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密室与外面全然不同,干净得多,也奢侈得多,墙壁上镶了许多夜明珠,确保明亮的同时,也不至使这里失火。 这里的地板上更是铺着光滑平整的石板,一直通到每个房间里去。每个房间里都至少有十几个书架,存放着绝大多数江湖人都愿意拿命来抢的武林绝学。 沈百终已来过这里许多次,上一次来这里的时间也并没有过去很久,就是他从神水宫回来的那一天。 萧太妃在丢了剑谱后悔恨不已,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本事去看护这一本绝世武学,所以就将它托付给了林开关。 把书从萧太妃那里拿来到这茅屋的,自然就是沈百终。 林开关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好笑,却并不是假名。因为这个名字就是林开关自己取的。 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就好像是别人手里的开关,按一下就开,再按一下就得关,不关不行,不动也不行,他根本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他要拿这个名字来嘲讽自己,概括自己的生活。 因为他虽然知道自己活得很苦,却也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太监很难再有正常的生活,他早就离不开紫禁城,所以才在先帝死后出宫当一个大内看护。 沈百终还是个小孩子时,就跟着沈父来过这里,林开关的武功可能比不过他,但也绝不会相差多少。 这样的密室书馆,已由林开关看管了几十年。即使是北镇抚司,也不会比这里更安全、更隐蔽。 沈百终放下《怜花宝鉴》后,很快就从门里出来。 林开关已在用一口破锅煮粥。 锅虽然破,米却不错。这米是沈百终上个月送来的新米。 “坐下来喝粥。” 沈百终伸出去的腿立刻回来,人也坐在了一个破凳子上。 林开关那张布满了痛苦与绝望的脸上,总算露出一点笑意来。 “你这一次出去,有没有遇上什么对手?” “没有。” 林开关点点头,盛了一碗粥递过去。 “以你现在的武学,当今世上,上官金虹之流,都算不得什么威胁。” 谈到武功,这位老者的眼睛里立刻放出锐利的光来,一字字道,“即使我是个死太监,也能觉出最近的风气不对,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记好。” “是。” “想打败你只有一个法子。”林开关指着自己,“我的天赋还不够,但总要有人够的。只要那人像我一样练了《葵花宝典》,他就一定是你最大的威胁。”第95章 欲练神功 炭炉发出微弱的鸣声。 南书房中温暖如春,一小撮茶叶在沸水中翻滚,上下奔腾,在茶壶被取下后,又渐渐沉底。 “什么宝典?我没有听清。” “《葵花宝典》。” 皇帝搁下手中的笔,随手将它扔到桌上,皱眉道,“林开关是这样对你讲的?” “嗯。” “我从没有听过这一本武学。”皇帝道,“既然它如此厉害,为什么你的父亲没有叫你练过?” 沈百终沉默片刻,道,“因为这本书有一些特殊,需要一些牺牲才可以习得。” 皇帝掀开茶盏,撇尽茶沫,慢慢道,“坐下说。” 沈百终坐下,接着道,“我已查遍北镇抚司的卷宗,却只找到一句话。” “是什么?” “……欲练神功,引刀自宫。” 皇帝愣了愣,笑道,“如此说来,谁想要对付你,谁就要变成一个太监?” 沈百终犹豫着点点头。 这事情虽然严肃,但仔细想来,又好笑得很。 所以皇帝又忍不住笑了,道,“那么他倒可以进宫来试试,给他一官半职,也不算白割。” “这本书的内容我只得到一句话。”沈百终道,“它的来历倒是记载得很清楚。” 皇帝找了一摞折子,将其挪过来垫着下巴,盯着沈百终听他讲话。 “《葵花宝典》最先是宫中的太监所创,后来流出宫去,被少林寺的红叶禅师收入藏经阁。华山派有两人,一个叫岳肃,一个叫蔡子峰,他们二人去拜访时,趁禅师不注意,偷阅宝典离开。” 皇帝换个姿势,哦了一声。 “他们一人看了半部,分成剑气两派。” “现在的华山派似乎只练剑。” “嗯。” “然后呢?” “后来渡元禅师从他们那里骗来了宝典,看完一遍后,几乎是立刻还俗,为自己取名林远图,自创辟邪剑法,再也没有回过少林。” 皇帝道,“林开关也姓林。” 