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杞悲极怒极又恨极,看着指尖这一抹红色有片刻的眩晕。
他突然狠厉起来,咬紧牙关攥紧拳头,阴沉地望着前方,身形一动不计后果不计一切代价往外飞去,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直到终结!哪怕魂飞魄散也要那人尝尝恶果!
他甘愿为此化为厉鬼堕入十八层地狱!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就在陈河杞做了决定准备鱼死网破也要有个了结,飘上空中越过玫瑰丛往外飞冲时,冠军猛地狂吠起来,离弦之箭般朝他这边疾奔而来!竟拦在了他的前面!
陈河杞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吃惊地看着它,还以为冠军发现了他,却见这大狗只是像无头苍蝇般开始在他附近徘徊辗转,焦躁地呜哩不止。
原来还是看不见……
陈河杞不知怎地松了口气,刚想不管它,绕过冠军继续离开。不料他才冲出一米,冠军却又跟了上来。陈河杞一愣,继续绕,然而冠军也跟着移动,而且情绪突然崩溃,呜咽中还在无头苍蝇般着急寻找,像是找不到方向,却始终拦在他的前方。
陈河杞心里划过一丝异样。难道——
陈河杞刚刚一瞬间玉石俱焚的激烈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微微打断了,竟一时愣在了原地。
冠军在还原地踌躇踏步,朝四周不安地“呜呖呖”直唤,甚至好像因为始终找不到它想找的,而愈发焦躁不安。
陈河杞看着它像被遗弃的孩子一样彷徨无助的样子,心头不禁一酸,在空中迟疑地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还是落到了地上。
便在此时,冠军动作间,陈河杞突然看到它脸上什么东西在夕阳下一闪……
他疑惑地朝它走近,赫然看到大狗眼睑下两条并不醒目的湿痕?
竟是泪水!
陈河杞震惊地望着它,竟一时愣在了那里。
这是因他而生的悲伤?
过了会他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蹲下去,摸了摸大狗还在乱晃乱寻的脑袋,试探着低声安抚:“嘘!乖孩子,没事,冷静下来。”
冠军毫无所觉,依然在不安地徘徊,一张狗脸继莫名的焦虑过后竟似露出了无助的悲戚之色?
陈河杞惊诧于他居然感觉到了冠军的哀戚?他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心底却一片酸软:“嘘,坐下吧,坐下。”
安抚了好一会却不见效果,陈河杞也急了,怕这狗情绪不稳出什么事,它是感受不到他的抚触,也听不见他的声音的啊!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不料冠军竟然真的慢慢安静了下来。
陈河杞看着终于慢慢安静下来的大狗,心里五味杂陈。
冠军此番的异常,是冥冥中感应到了他的情绪吗……
刚才,不是巧合?
冠军原地转了个圈,最后垂着眼睫趴了下去,尾巴无精打采地垂着摊在地上,脑袋搁在自己右前爪上,耷着耳朵一动不动,时而再对着空气无助地低呜两声。它所冲的方位让陈河杞明白,其实冠军还是看不到他的。
看不到,却能依稀感受到他的存在?所以在他附近停下,是怕他冲动下真的灰飞烟灭吗?是他想多了还是这狗真的某种时刻有灵性?
陈河杞一时复杂难言。他突然觉得悲伤,没有了愤怒,只剩下悲伤。
他和大狗就这么一蹲一趴,竟说不清到底谁更哀伤一些。
冠军明显自始至终都看不到他,它的视线从没跟他对上过,甚至连眼睛看的方位都不对,可即便这样,陈河杞也已经感到了莫大的安慰。
他垂眸看着趴伏着偶尔还呜咽一两声的大狗,不由微微红了眼圈。默默侧过头去平复了下情绪,他才回过头来虚摸着大狗的脑袋,低喃:“真是条傻狗……”说着说着却是笑了,心底的哀伤弥漫上来,却又不仅仅是哀伤。
陈河杞弯低上身虚靠在了冠军的背上,这时才真真切切发现昔日那个一瘸一拐的小崽子真的长大了,不知不觉中连脊背都长得这般宽阔厚实,似乎都可以承载起他的分量了。
到最后居然是这小家伙安慰了他……
他竟还是被需要着的么……
这就够了。
陈河杞闭上了眼睛,贴着冠军的被毛,仿佛真的感受到了大狗柔软光滑的毛发在晚风中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给与出它无比纯粹又毫无保留的温暖和关爱。
