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没事瞎文艺什么

主卧的灯已经黑了。

陈河杞没多久就从树桠上飘了下去,逗了会呼呼大睡怎么都没有反应的冠军,忍不住抬手拍了下这大狗的脑袋,自然是手掌又穿透过去了,大狗浑然无感仍旧好好睡它的。陈河杞“啧”了下,无趣地放弃了,转而进了别墅,在偌大的房子里游荡。

他最后百无聊赖地一个打拐去了主卧,探进一个头,床上那两人估计都睡着了。

如果这是灵异惊悚电影的现实版,那两人半夜醒来突然看到墙上冒出一个人头,会怎样得大惊失色?

陈河杞想着想着,自己就乐得不行。乐完又敛起了表情,微叹一口气。现在也只能沦落到自娱自乐的地步了,不随遇而安,恐怕他早就已经彻底疯了。

人的需求在现实的残酷和无情面前,是会不断把要求降低的。

陈河杞经历过几次情绪的大起大落,现在已经认清了现实。

他将自己整个从墙壁那边□□,漂浮在半空中,摆出一个坐着的姿势,手肘撑在膝盖上,撑着下巴默默看他们的睡容,一会飘到沙昂上方,一会飘到楚昊洋上方。

自从那回他往沙昂头边吹了口气,第二天听沙昂说不舒服,好像晚上鬼压床什么的,陈河杞当时心里一惊,就已经明白他的底线终究还是摆在那里。不管那事跟他到底有没有关系,他之后再也没做过多余的事情,不过倒是深夜实在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时候,来卧室的次数多了。

陈河杞从那次楚昊洋面对沙昂的逼问坚持不妥协后,好像心境真正得慢慢平静了下来,跟之前刻意的冷静不同。当然看到那两人不爽的时候,他依然忍不住会幸灾乐祸,却已经没有最初那种想要毁天灭地般的不甘和冲动。甚至当电视被关掉或没开时,他能直接把他们当做3D电影看来消磨时间,倒是丰富了他的夜间生活。

有时这两人也会提供他一些笑资,比如此刻——沙昂睡梦中突然一个翻身,一条腿就砸在了楚昊洋肚子上,把后者砸得“嗷”得一声坐了起来,砸人的却还好梦正酣,偶尔“砸吧”一下嘴巴。睡前两人在同一头,现在沙昂已经又一次整个人掉了个个,头在床尾那边了。

陈河杞已经不止一次看见这个情形了。

看楚昊洋的神情也显然不是一两次经历好端端睡着时被“天外飞物”砸身上了。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将身上那只不属于自己的脚挪回床上,盯着它看了好一会。便是属于男人的脚,它也堪称漂亮,可再漂亮,要是夜夜上演惊魂一幕,也着实消受不起。如果这脚每天夜里都能安分一点,会更漂亮。

楚昊洋暗叹一口气,微微抬起视线,望向床尾,对方显然无知无觉,可能梦里还在演少侠演得投入。

楚昊洋以前睡相也不怎么好,后来慢慢改善了,已经基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沙昂睡相比以前的他还差!像睡着睡着便从头掉到尾、又从尾掉到头这种事,他只有很小的时候才这样,成年后更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

楚昊洋看着睡得一脸幸福的人,表情几度变化,两人确定关系后前前后后实际住在一起的时间也许连半个月都不到,这样的事情就已经发生了不下三四次,还不包括被踹下床的次数!

沙昂又咂摸了下嘴巴,“呱啦呱啦”好像还啃上了鸡爪……

楚昊洋抽抽眼角,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小腿,沙昂“哼哼”两声,安静了。

楚昊洋暗暗一叹,终究又躺了回去。这次他没再调换位置跟那人睡同一头,反正对方到早上醒来时又会是正的。第一次碰到的时候他迁就了对方便也去睡了床尾,结果第二天早上还被沙昂吃惊地反问他为毛睡床尾,并死不相信自己夜里会掉头,还无意识地完成360度翻转这种高难度动作,最后以他早上醒来时明明在床头睡得好好的、连手脚的摆放都十分规矩为证,非认为是楚昊洋自己睡相不好甩锅给他,弄得楚昊洋百口莫辩,差点真以为自个半夜做梦梦到的。楚昊洋也一直觉得很神奇,不知道沙昂到底怎么做到360度大翻转的。

楚昊洋重新躺下后,又微微往床边沿挪了挪,这才扯过自己那床薄毯往身上搭了,闭上了眼睛。

陈河杞浮在床尾上方的半空中,透过窗外斜射进的微弱夜灯光芒看着下面。偌大一张床,沙昂睡在靠中间的位置,还四仰八叉地霸占了大半张床,楚昊洋只缩着手脚挤在床边上,看起来真是可笑又可怜。

