边扯去,露出了一个突兀的笑容:“其实,你才是你姑姑的孩子哦。”
说完之后,他放开了齐埘。
仅仅是他的一句话而已,齐埘无法进行任何的验证,即便想告诉别人,其他人也一定有的是办法让他闭嘴。
但从此以后,他的心里就会永远埋下一颗不安分的种子了。
这个小子,小小年纪就狠毒又卑鄙,敬闻期待他把一切都搅乱的那一天。
敬闻大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状若疯狂,前仰后合。
渐渐的,那狂笑又变成了嚎啕大哭的声音。
他的手在地上抓挠,努力地想要站起来,双腿却都被人打断了,连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齐延,谁让你把我叫来京城的?我恨死你了!你死的好,死得好啊……”
“嚎什么?!快闭嘴!”
“看来这和尚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太子殿下特意吩咐的说不要让他好过,还是把他关回到原来的牢房里面去吧
!”
哎,快看,那姓齐的,那姓齐的怎么躺在地上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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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侍卫们的议论声中,敬闻被人拽起来,向着那间都是恶徒的牢房里面拖去,隐隐听到那些犯人们在里面的笑声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惧和扭曲,挣扎着尖叫起来。
他不想回去,也不想死,此时此刻他无比后悔自己没有经得住皇子的诱惑而选择来到京城,可惜,他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很快,齐延的死讯就传了出来。敬闻则由三司会审之后决定给予凌迟处死的刑罚,以儆效尤,出了正月之后即刻执行。
齐贵妃因为齐延的死很伤心,齐埘便又在宫中多留了几日陪她。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五皇子便没怎么再跟齐埘说过话,直到这回,他有一天经过齐埘身边的时候才突然站住,冷不防问道:“一舅为什么会突然摔倒呢?”
齐埘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就是很生气,不肯吃我送去的饺子。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摔了。”
这些话,他跟齐贵妃是这样说的,跟家里人是这样说的,如今跟五皇子也这样说,早就已经自己都当成了事实,一点磕绊都不打。
更何况,他的心里多了一个秘密。
如果他真的是皇子……
他明明也应该活的很威风才对。
像兰奕欢那样,谁都在意他,连冷酷的太子都那样宠爱他,欺负他的人都会得到严厉的惩罚。
闯了什么祸都不用害怕。
齐埘想,明明这些都应该是他的呀。
姑姑明明是他的亲娘,为什么要把这一切都给了兰奕欢?
他想不明白原因,但总有一日,他要都拿回来的。
入夜,外头传来飒飒的一片轻响,窗棂上泛起白光,原来是又下了雪。
兰奕臻踏着遍地琼瑶,早早回到了寝宫中。
他原先勤于政事,经常在书房中一熬就是一个通宵,自从兰奕欢来了之后,兰奕臻怕兰奕欢为了等他,睡少了不长个,就很少会这样干了,这倒是也意外的将他处理事情的速度越练越快。
兰奕臻怕把兰奕欢冻着,先特地站在炉子旁边,把一身的寒气烘得干干净净,这才回房。
一进门,他发现灯还亮着,兰奕欢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今天早上兰奕臻出门之前,兰奕欢还神神秘秘地跟他说,晚上要送他一个惊喜礼物,结果自己倒是先睡得香。
兰奕臻心里觉得有意思,作势想在兰奕欢的脸蛋上轻轻拧一把,终究没舍得吵他,还是作罢了,倒是觉得兰奕欢的脸色比刚来东宫的时候好了许多,个子也长高了一些。
兰奕臻用手臂量了量兰奕欢的个头,不禁不出声地微微一笑。
他示意伺候的人退下,轻手轻脚地洗漱之后,也在弟弟的身边躺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皇权霸业,失之交臂……”
“情深似海,只剩孑
然一身……”
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若游丝一般,飘飘忽忽地荡进了兰奕臻的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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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这一生,所求无一得到,您心中有恨吗?”
仿若当头棒喝,兰奕臻猛然抬首。
他发现,自己好像又站在了那处黑沉沉的大殿中,但每回梦境中在这里抱着的那个人却并没有出现。
他只能看见,眼前的一团火。
整个大殿是如此的黑暗阴冷,周围的一切又是如此的寂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简直让人有一种被整个人世抛弃了的错觉。
此情此景之下,那团跳跃的火焰是如此诱人,兰奕臻着魔似的,向那火焰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明明已经接触到了火星,却没有感觉到痛意,倒是眼前的场景陡然变幻,突然一瞬灯火通明,兰奕臻发现他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中,而面前正跪着一个人,对他苦苦劝说着。
“殿下,他的身世分明有问题,他根本没有资格继承皇位!如今证据确凿,只要殿下布局妥当,出面揭穿,必然能够一举成功,这可是天赐的良机啊!“
兰奕臻沉默着。
他能够感觉到,他内心的情绪正在激烈地翻涌,整个人也好像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陷于局中不知所措,一半如同旁观者一样看着这一幕,又难以捕捉到当时自己在具体想些什么。
过了好半天,兰奕臻才听见自己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这么说来,他与我之间真的……”
那人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半分关系!”
兰奕臻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殿下!”
那人膝行向前,仰头看着兰奕臻,声音又狠又快:“您应该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事到如今,不能再犹豫不决了!现在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只要此事揭穿,殿下想要的一切都能唾手可得!”
他切切地说:“如果您担心无法向天下人交代,此时揭穿之后,您甚至可以安排他假死,这之后,要安排个什么身份,什么去处,岂不是任您掌握啊!”
——“江山美人,一者得兼,殿下为何还要犹豫不决!”
兰奕臻的身体猛然一震。
【奖励:“恋爱心情”发放连接中……】
兰奕臻心中恍惚,不知是悲是喜,曾经让他觉得那样遥远而无望的梦境,仿佛突然之间,就要被握进手里了。
他居然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们居然……当真没有半点血缘……
这句话像是咒语一样,一圈圈缠绕上他的灵魂,让他心中的某些思绪,近乎着魔一样簇簇地跳动和燃烧起来……
可是又过了好一会,兰奕臻开口,却低声说:“此事都有谁知晓?”
那人道:“属下探查清楚之后,立刻便来向殿下禀报了,此事再无第三人知晓。”
“那就——”
兰奕臻轻轻地闭上眼睛,拳头在袖子中握紧,说道:“那就永远不要再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