沈百终道,“这一点我并不清楚……但华山派的残本毕竟还是被日月神教夺走,后来辗转到了东方不败手里。至于红叶禅师手里的残本,亦被他亲手毁掉。” “也就是说,如有人想要得到宝典,就只有这两个路子。”皇帝道,“东方不败和林远图早就死了,除了林开关,还有看过那本书?它又在哪里藏着?” 沈百终不知道。 没人知道。 皇帝站起来走了几步,走到沈百终身边,沉思片刻,冷冷道,“不如把林开关杀了。” 沈百终道,“……他绝不会将辟邪剑法教给别人的,他本不必告诉我这件事。” 皇帝叹了口气,道,“你还是这样心软,罢了,随你吧。” 他的念头来得快,走得也快。 沈百终缓缓道,“我想请宫里的人教我如何辨别宦官。” 皇帝笑了,道,“这个我会,我可以教你。” 皇帝看着沈百终茫然的表情,心里只觉得既有趣,又开心,很想逗逗他,最后却还是压抑住自己的想法,道,“你莫要忘了,我的二哥就是我请人去阉的。” 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好像比什么都简单。 他倒好像是请二哥去吃了顿饭。 但沈百终却是真的不知道皇帝的二哥做了什么事。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沈百终,继续道,“他与父皇的宁贵妃有染,父皇自然想要惩罚他,我本以为你知道,看来沈大人还是没有将此事告诉你。” 其他的事,沈父倒是恨不得沈百终全知道,知道的越多越好,但涉及色情淫秽,他就恨不得亲手捂住沈百终的耳朵。 天下的父母也许大都如此。 沈百终只觉得可笑,先帝同他的儿子一样可笑,这样的人当了帝王,简直是一场灾难。 幸好他没有。 幸好当了皇帝的是自己的皇帝。 皇帝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却并没有在沈百终面前藏起自己的阴影。 “我从小就不受父皇喜欢。”皇帝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晚些时候倒也还是不受喜欢的。” “我从未想明白过他为何要我去接手那件事。也许只是为了恶心恶心我,也许是想告诉我不要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沈百终继续听。 皇帝话题一转,笑道,“我到现在还记得二哥拼命求我的样子。不过我虽看不起他,却绝不会用什么下作手段。匠人当然请了最好的,鸡鸭鱼酒也全部送了,蛋黄、麻杆和猪苦胆甚至也是我亲自选的……” 既然他已做了这么多,在门口亲自听一听惨叫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见的太监也不少,可有什么发现?” 沈百终道,“没有。” 皇帝淡淡道,“他们看起来除了没有胡子,外表与常人无异。你需要注意的只是走路的姿势。” “是不是腿会分得开些?” “还有一点。”皇帝道,“如果有谁真的愿意为了武功去伤害自己,等他成功以后,不管再怎么得意,也会嫉妒你的。” 对于人心的把握,十个沈百终加起来只怕也比不上皇帝。 “他还可能会对别的男人产生敌意。”皇帝道,“他也许还会突然更喜欢女人一点,不仅喜欢,还要她们爱上自己,最后才装作不满意的样子去抛弃。”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只要记着便好。” 沈百终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既然皇帝不要他问,他就不问了。 他的好奇心有时候也不是很重的。 他相信皇帝并不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也相信自己付出的信任。 何必再问? 皇帝重又在桌前坐下,继续道,“他说不定还会讨厌陆小凤。” “陆小凤?” “因为陆小凤的女人缘很好。” ——————————— 城门放进一批人来。 这批人约莫二十多个,全部骑着高头大马,不仅配着刀,还在后面坠着两辆囚车。个个高大威武,气势凛然,若不是飞鱼服惹人忌惮,只怕早就引来不少目光。 虽没有人敢正眼去看他们,却有不少人在偷偷地瞧。 最前面的两匹马上,有两个最引人注意的人,一个是懒鬼,一个是笑面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