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道:“朕倒是听到了些不同的,忠源跟着太子出了天际岭之后,一路阻拦太子进击京城,故而颇受太子冷落,就连攻城之时,也怕他不会出全力,只让他负责粮草。最后一场混战后,因为太子兵败,沿途有人逃离,听说其中便有忠源,我刚听到时,还以为是你所为。”
秦道川赶紧起身跪下,“臣当时被困在府中,连下人出府都不易,京城又被守得如同铁桶,除了事先通知亲卫退避,以免为宁王所用,再无他法,哪里有救援之力?还望皇上明察。”
皇上说道:“后来朕一想,也觉得不是你,但忠源一向对太子忠诚,若说他会逃离,朕难以相信。”
秦道川说道:“皇上,若说忠源劝阻太子不要一意孤行,臣相信。但若说忠源会是助太子毒杀世家和剿灭宁王之人,臣难以相信,他没有这样的能量和手段。”
皇上却问道:“何以见得。”
秦道川说道:“不瞒皇上,他有假时,臣也曾与他书房论道,他言语间都是纸上空谈而已,哪里会有如此老道的谋略。就连臣,初初听到时,都费了好些神,才看出些门道。”
皇上见他一如既往地急于撇清,抿了抿嘴,“朕之所以觉得疑惑,是因为太子若能有那般的手段和城府,又为何在陈梓皓攻西郡时,那般的无能,溃不可击?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可能并非太子所为。”
秦道川头皮发涨,他入宫时只想到自己的推责,却忘了忠源之事,所以在皇上话音落时,他下意识地问道:“那会是何人所为?”
皇上却没有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秦道川心中想到,看来皇上是认定忠源了,可他却明白,忠源在太子京城溃败时,便被忠澜捉去了昆城,可这又如何能明说,“回皇上,太子只要没有离境,便还在东方大陆,依臣之见,不如颁下悬赏,只要寻到太子,此事便能水落石出;就算太子已经离境,往来的船只也是有数的,只要肯花时间,也能查清他的去向,到时候,依旧能水落石出。臣也好明白,这个儿子是生是死。”说完,确实耗费了精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皇上却叹了口气,“朕好几次梦到,太子已经身亡,凄惨地向朕求救。秦爱卿,你说他会不会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秦道川被皇上的跳跃弄得不明就里,只得答道:“那皇上比微臣好,微臣从未梦到过那个可怜的儿子,回想起来,臣这个父亲实在算不得称职,也怪不得他不想见我。”说得十分悲凉,似乎连背都直不起来。
皇上又说道:“朕还有一事始终不能决断,便是立太子之事。若不立,怕又会有天际岭之事,若立,更怕有天际岭之事。依爱卿所见,该如何才好?”
秦道川虽未起身,也未抬身,却觉得皇上变化颇大,再不是以前那个沉稳少语,有智有谋,意气风发的皇上,“依臣来看,立与不立,都只能由皇上论断,旁人不该多言。”
皇上说道:“朕打算让新太子拜爱卿为亚父,若爱卿能辅佐太子,朕也算少了后顾之忧。”
秦道川只得重又叩首不已,“臣愧不敢当,再说臣身体有恙,哪里能担此重任,望皇上另择良臣,切莫误了新太子。”
皇上说道:“我明白,是秦家祖训使然,但朕思来想去,还是爱卿最为合适。”
秦道川又再次推辞。
皇上却说道:“爱卿就不想知道,新太子是哪位皇子么?”
秦道川回道:“无论是哪位皇子,臣都会尽忠职守,守卫北地,保一方太平。”
皇上说道:“贵妃昨日还在怨朕,说朕误了她的女儿,令她生不如死。”
秦道川一时语塞,旁的事他都可寻些理由搪塞,唯独此事,他无法说得过去,只得回道:“臣有罪,还望皇上责罚。”
皇上见他终于嘴软,且不说前面的敲打是否有用,单就这件事,秦道川确实欠他一个说法,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这个皇子,他生母早早离了世,故而一直寄养在贵妃名下,你若能接下这个差事,也算是还她一个人情,令她晚年不至于太过孤苦。”
秦道川心中诧异不已,按理说,如今三皇子为长,贤妃位份最高,又一直最受宠,没想到皇上却另有想法,所谓天家心思难测,真乃实言也。
皇上见他不再接话,说道:“不日便有旨意,爱卿身体不好,早些回府休养吧。切记莫要外传,徒生事端。”
秦道川只得谢恩出了御书房。
谢过大监的相送,下台阶时,转头看到贵妃格桑曲珍仍旧在原地,连身形都没变,朝着他的方向,便转向她,恭敬地拱手行了一个大礼,于她,他是实在有愧。
贵妃却并未上前半步,在他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去。
秦道川长叹了口气,在小太监的陪同下,出了宫门。因为要装病,他是坐车来的,上车之后,照例回想着方才在御书房的一字一句,皇上没提到亲卫营退僻之事,也没提他见死不救之事,却提到了忠源和陈梓皓,尤其对太子藏匿、世家灭族、宁王被剿杀之事提了又提,似乎想将这事沾上他的身,为此还特意提了杜若远尽忠之事,最后凭着贵妃又扯出立太子之事。
秦道川摇着头,还是一惯的喜欢算计,一踩一捧之间达到他最终的目的。
但不能不承认,世家和宁王这事透着一股怪异,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秦道川突然愣住了,再一次想起皇上所说的话,似乎又多了一份理解,藏在暗处的力量——暗卫——若舒的私兵。
与世家有仇,与宁王有恨,因着她自己——兰芷——杜若远,借着太子的名头,报了自己的因果。
怪不得皇上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多,恐怕他早已察觉,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才会叫来自己,看自己是否知情,又或者参与其中。
卢若舒,你为了他,真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会做。
枉我还一再被你蒙蔽,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真是可笑至极。
面色暗沉地回到府中,直接入了书房,再没出来。
若舒在右院等来等去,直至天色擦黑,仍未见秦道川归来,心中不免担忧,思来想去,决定去前院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