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之下。
蒙武带着数十亲卫,越过原地等死的秦国百姓,为他们挡住后方追来的函谷关守军。
守军一听,连忙勒住缰绳,停在原地左右徘徊。
领头的百夫长纵马上前,手中长弓未曾放下,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前方穿着秦军甲胄的士兵。
“蒙武?”
“是,吾乃正阳关蒙武!”蒙武喝道。正阳关是蒙武辖下七十余座城池的主城,也是蒙武的老窝。
这么一说,百夫长想起来了,近两年,蒙武在秦国东南边境闹出的动静很大,他想不知道都难。
确定对方是蒙武后,百夫长将长弓收起,伸手指着蒙武身后那群衣衫褴褛的秦国百姓:
“还请蒙将军让开,我等是函谷守军,奉命抓这些逃民回去。”
蒙武回过头,望着后方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逃民,目光复杂:
“尔等为何要逃?”
“速速回去,可饶你们死罪!”
百姓当中出来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他硬着头皮站起来,还未说话,他身边抱着孩子的妇女,便伸手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
汉子安抚妻子,上前半步,抱拳应道:
“回禀将军,我等在秦国活不下去了。”
“还请将军给我等小民一个活路,放我们离去……”
蒙武下马,走到此人面前,两鬓斑白的老将军,身材并不比汉子高大多少,他满眼复杂地看着汉子。
刚伸出手,汉子畏惧地后退,蒙武无奈地收回手,再次劝道:
“回去吧,尔等行径是为叛逃!”
“你们皆是秦民,不能一错再错……”
闻言,汉子脸色一沉,盯着蒙武,问道:“你们这群大官如何能懂我等的处境?”
“若是活不下去,谁愿意当逃民?”
“小人寅时就要起床,去做工,直到亥时才能回来,每日休息不到两个时辰,小人的妻子每日要给主家喂牛放羊,洗衣做饭,冬季双手冻疮只能忍着,小人原本有三个孩子,可是活生生饿死了两个,只剩这一个了。”
此言一出,剩下的百姓沉默的低下头,更有妇孺委屈地哭出声音,一想起往日那些日子,她们就浑身打颤。
百夫长跳下马,三两步来到跟前。
冷冷地扫视这些贱民,扬起手中鞭子。
“啪”地一声,在这名汉子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还要再打,蒙武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百夫长挣脱不开压抑着怒气:
“将军这是作甚?”
“都些是逃民,活该被打死!”
“一个个的,胆子不小,竟然敢抄小道出逃!”
“……”
蒙武没理他,而是重新看向汉子,诚心向他保证:
“跟本将军回去,去正阳城,本将军保证,只要你们不偷懒,就有你们一碗饭吃,保证饿不死……”
汉子并不信蒙武,护住妻子再退后一步,伸手指着面前的秦国士兵:
“你们都是一伙的,不要想再骗我们。”
“我们听够了……”
他们是人,不是牲口,在秦国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还不如出来试一试,大不了一死。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回头去看:
“喂,此乃我大纪宰相,我家宰相说了,入我纪土便是我纪民!”
“是我纪民者,可分房屋一间,田地三亩!”
“官府造册,做不了假。”
“想要成为我纪民的,快点过来,跨过界碑,便受我等保护,秦军再想射杀,便先问过我等同不同意!”
侯吉按照陈朝教给他的,扯开嗓子,大声喊话。
此言一出,那些秦国逃民对视一眼,眼中露出狂喜。
再也顾不得什么,拔腿就往界碑的方向跑去。
百夫长一瞧,眉头一皱,立马就要去追。
可是蒙武还犹豫不决,并且挡住了函谷关骑兵追击的前路,这片刻功夫秦国逃民已经跨过界碑,跨入大纪疆土。
他们越过的时候,全都累瘫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出头的汉子伸手抹了额头一把汗,不顾脸上正在流血的伤口,抱拳道:
“大人,方才您说的可是真的?”
“我等已经跨过界碑,可是纪民?”
汉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喊话的侯吉。
他的妻子、尚在襁褓里的孩子也看着。
那些躲过秦军追杀,侥幸活下来,为数不多的秦国百姓一个个睁大眼睛,咽着唾沫,也全部看着。
这一刻,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侯吉眼底流经,他刚要张口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回头一看,发现是陈朝。
陈朝缓缓上前,秦国百姓们全都看着他。
看着陈朝身上穿的豪华衣裳,方才侯吉说他是大纪宰相来着。
汉子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眸光不停地闪烁:
“宰,宰相大人,我等……”
汉子说话都不利索,指着身后一群人:“我等皆是纪民……否?”
他需要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关乎他们的生死。
激动,乞求,可怜,认命,希望……种种复杂的情绪在这些逃民脸上凝结。
他们眼睛始终盯着陈朝的嘴唇。
他们仿佛听见了“是”。
陈朝大手一挥,面色严肃,十分郑重地说道:
“入我纪土,皆是我纪民!”
“本相说话算话。”
欢呼声一下子响起,一阵盖过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