当夜,在冠军恢复过来沉睡下后,陈河杞又出了紫苑几次,结果一直折腾到天亮,他还是没能离开,倒弄得自己筋疲力尽,眩晕恶心,好久没恢复过来。
时节进入六月,自视频事件又过去了好几天,陈河杞最近跟着冠军的时间多了很多。回想起数天前那一幕时他心里还会酸软,冠军倒是已经恢复了过来,又吃嘛嘛香睡得呼噜噜直响,好像忘却了那个时候它的悲伤和无助。
陈河杞想这就好,他不愿再看到冠军那个样子,这大狗只要继续这么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地过它的日子就好,他今后就是一个已经作古了的人,没必要被他影响。不过他倒是不再钻牛角尖了,那老头想必也是被他后来的妻子子女抛弃了,所以才跑回来企图赖上他的吧。俗话说老来苦才是真的苦,他等着看那老头的报应。
而他什么都不必做,不需要弄脏自己的手,现实自会打得那人渣耳光嚐嚐响。
夕阳西下时分,陈河杞坐在狗屋顶,冠军在不远处扑着蝴蝶自娱自乐。蓝花楹花期将过,树上冒出了很多新绿,已然没多少紫花,往日紫海浪涛翻涌的盛况已不复见,倒是草坪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落花,有种极致的凄美。
天黑前陈河杞看到那两人的车前后回来了,他还是坐在狗屋顶上没动,目光懒洋洋地追随着追丢了蝴蝶后慢吞吞走回来、半途又被蜜蜂吸引转去扑蜜蜂的傻狗——也不怕被蛰。
东翼主卧里,楚昊洋又一次自己关了窗户后,回过身视线无意间扫过床那边时,不禁因某种不协调感而微微愣了下。他转回目光定睛一瞧果然是少了东西,朝边上的人问了句:“我床头柜上的水杯呢?”
“哦,打破了,就扔了。”沙昂不在意地回道,忙着收拾自己出国参加交流会的行李,头都没抬。原本他已经忘了,可既然被提到了一茬,不由略有些抱怨地道:“你还说呢!这么小一块地方,干嘛还放玻璃杯这种东西啊?我清理碎片费了好大劲,就怕没弄干净你不小心被划伤了。”
楚昊洋听了沙昂前面那句半抱怨的语气,开始时还心里有点不舒服,床头柜上放水杯,自然是因为他有时要喝水,既然打破了怎么不补放一个上来?可听到对方说怕他被划伤那里,心就又软了,这茬也便略过不提了,这之后他便干脆准备了小瓶装的矿泉水代替玻璃杯放在床头柜上。
“对了,我一直想跟你说晚上喝水这个习惯不好,最好能改掉。”
“……再说吧。”楚昊洋走过去帮着沙昂一同整理行李,换了个话题,“几点的飞机?我送你去机场吧。”
“助理过会来接,你最近不是忙得很累么?好好在家休息,等我回来。”
楚昊洋浅笑着抬手想摸对方头,临时又改为揉了揉对方的后颈:“要去多久?”
“最快三天吧。到时看情况,可以的话我会尽量早点回来。”沙昂对这人改不掉的不是摸头就是捏后脖子的行为已经无奈了,当下也没再做出抗议。
楚昊洋点点头,也不再多说。
七八点的时候,半坐半靠在花树上的陈河杞看到沙昂拖着行李坐车离开了,他漫不经心瞟了一眼便回头继续默默看夜空。只可惜今夜云层厚沉,看不到一点星子,不知明天是否会下雨。
屋里。
沙昂离开后,楚昊洋在东翼转了圈最终又去了书房。
陈河杞盘腿坐在高高的花树顶,几乎可以将整座别墅尽览于眼底,就见书房那边的灯光一直敞亮着,其余房间都是一片黑暗。他无趣地在树顶飘了飘,然后以天为盖以树(地)为铺躺下了,眼睛半眯半开,脑子里却放了空什么都没想。
时间流逝中,夜幕里忽而稀稀疏疏落下几滴水珠,不一会就密集了起来,竟是当夜就下起了雨。
陈河杞虽然淋不到,却也不习惯时时刻刻都有水珠穿透自己的身体,便飘下巨树躲到了廊檐下。
紫苑二楼书房里。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室内一片静谧,连纸张翻动或敲打键盘的声音都没有,倒是窗外渐渐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粒粒脆响。
桌案后闭目仰靠在椅背上的人突然一个警醒,豁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看着静谧到落地可闻针的房间,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似乎脖子处还残留着股那温热有力的抚触,鼻尖还萦绕着诱人的甜香,舌苔上还残留着爽口顺滑的食物滋味,胃里也是暖融融地被吃下去的一小碗夜宵滋养着。
然而现实里除了一室敞亮宁静外,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