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沙昂反应了会就知道楚昊洋说的是什么了,却是一惊,没料到对方居然早知道了,甚至连他的心理都看出来了。
更没料到这人居然选在这个时候摊牌?
那个差点成了他人生黑历史的一晚。当时从宴会场所出去,酒劲上头,身体又空旷了许久,温香软玉在怀,一时意乱情迷……进了隔壁酒店在前台开房间,被人搭话问是不是演《神剑传说》那部电影的男主而打断后,就立马清醒了过来,及时悬崖勒马。那路人离开后,他就跟女星分开了。
他也说不好如果没有被打断,会不会真的开一间房,会不会真的失足。
所以后来看见楚昊洋跟那个少年的一连串暧昧照时,他才那么不淡定,才会以己推人地担心楚昊洋会不会也忍不住……结果却是误会,平白有了第一次的冷战。
但是,楚昊洋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知道了却还一直憋着不说,现在拿出来……
沙昂思及此,心中不由一沉,竟完全摸不准楚昊洋的心态。
有种明明他在兴师问罪,结果却被反将一军的味道。
可偏偏他被将住了,一时哑了。因为那件事他的确底气不足,心虚着。
楚昊洋沉沉看着沙昂,沉声道:“当初就说过,在我们这段关系存续期间,双方必须遵守的原则是‘忠诚’,我对你提这个要求,当然自己也会遵守。”
沙昂脸色微微难看,楚昊洋不是那种会揪着一件事不放的人,当初没说,那基本便是过去了,现在不但重新拿出来讲,还提到交往前的约定,他豁然莫名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却听楚昊洋嗓音微微沙哑地继续道:“而你不止一次怀疑我。你每次在怀疑我对你不忠的时候,有想过自己又是如何的么?”
楚昊洋说话的语调低沉缓慢却有力,沙昂立马感到了压力。
“我并没有真的——真的跟……那只是酒喝多了一时不清醒,路上走了段时间吹了吹冷风,没多久我就清醒过来了!我并没有——也没想——”
楚昊洋打断了他,看着沙昂,轻轻点头,温声道:“我相信。”
沙昂又怔住了。
楚昊洋却笑了笑:“你看,这就是你和我的差别。我愿意相信你,可你不愿意相信我。”
沙昂一时被绕了进去,神情惘然了一会,随即又立马回神:“你是真的因为完全信任我才没问,还是不够在意才没问?如果——换成席清的话,你也不会问?”
楚昊洋定定瞧了会他,却是微微苦笑:“我是信你的,那次热搜事件,哪怕你没打电话过来解释,我也是决定去相信的。这里根本没有席清的事。但你到现在还在问这种问题——其实你从没信过我……”
楚昊洋是真的觉得累了。
作为这段关系里年长的一方,他也想表现出成熟稳重理智的一面,知道沙昂年轻,心性活泛不定,过日子的话是要他多包容一点多妥协一点的,当初需要的不也是对方少年人独有的活力么?
但沙昂越来越咄咄逼人,终是把楚昊洋的脾气也激起来了。他只是一直克制自己保持理性沉稳,又不是真的没脾气,一直宠着这人,不等于真的毫无原则地一味退让妥协,让对方爬自己头上肆无忌惮。
只是有些话,不说出来,还有周旋的余地,一旦说出口,裂痕就永远存在了。
总想着已经失败过一次,这一次要做得更好。
何况,当初他——
纵然过去不肯承认,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对沙昂的确不是那么纯粹的完全出于爱,只不过真实理由却不是沙昂认为的那样。
也许是动机不够纯粹的原因,相处中便下意识地更想去宠着对方,补偿对方,却没料到他所有的包容和退让,居然令对方反而有恃无恐,步步进逼。
楚昊洋的心理变化,面上却没展露出半分,沙昂自然也全然没捕捉到。
沙昂一时的心虚过去后,又恼羞成怒:“我不像你,总有这样那样剪不断理还乱的暧昧关系!我们情况根本不一样!”
楚昊洋瞬也不瞬地盯着沙昂,最终垂眸嗤笑出声。
沙昂无端一梗,脸红脖子粗地硬是撇过这茬道:“我同意交往,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妥协了多少吗!我以前交往的都是女性,现在我还要考虑怎么让家里人接受他们最疼爱的小幺找了位同性做伴侣!”
楚昊洋一时语塞,他垂首双肘撑着双膝,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
沙昂只看得到他的头顶,却丝毫看不见其表情,须臾便见他坐直身体,从裤袋里掏了烟出来,毫不避讳地点上了。
楚昊洋深吸口烟,烟雾缭绕中,他模糊不清的声音响起:“你以为我就没妥协过,没付出过?”
如果楚昊洋仍然跟以前一样肯放低了姿态去哄人,并保证再不管陈河杞和席清的事,沙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能也就偃旗息鼓了,可楚昊洋不再退让反而直接怼上了。
沙昂一瞬间像炸了毛的猫,曾经生活中的各种不满,此时都成了自己发泄的端口,成了刺向对方的利剑。他开始口不择言:“谁像你那么龟毛,起床后非要通风,通风就通风了,还非要五分钟就关窗!你不怎么不去订做个专门帮你开窗关窗的机器人!”
“你又好到哪里?刷完牙洗完澡从来不收拾东西,连换下来的衣服都不会收到洗衣篮里——”
“我都说了让阿姨过来打扫,几十年的老人了信得过,是你不要的!”
