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杞长大后过了很久才慢慢明白,那个男人当初被母亲发现出轨时,也许最初是有那么些愧疚,然而那点所谓的愧疚,其实是不愿承认自己原来是个人渣,而不是真的对母亲本人产生愧疚。所以当真相暴露出来的时候,那人想的不是道歉乞求原谅,而是想用所谓的礼物粉饰太平,堵住母亲的嘴。也许他的情人吃他这套,偏偏母亲不买账,以致于那男人最后恼羞成怒质问母亲为何不能大度得当不知道,他又不会跟她离婚,责怪母亲闹什么闹,非要闹到人尽皆知大家都难看就高兴了?
那个男人想的不是回头是岸,更不是弥补母亲,而是怎么将错误推到母亲身上,怎么抹杀这一切!就此好像出轨也有了合理的借口,因为母亲不好,所以他迫于无奈才从别人那里寻求慰藉。错的不是他,而是处处不好的母亲。以期给母亲洗脑,让母亲安静听话,不吵不闹,为他继续操持家里的一切,然后他照样在外头跟姘头混的风生水起,过他的逍遥日子!
所以后来那人彻底将他们母子遗弃。他们母子的存在,正是映照出那个男人丑陋嘴脸的镜子,所以才无法面对,干脆让他们彻底自他生命中抹除,当做从来不曾有过糟糠,从来不曾有过长子。
虚伪透顶,做尽了恶心事,还要标榜自己不是个坏人渣滓。这种情况很可笑,却也并不罕见。
而当时,母亲悲怒交加只会翻来覆去骂自己丈夫负心汉没良心,却不懂也不肯以退为进曲线救国,本着自己在理要父亲跟那女人断了。可那女人比母亲年轻漂亮又会小鸟依人讨男人欢心,父亲正喜欢迷恋着,哪里肯断?一个梨花带雨呢哝软语委曲求全,就彻底将那个男人的心拉了过去,再一对比不懂讨好他、有话说话直来直往的母亲,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母亲还在得理不饶人,惹得那男人更加厌烦不耐,被厌弃的结局也就不难预见了。
只是当时他们都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无底线无道德到那个地步。
自此撕破脸后那人就更不着家了,到最后更是直接抛妻弃子销声匿迹了,连他的老母也不回来看看了。
当初陈河杞虽然还小,可也已经开始记事懂事了,母亲抓住父亲出轨现场时,他就跟在母亲身后,所以那荒唐恶心的一幕、连同之后父母吵架的场景都被站在门后的他通过门缝看到了。父亲摔门离去时才发现门外站着自己的儿子,也许本来就气头上,加之又被自己儿子亲眼瞧见他不堪的一面,这个儿子还是他那不讨喜的才跟他大吵大闹过的原配生的,竟是恼羞成怒,怒上加怒,离开前还嫌他挡着门口用力推了他一把。他倒地时右眼差点撞在凳子菱角上,只有一厘米,眼睛都差点废了。
那时他三年级,上学期成绩刚出来,万年第二的他难得一次考了全班第一名,母亲带他去找父亲,一方面是想增进他们父子感情,毕竟一晃又快一年没见,怕孩子对父亲会生疏,另一方面是他考得好想让父亲也开心开心。
孰料总是造化弄人。
在父亲离开后,这个家就笼罩上了一层阴霾,既是精神上的伤害,也是物质上的困苦。
八、九岁以前的记忆很多都模糊了,八、九岁以后他的童年则是充满了晦涩焦虑。但懵懂的幼时趴坐在母亲脚边,偶尔看她织毛衣,偶尔翻手里的绘本,偶尔瞧电视上好看的人和风景,耳边似有若无地回荡着轻柔的哼唱声,似乎就是最幸福的时刻。
时隔境迁,很多曾经也算开心的日子都褪去了色彩最终遗忘在记忆的角落,可他偎在母亲脚边看母亲哼着歌打毛衣的那一幕,连同那首千回百转的曲子,却像一帧短暂的老旧胶卷,永远定格在记忆深处,始终伴随着他。当时那种温馨宁静的感觉记得很深刻,一直残留在心底,至今都是最美好的。这也是在之后很长一段黑暗的日子里陪伴他、使他坚强走下去的一抹阳光。每当孤独害怕的时候就回忆那段温馨美好的日子,度过母亲上夜班而不在身边时的一个个寒冷冬夜。
现在乍然听到那首耳熟能详的歌曲,陈河杞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然而当他正缅怀过去的时候,沙昂刷着手机突然“啧”了一声,说现在的人真是世风日下。
楚昊洋还在走廊里讲电话,从客厅里只隐隐约约看得到他的背影。
陈河杞一开始也不以为意,还半沉浸在被沙昂打断的过去里,有些怅然若失。
沙昂看东西的速度很快,手指在屏幕上直往下划,时不时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加上一些自己的观点,却也把这条微信的内容透露的七七八八了。
陈河杞听着听着便觉得有点不对劲,有些情节莫名耳熟,疑惑着凑过去瞧了瞧,脸色立马难看起来!
