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昊洋盯着抽屉里那叠厚厚的资料,每一句话都昭示着陈国栋的一个罪状,对那个人便更加在意了。
那种情绪,楚昊洋现在还不知道,那叫心疼。他现在只是觉得放不下,又好像有点慌。
一向无神论的他,甚至希望如果时间能倒流,如果能早点遇见,是不是就可以让那人的童年不再充满了灰暗……
他却没想到明明他自己的童年,其实也是称不上是美好的。而且那时他自己尚无暇分顾,楚家因他那个入赘女婿父亲的吃里扒外而陷入水深火热,而他这个被打破了模范夫妻家庭的小少爷也在一夕风云色变中被迫成长,失去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更没想到,曾经其实他已经是陈河杞的一抹曙光,可又在去年平安夜,被他亲手夺了去,无知无觉地将对方推入了深渊中。而他还自以为已经安排好一切,自认为事情处理得算是妥当,甚至自以为由他来做那个恶脸刽子手,给了双方解脱和各自重新开始的机会……
楚昊洋此刻也没有意识到,陈国栋的神来一笔以及陈河杞的失踪两件事,让他对陈河杞的在意与日俱升,然而正是这份在意才是沙昂所不能忍受的。纵然此时此刻,楚昊洋的确没有跟那人再续前缘的想法。他记着自己的现任男朋友是沙昂这个年轻恋人。他的自律也让他无法做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不负责行为。他不会成为跟那个男人一样的人。
然而,只可惜,沙昂是跟他一样的天之骄子,沙昂的成长比他更顺风顺水,家里人的宠爱、显赫的家世资本和自己本身的优秀,让他在演绎事业上一路顺遂,从没遇到过挫折,也令他从不缺少爱慕者,便也愈加要求完美和纯粹。年轻会更具活力激情,但年轻便也缺少了那份岁月洗礼过后的沉淀韵味,以及学会妥协包容。
楚昊洋觉得自己已经够包容他的年轻恋人了,但对方好像永远不会满足,而这令他感到了疲惫。
夜色渐深。
这段时间,楚昊洋想了很多,关于沙昂的,关于那个人的,只觉自己如今的状况简直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最终只有一个目标是明确的——
唯今首要之事还是先找到那人,只要他平安就好。
是夜,紫苑的两位主人都没再有交流,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沙昂睡前经过客厅上方,看到下面楚昊洋坐在沙发上揉脖子,面前的桌几上放着一碗泡面。
如果是平时,沙昂肯定会过去帮对方按按,再叫个外卖,但现在他只当做没看到直接走开了。
楚昊洋察觉到人影经过,回过头时,沙昂身影已经消失在廊道尽头。
他微微垂下眼睑,无法抑止地想到,以前跟那人也不是没有过争吵或冷战的时候,但即便生着气,每天的按摩那人还是不会落下。
而且便是吵架,吵起来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楚昊洋捧起泡面碗,像开会议似地肃着张脸卷了一筷子面条往嘴里送。跟沙昂吵架,其实也吵不起来,作为年长的一方,他总要多忍让一些,更理性一些,没法像对方一样什么话都拿出来说。有些话,说出来就回不去了。
跟沙昂吵过后,总有股倦怠感。
楚昊洋不疾不徐地吃了几口面,停顿了会,喝了口汤。辛辣的味道本不是他所喜欢的,但这会他的确需要一些刺激性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看来往后还是要备好些烟。
他又卷了一筷子面。泡的时间过久了些,面条涨得太开,口感并不好,他却仿若不察,面无表情地一筷子一筷子全部吃下去了。
最后把汤碗搁回桌几上,上身往后靠入沙发背,微敛眼睑,静静坐着。
跟那人一起时,这么多年下来,其实几乎没怎么吵过架,但也有那么两三次例外,最严重的一次是差点动手打起来。但纵然吵得那么厉害,却从来不会有倦怠的情绪。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后面的两三年吧,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竟都没再吵过架了。细想一下,那人好像不知何时起,就不再会反驳他,也不再肯说心里话了。甚至面对他时,笑容都几不可见,无形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了他们之间……
甚至到最后,那人……
楚昊洋捏了捏眉心,克制住了继续深思下去,否则他可能需要连夜去买烟了。
可哪怕及时遏止住了,烦躁感却已经挥之不去。最后他起身将冠军喊了进来,让它趴在脚边,他则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毛,放空思绪,慢慢平复心绪。
