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宸这天晚上还没歇息,在房中看着书,昏黄的烛火跳动着,将他的影子照印在墙上。
“嗒嗒。”
江亦宸头也没抬,翻过手中的一页书,淡淡开口道:“进来。”
门被打开,顾满秀将脑袋探进来,朝江亦宸温柔的笑了笑道:“你还没睡呀?”
这语气,江亦宸从同这女人认识的第一天到这之前,都从未听过这样的语气,便觉得实在有些稀奇。
江亦宸:“......”
你别这么笑,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顾姑娘有要事想说?”江亦宸将书合上,笑了笑专心的和她说起话来。
顾满秀浑然不觉自己一个大姑娘,晚上走进江亦宸的房中有何不妥,反手将门关上后边端着手中的糕点坐到了木桌旁。
“我能有什么事。”顾满秀还是笑着,朝江亦宸眼神示意了一下道:“这是我新做的糕点,你来尝尝。”
“......”
反常,实在是太过反常。
江亦宸起身走过去,心中疑惑得很,拿起精致小巧的糕点时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下毒了?”
左臂被打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顾满秀熟悉的语气。
“你是吃还是不吃?”
江亦宸笑着吃了一口糕点,在心中暗暗说自己有些不对劲,这女人温柔些他万般不习惯,被打了一下凶一声,倒还浑身舒坦些。
“好吃。”江亦宸挑了挑眉,淡淡的评价了一句后道:“所以顾姑娘是想来说什么?”
见这人一直戳穿自己,顾满秀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坐下来给江亦宸倒了杯茶后开口道:“我想将王小妮留下来。”
这女人当真不嫌累?三个孩子都快要将她折腾得没时间没精力,现在竟是还想将周苗家的孩子领过来养。
“这是为何?”
顾满秀叹了口气,手肘放在桌上撑着脸道:“周苗待她不好,这次若不是我去,小妮也不知还有没有命。”
虽然是吃药便能治好的蛇毒,但是周苗那般小气的人,都指不定能不能带王小妮去看大夫,若是不看,这蛇毒杀死一个不过九岁的孩子,几天绰绰有余。
“她今日哭着同我说。”
“她不想回那个家,她想留下来。”
江亦宸咽下口中的糕点,喝了口茶道:“但她毕竟是周苗的孩子。”
“我知晓。”顾满秀眼眶像是有些红:“但是在哪里她过的并不好。”
“我小时同她很像,所以我十分明白小妮现在的心情。”
江亦宸看着她没说话,只是这么听着。
这是顾满秀第一次讲起关于自己的事,讲的是,她自己。
“我想将她留下来,周苗那个家,她回去也不过是继续受苦。”
“她很乖。”
说着说着,顾满秀的脸上就多了一道温热的触感。
那时江亦宸的手。
江亦宸指腹轻轻抹去顾满秀面无表情流下的泪珠,心里某个地方在丝丝缕缕的疼,抬起手感受到手指间的这道湿意时,江亦宸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样的动作。
顾满秀抬眼微微愣了一下,也没制止,就红着眼睛望着江亦宸。
“你哭了。”
江亦宸将手收回去,在顾满秀看不见的袖口中,轻轻的摩擦了一下方才抹去顾满秀泪水的指尖。
顾满秀抬起袖子随意擦了一下,声音闷闷的道:“我想带她走。”
“以前我和王小妮一样的时候,没有人出现,没有人带我走。”
剩下的话顾满秀没再说下去,但是江亦宸听明白了。
顾满秀舍不得有第二个自己出现,所以才想要这样强烈的留下王小妮,也许只是因为心疼这个小姑娘,也许......是在对以往的自己做一个好的交代。
但无论顾满秀到底是在救王小妮还是救过往的自己,对江亦宸来说都已经不太重要了,现在他只是不想看到顾满秀难过。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些,顾满秀今晚会来找他,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将这件事就这样办下来,江亦宸也知晓,以周苗那个女人的德行,定是不会就这样轻易的答应此事。
就算她不喜欢王小妮,但她也容不得村中的人说她的闲话。
若是将王小妮送与顾满秀抚养,便定是会有人说闲话的。
顾满秀眼睛还是泛着微红,但是却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看着江亦宸一字一句的开口道:“我想要王小妮死去。”
江亦宸沉默了半晌,思来想去,这个法子虽是损了些,但也确实是最有效的方法。
“明日我托人去京城问一问,有消息便来找你。”
顾满秀心中一松,知道江亦宸这是答应下来了,一时心中激动,抬起手抱了江亦宸一下。
“多谢!!”
没多留意男子身形的微微一愣,顾满秀打了声招呼便回去歇息。
“早些睡吧江哥,这事就劳烦你操心了!”
这称呼江亦宸还是第一次从顾满秀的嘴里听到,颇有些趣味,顾满秀这么一喊,硬生生给这公子哥喊出丐帮帮主的味道来。
江亦宸轻轻一笑,无奈的应着道:“知晓了。”
有事喊江哥,无事江亦宸。
江亦宸既是答应了下来,几乎是顾满秀前脚一走,他就马上开始做了这事,提起笔抽出新纸,黑暗中白鸽飞舞,将信送到了京城中去。
离年越来越近,家中的几个孩子就越发的兴奋,连带着顾满秀的情绪都被感染得高涨不少,同高家兄弟二人之间的火药味都因为这个年而淡了许多。
“哥,我们真的要和这个女人过年吗?”
高远山像是在想些什么,好一会都没回话。
“哥!”
高长河有些抓狂,他这哥哥不知这几日怎么回事,总是望着空中发呆,让他无比想念以往那个带着自己到处使坏的高远山。
“你恨她吗?”
高远山突然回过神来开口问。
“恨啊,要不是因为她,我们又怎么会失去爹娘!!”
高远山听了这话后低头看着地上的石子,又没了声音。
高长河有些奇怪的挠了挠头问道:“怎么了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高远山没抬头,只淡淡的开口道:“我好像没有以往那样恨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