但陈河杞一点都不同情他。

没一会卧室里没声息了,两人估计又都睡着了,陈河杞知道一时半会不会有动静,便离开了卧室。

看楚昊洋倒霉,陈河杞心里暗爽暗爽的,但对方对那个人好似永无底线的温柔和包容又让他的爽感下降了几分,但总体还是爽。尤其楚昊洋的吃瘪是沙昂带过来的。

陈河杞从墙壁直接飘了出去,来了一回空中漫步。

璀璨星幕下,他双手负背,闲庭信步,身后是沉睡在子夜时分的玫瑰别墅,前方是那棵遮天蔽日的巨大紫海花树。他悠然穿梭于两者之间,皎洁的月辉洒在身上,似乎将这抹灵魂映射出淡淡流转的光华。远远望去,这是一幅诡异而又唯美的画面。

陈河杞走了一半路程,忽而在半空中立定,抬首仰望星空。今晚的夜空太澄净了,难得的澄净。

也许之前下过雨的关系,洗净了万千铅华。星子像散落在天幕玉盘上的碎钻,闪烁明亮,跟那轮练月很难说到底谁更胜一筹。

难得一个晴朗之夜。以前要么没注意过,要么偶尔想到要看却看不到,不是光害就是雾霾,久而久之便也忘却了这茬,如今倒是有大把大把难以消磨的时间,才能重新注意到一些以前生活中早已被忽视的东西。

人好像总是容易忽略就在身边唾手可得的自然瑰宝,而总喜欢花费大代价去追求那些光鲜亮丽却华而不实的玩意,还趋之若鹜,冠以身份的象征。

许是今晚夜色太美,同时又为了排遣寂寞,陈河杞突然兴致上来,便对月吟起诗诵起词来,难得文艺了一把。他又踏着如练的月华迈起了信步。

前方蓝花楹妖娆,满树花海婆婆娑娑,迎风缓缓摇曳生姿,在月色下似乎也闪着隐隐的微光。她静静张开双臂,欢迎纯净之灵的归来。

别墅外,陈河杞一派悠然闲适;卧室里,楚昊洋精疲力尽地又醒了过来。

这次他是自己翻身翻到床下去的——睡太边边上了。

楚昊洋就地坐了起来,揉了揉摔疼的肩背和胯骨,默默抹了把脸。该说幸好不是趴着摔下去的么……

他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伸手去够床头柜的玻璃杯,拿过来想喝才发现里头没水,才想起自己睡前忘记提前准备了。顿了顿,他只好站起来下楼去厨房倒水,喝完倚靠在冰箱门上,低头看着已经光底的水杯,眼神迷离,不知在想什么。

陈河杞在别墅内灯光亮起时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楚昊洋下楼倒水喝时,他就在窗外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看了会转头又去望明月,重新背诵起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可惜依旧卡在上阙的最后几句,怎么也想不起来。可他越想不起来便越要想,越想就越想不起来也越狂躁,直想把自己的脑瓜子撬开,整一恶性循环。只得又从头背了一次,结果最后还是卡在那个地方想不起来。

陈河杞悲催地抹了把脸,木着脸盯着头顶皎洁的明月,心道:以后再也不对月感叹了,没事瞎文艺什么!总是挖坑给自己跳,都变成灵魂了还不消停!

屋内厨房的灯再度灭了,想是楚昊洋上楼睡觉去了。

陈河杞刻意借此打断自己的思绪,压下挖心挠肺非要知道那该死诗词的完整词句,转而飞到花树上数眼前蓝花楹的花朵,借此转移注意力。然而数到一百后,他发现他又给自己挖了另一个坑!对诗词的执着劲儿是下去了,可眼前这花海又怎么数得完?

没办法最后他只能强行遏住,飘下树去找睡得呼噜噜的冠军了,强制自己放空思维,躺到它肚背上,拼命回忆这傻狗小时候的傻样来再次转移注意力。便在此时冠军突然睁眼动了动,乌溜溜的眼珠子竟然直直对上了他!

陈河杞一愣,立马抬起上半身有些期待地看着它,结果这狗只是换了个姿势,又闭眼睡了。它果然还是感应不到他。

陈河杞叹了一声,跟着重新躺了回去,假装自己还能感受到大狗温暖柔滑的皮毛,假装有狗陪伴,他不是真的遗世独立,默默无语地看着夜空上的星子。这次他不会再作死去数了。

其实以前他不这样的,偶尔也有点小强迫症,可转眼也就忘记了,不像现在,非要用其他东西转移注意力才行。可能近来长期一抹孤魂游荡着来来去去,太无聊太孤独又太悲怒,竟是将以前那些几可忽略的小缺点越来越放大了。连以往几乎可以忽略的小强迫症也越来越明显了。

那些愤怒悲哀的情绪,是否终究对他的灵魂产生了某种改变?

长此以往,他也不知道最终等待自己的究竟会是什么……

陈河杞突然有点慌乱,继续这样下去,有朝一日他是否真的会变成一个面目全非、完全丧失神智的恶鬼?

如果他依然有恨、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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