他看过去的时候沙昂差不多已经快划到尾声,却也足够陈河杞看清这是什么东西了,何况沙昂最后还点开了视频。
里面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眼睛红红地看着镜头,情真意切地希望儿子能原谅他这个老父,说缺失参与孩子的童年是他此生永远的遗憾,可年轻时在外打拼也是为了孩子,做父母的永远都希望自己孩子好好的,自己再苦再累也是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如今他年纪大了干不动活也赚不到钱了,他不怪孩子看到他厌弃,只求别不让他进家门,他自己倒没什么,就不愿看到儿子背上不孝之名,也不想儿子因此被邻里间指责……
陈河杞被这人的大言不惭激得只觉一股气血直冲头顶,好一个断章取义颠倒是非黑白以孝压人!
那个男人没有他长大后的照片,放出来的还是他中学时拍的学生照,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他少年时代的模样跟现在虽说有点变化,却也不大,相熟的人还是能认出来的。
如今他的照片被大喇喇放出来,“见钱眼开、唯利是图、黑心势利、抛弃老父”等一系列罪名按在头上,底下谩骂无数。而这条消息已被无数人转发!
这时,外头楚昊洋在门口探了探,朝沙昂招手,说是楚母的视频,要跟他说话。
沙昂愣了愣,即刻应了声就将自己的手机随手往沙发上一搁,立马往楚昊洋那边奔过去。
视频还在播放,里面的人说到动情处不禁涕泪横流。
若是不知情者只怕真会被说得跟着潸然泪下,连陈河杞自己看了也几乎快以为这人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个渣爹,以为他自己真是对方口里那个狼心狗肺的狠毒儿子!
视频里的老人哽咽着说自己年轻时一直在外努力赚钱,没陪在儿子身边看他长大成人,儿子对他这个老父感情浅淡生疏,他都能理解;不认他这个父亲,把他赶出家门,他也都不怪儿子。毕竟是做父亲的,爱孩子是天经地义,父子哪有隔夜仇?可理解归理解,看儿子拿扫帚挥舞,他还是难免心痛,他回来也只是想在晚年最后享享天伦之乐,也没什么其他意思。孩子自己生活困难,他虽然年纪大了不好找用人单位,可再不济的话也可以去工地找活干,辛苦点钱少点都没事,能每天看到儿子,弥补以前缺失的时光,知道儿子好好的就知足了。他除了上了年纪外,有手有脚地总能解决自己肚皮问题,不会增加儿子负担。
老人的情态卑微而又诚恳,还说是阿爸不好,不该冒冒然想当然地就回来了,没给儿子心理准备的时间,其他一切都可以商量,只希望儿子别连面都不让他见。他年纪大了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也不知道往后还能陪在儿子身边多久,让儿子不要为了躲他连家都不回,请好心人谁看到的话能转告他儿子回来让他见一面,他也不会给儿子添麻烦。说到最后竟悔恨当初没把孩子带在身边自己教养,他虽然知道孩子他妈一个人带大小孩不容易,但孩子没教好总是父母之过,孩子何错之有?也希望大家不要太过苛责他儿子,感情生疏了他这个当爸爸的也有过错……
这摆明着将陈河杞的母亲都牵扯出来了,言下之意竟都是他母亲教育无方的过错!
陈河杞看到这里,不由“啊”地大叫一声,气得浑身发颤。
这一记先声夺人倒打一把使得真是妙啊!赚得一把同情眼泪,很容易将不知情的人煽动起来,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批判那个忘恩负义的儿子。这人渣靠那张少年时期的照片,到底是想真的找人,还是用舆论逼他就范?就跟当初逼母亲签字一样!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当事人一张利嘴就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坏的说成好的,听的人又有多少会去考证事实真相如何?人言可畏,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