“那是你的阿姨,对我来说就是陌生人!”
“那你倒是找你那边的阿姨啊,我也没意见,你自己又不要!”
两人幼稚地你一言我一语翻旧账,昔日种种忍耐如今一股脑全搬台面上了。各种小矛盾堆积起来,当时可以包容退让的,现在却都成了一项项指滴,很多生活中的琐事也在放大后变得无法再容忍。
双方都不知道原来对方对自己有这么多不满。越说越吵得不可开交,互相指责抱怨中,都觉得自己迁就牺牲得多,而对方却没看见自己的牺牲,没有感激也没有补偿,觉得好像每次都是自己在妥协付出,久而久之更怀疑到底谁爱谁更多一点。
其实所谓的牺牲,也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罢了,严格而言,根本谈不上牺牲,只是他们出生太好,从小顺遂惯了,被宠惯了而已。所以当不顺心的时候自己做出了让步,就觉得是天大的付出了。特别是沙昂还年轻,从未经历过波折,性子更是高傲,肯为楚昊洋三番两次压抑自己的情绪,已经是破天荒得难得。
“你就说实话吧,不就是那姓陈的伺候得你太好!”沙昂突然冷笑,“你其实就是把那人当保姆使唤的吧!”
楚昊洋骤然甩烟低吼:“闭嘴!”
沙昂一时口快,说出来才有些后悔,可一看楚昊洋异常发怒的样子,恍然意识到什么,不由气得浑身发抖:“你敢说你没有把我跟他比过?”
楚昊洋抬眸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神狠戾陌生,似是从来不认识这个人。
沙昂甫一触及他野性阴鸷的目光,陡然心跳失速,这才原来明白这人以前那种生气根本算不得是发火。
也才明白,这个男人,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他是玉面阎王。
在楚昊洋逼人的视线下,沙昂几乎招架不住要临阵脱逃,可他的骄傲绝不容许此刻退缩,却也不敢现在再肆意挑衅。
两人一时僵持。
最终还是楚昊洋先开口:“沙昂,你就非要这样么?有意思?”
“你以为我愿意?”沙昂笑了,笑罢疾言厉色道,“你刚刚是在维护他?我承认我刚是过分了,我道歉,但是楚昊洋——”到最后他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睛低喊,“你到底爱没爱过我啊!”先是大张旗鼓找那人,现在又来一个姓席的,那我到底算什么?还说对那人没什么,没什么还那么凶我!只不过说错了一句话而已……
沙昂微微发红的眼圈,几不可见颤抖的嘴唇,这次不是演技,而是真情流露。他是真心委屈伤心难受了。从小到大,他所有的委屈几乎都是这个男人带来的,但最快乐最美好的却也是这个男人给与的。他只想继续保有那些美好幸福,只想维护自己的权益,有错吗?他难道感觉不到楚昊洋近来的疏离吗?他没这么蠢好吧!他只想楚昊洋全心全意只看他一个人而已。
楚昊洋看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不禁微微一软,也是五味杂陈,周身的气势便敛去了很多,却还是冷凝。最后在沙昂控斥又带着希冀的眼神下,还是说:“我当然爱……”他自己不知道自己说得却更像是垂死挣扎。
“既然爱,那就证明给我看!为我躺下啊!”
楚昊洋怔了怔,看着他,并不说话。
沙昂失望:“看!你还是不愿意,这样还敢信誓旦旦说爱我吗?”
楚昊洋望着他,嗓音三分沙哑:“如果你要这么衡量的话,那反过来说,同样不肯居下的你,不也是不爱了?”
沙昂一时语塞。
于是两人气氛才微微缓和些,结果一言不合,又开始互揭老底。
沙昂说:“那我们一人一次,公平公正,你先来!”
楚昊洋冷笑,指责他:“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反悔,又不是没有过!而且还是在那种情况下反悔!这不光是没信誉的问题,还不人道!就仗着我宠你!”
沙昂立马反驳:“你那时根本动机不纯!还利用我的愧疚之心!你一套一套都算计好了!要怪只能怪你装绅士装失策了,谁让你给我反应的时间!”
“你!”楚昊洋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缓了下才说,“你还不是一直食言!”
“你之前就知道我的取向,跟男人是第一次,一开始我也说了我不做下的。”
“那我不也一直尊重着你。”
“尊重我你还在意那个人的事情!还有那个席清!”
“这是两码事,别又混为一谈。你就过不去了是吧!”
“两码事?你最近对我多冷淡,你自己没发现?”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沙昂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在乎面子问题了,“我几次引诱你,都被你用各种理由回避了!”
楚昊洋一时哑口,只觉的胸口憋闷得厉害。
最近发生太多事,兼之两人后来生活上的小摩擦,他这方面的心思是淡了不少,渐渐地也不再提。许是知道沙昂不会妥协,还许是兴致也不到非要不可的程度,又许是他还愿意给对方时间。亦或许,潜意识里他也在犹疑,在冷却最初的头脑发热,在顺其自然……
他没去厘清楚,也不想花这个时间和心思去考虑这种问题。
楚昊洋最后又一醒,觉得这话题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这种吵架也实在没意思,又不是三姑六婆。
互相指责对方的不是,根本于事无补,还能争辩出个花来?他怎么也这么幼稚了起来!
楚昊洋卸了力气,厌烦的情绪浮上来,一瞬间又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