话说,那次吵架是为了什么来着……
楚昊洋垂眸望着冠军,不料冠军竟也仰着毛茸茸的狗脸,湿漉漉的黑眼睛单纯而又温润地望着他。
楚昊洋被这么全然信赖地仰望着,心里柔软了起来,拍了拍沙发旁边的空位,示意狗子跳上来。冠军从善如流地爬了上来,趴好后将脑袋搁在主人大腿上,在主人的抚摸下,惬意地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起来。
楚昊洋顺着顺着,思绪又飘远了。
时间流逝中,狗子已经合起眼睛,好像睡着了。在冠军匀称的呼吸声中,霍地,楚昊洋抬起了头。
那次吵架,他想起来了,是关于孩子的事情……
想到这里,楚昊洋的脸色又暗了几分。那次吵得过于厉害,后来他刻意遗忘了这茬。时间过去这么久,现在回忆起来,那种不可置信、心痛又愤怒的感觉,依然清晰,恍惚如昨。
楚昊洋突然微微一抖,垂头看去,竟是冠军不知何时醒来了,在舔他的掌心,一边舔还一边瞅着他。楚昊洋心里又是一软,俯下上身用下巴碰了碰冠军的头顶,狗子开心地大尾巴又开始甩个不停。
楚昊洋望着大狗开心的样子,渐渐地不由也被感染了些,嘴角微微勾了勾,眼神放柔,不再去想过去的事情。
这一晚,他没回主卧,睡在了底楼一间客卧里。冠军就睡在他床下。也许张阿姨之前定期打理过的原因,倒没有那股因久无人住而特有的霉湿气。
而这间客卧,是以往那人还在时,每回他醉酒时两人会睡的地方……
那边紫苑里两人气氛冷凝僵持,这边陈河杞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楚昊洋他们争吵的时候,陈河杞正好好地趴在花树最粗壮最高大的主杆上,在绿意掩映下睡得人事不省。
近来,不少时间都是被他直接睡过去的。所以说果然睡眠是个好东西,一觉下去,时间不知不觉就能流逝大半,再也不用体会被漫长的时光无聊到逼疯的滋味。
陈河杞现在才真正体会到“能吃能睡就是福”这句话的真谛。
第二天。
楚昊洋白天将紧急的重要的事务优先处理,准时下了班,一些来不及做的则带回别墅再做。
可到饭点时,原本应该回来、即便不回来也会说一声的人却始终没声没息。
楚昊洋将手提拎到客厅里,一边等人一边处理各类邮件,可等到九点都过了,不要说人影了,连电话信息都没一条,才意识到沙昂这是又一次离家出走了,顿时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无奈。他阖上电脑,起身来到餐桌旁坐下,垂眼看着桌上厨师按他的吩咐以沙昂口味准备好的晚膳,无言片刻,才拿起碗筷,草草用了些便又拎着手提回了书房。
处理完剩下的公务后,楚昊洋洗完澡,看了看手机,没有沙昂的消息,也没有关于那人的讯息。
将手机随手搁在床头,他回身又去浴室接了碗水回来,给窗台上的仙人球浇水。小球体开了四朵花后,已经没再开花了,反而好像越来越萎靡的感觉。
楚昊洋将它捧起来放到光线充足的地方细细查看,最后确定的确没有一开始那么精神了,表皮有些皱巴巴的,颜色也不再绿得那么鲜艳。他不自觉伸出食指摸了摸,却不小心碰到了小刺,一阵刺痛下不由一缩,收回手定睛细瞧,指尖被扎了几根小毛刺。
他垂眸对着灯光默默地一一拔了,侧首看着那盆无精打采的小圆球,不明白他这次明明天天有在留意,好好地照顾着,为什么这小东西状态还是越来越不好?
楚昊洋无端又想抽烟了。便从今天买了后扔在床头柜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一手抱着那盆植物,一手点燃了烟。
抽完一根烟后,楚昊洋放下小球,下楼将冠军又放了进来。
最后,小球蔫头耷脑却又安安稳稳地待在床头柜上,大狗静静趴睡在大床下边,楚昊洋关了灯,疲倦地也闭上了眼睛。
而此时,在自己别墅的沙昂放下手机,神色不渝。
一整个白天下来,他频频刷手机,一溜儿的信息,愣是没有楚昊洋的!而现在一天又都快过去了!
其实,先前已经有过一次离家出走,沙昂也不想每次都这样,给人一种一言不合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印象,显得他好像很幼稚。这一回,他原本也没想这么干的。昨晚忍着气甚至牺牲了美容觉的时间,冷静了一晚上,几乎也等了一晚上。
当然没有再去找楚昊洋谈,一方面是想两人都冷静下,另一方面也是等楚昊洋想明白了跟他服个软道个歉。可没想到的是他等了一夜,连只蚊子都没等来!
不要说道歉了,对方竟然连卧室都没回!
沙昂积了一肚子气,更没料到更气人的还在后面。
第二天早上顶着黑眼圈下楼的沙昂,结果迎接他的竟是楚昊洋的冷漠和视而不见!
他都愿意为了对方放弃实现国际化梦想的机会,结果楚昊洋却对前任的事这么上心,甚至被他摊牌后连哄哄他都不愿意!
沙昂委屈大了!只觉得太怄人,这才一怒之下,又一次离家出走了!连那辆超跑都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