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豫突然开口:“找我做甚?”
容福立马回道:“不知奴才可否见……我主子一面。”
他一言末发,居高临下,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波澜静谧。
容福等了许久,直到被这种眼神看的慢慢的僵硬,脸上的肌肉才动了动,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递过来了一样东西。
“这是主子一直惦记的东西,放在这保管许久了,如今算是物归原主。”
那是一个做工很粗糙的泥人,五官奇奇怪怪,但却不难看出是谁。
叶豫的视线久久地凝在那难看不已的泥人上面,直到容福不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有不由产生恐惧的想要收回手时,他才接了过去。
“真丑。”男人的语气不明,似乎带着点嫌弃,但又没有厌恶。
容福忍不住笑了起来,胆子大了一些:“做工的确不行,但是主子喜欢,她说,想要等王爷过生辰的时候在拿出来献丑。”
他的语气很是欢快,似乎是回想到了当时晏冉的样子和语气。
手上的泥人因为长时间而有些褪色,叶豫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眸色漆黑深沉,嘴唇微微颤了下。
然后,轻轻的笑了一声。
“的确是献丑了。”
容福想了想,因为没有见到想见的人,还是有点舍不得离开,对着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说,“还望王爷能替我向主子问个好。”
许多日子过后,叶豫终于又踏进了冰室。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进来过了,他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里冰冷的气息,更不喜欢躺在冰棺里的人。
他不愿意再去寻找答案,在日日夜夜中,他所求的答案其实已经出来了,只不过他还自欺欺人的不肯相信,不肯回头。
他宁愿执拗地永远都不见来,永远都不相见,也不敢面对他所求出来的答案,结出来的因果。
冰棺里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
她还是那么的漂亮,鼻尖上的红痣依旧是那么的青涩艳丽。
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用那双干净清澈的琥珀色眼眸盯着他,对着他笑,眉眼弯弯。
“小渝哥哥。”
依恋的。
欢喜的。
快乐的。
他静静的凝视着,视线贪婪。
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叶豫看了很久,手忍不住贴了上去。
他没有办法收回来,因为这样,他好像又靠近了一点。
叶豫像是着了迷,手指一寸一寸的描绘着,隔着那厚厚的冰块,似乎在触摸她的皮肤,也许是温软的。
可是,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再也不会再睁眼了,也再也不会笑着叫他小渝哥哥。
这一瞬间,他好像更加茫然了。
心里的窟窿隐隐作痛,像有一把锯齿,血肉模糊地翻出来,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惨白的光线,显得他眼中的红血丝更加的恐怖。
他触碰不到冰棺的人。
那个名字就含在他的唇齿间摩挲滚动,他不敢太轻易地喊出那个名字,他有点害怕。
仿佛不知道这个名字一旦说出了口,答案就已经出来了。
说出来了,那么一切将会改变。
而他,便会掉落万丈深渊。
所以他会觉得害怕,高大的身影都在颤抖,喉咙来回吞咽,仿佛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嘴唇蠕动着,这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从小到大,他没有感受过爱,也没有人叫过他去爱。
他不会爱一个人,他就像天生少了爱与这根筋的石头。
直到有一天,水滴穿过了这石头,那么再坚硬的石头也会变得粉碎。
四周是那么的寒冷,冰冷的气息钻进了骨子里,从内而外的散发着寒气。
那么躺在冰棺中的晏冉,该有多么的冷呢?
晏冉很爱哭。
从小就这样,怕疼,怕哭,胆子还很小。
所以,曳渝无法丢下她一个人离去。
他和晏冉有个约定,让晏冉在奈何桥上等等他,这是最后一次等待。
因为他希望,下辈子,也能护着她。
护她一世平安喜乐。
可是现在呢。
“姌姌……”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叶豫就愣在原地,他的呼吸停了,在他耳边,世界一瞬寂静,像死了一样寂静。
这两个字好像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语调是那么的凄厉,泣泣如血,字字嘶哑。
其中是在包含了太多的绝望和凄凉痛苦,像是火山即将要爆发的岩浆。
颤抖着的手摁上胸口,用力得手背上都绷起了青筋,他咬着牙,满嘴的都是血腥味,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他就像是一只频死的野兽。
他一直毫不在意的,自欺欺人的,寻找不到的答案就这样剥开的那一层鲜血淋漓的皮,赤裸裸的露在了他的面前。
从初见开始,便是心动。
只不过那时候他第一次心动,无知的认为那是错觉。
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甚至都没有深思过,原来他也会有爱……
原来真的会有人爱他。
耳朵仿佛传来那清浅柔软的声音,带着些羞涩和期盼。
“小渝哥哥,我心悦你。”
“你呢?”
叶豫猛地闭上了眼。
他牙关几乎咬出血来。
男人的声音嘶哑狠厉,每个字似乎都是从他的身体里挤出来的,带着剥皮抽骨的疼:“不要再叫了……”
可是她不听。
“小渝哥哥,你带我走吧,去哪都行。”
“我们两个人,就我们两个人。”
“永远不分开。”
叶豫的嗓子中发出极其悲痛的一声呜咽。
他的舌头被牙齿无法控制的战栗咬得鲜血直流,心底的悔恨和恐慌像清水里的一滴墨,晕散的越来越多。
“姌姌……姌姌!”
冰棺里的人再也无法对他倾诉成无尽的喜欢。
再也没有人会像晏冉一样爱着他。
他们之间,横叉了太多的仇恨,是血仇,剪不断,理还乱,这恨,让叶豫忘记了爱。
水滴石穿。
一个热烈纯真的爱,一个不懂爱。
一死,一活。
死的,不在爱。
活的,刚刚学会爱。
此后,便成了一死,一疯。
真是老天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