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奥克塔维斯可以确定徘徊者参与了那场偷窃行动。
她那天在园区警报触发后第一时间回到了章鱼生物科技的核心大楼,试图调取监控来锁定那只钻进了她密不透风的网又全身而退的蚊蝇,不料却一无所获——除了消防层的摄像头被液氮冻坏以外,整个园区的监控后台都断了电。这种断电很不寻常,不同于供电公司停止了源头上的供能导致的系统停摆,这些监控系统的断电更像是一瞬间电流过载而造成的内部熔断。
而这样的能耐,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我,我不明白,”加德森西服下的衬衣已经完全贴在肉上了,他出了冷汗,而厂房更冷,于是他哆嗦了起来,“蜘蛛侠和徘徊者想偷自己去就行了,要什么团队,何必伪装?”其实他本想直接怒斥这种将他与义警捆绑在一起的揣测,但在政坛摸爬滚打多年,他知道那种无意义的宣言对他争取时间无益。而顺着章鱼博士的口风往下问,或许还能争取到些值得交换的信息。
“你们做政客的心里不是更清楚吗?”蓝色的橡胶手套在加德森的脖子上按了按,似乎在找准下针的部位,“你明面上对蜘蛛侠和徘徊者都嗤之以鼻,又怎么能声称资料是他们替你偷出来的,这岂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但你我都很明白,对议员来说重要的不是立场,立场是可以变的。做出能让市民心服口服的大举措才关键,所以你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和蜘蛛侠与徘徊者达成了合作,用搞垮我的公司来换你的选票。而蜘蛛侠与徘徊者答应为你做事的前提,如果让我来猜……等你竞选成功的那一天,你对义警的态度就要转变风向了,你会说他们也为这座城市做出了贡献,决定对他们网开一面?”
不得不说,章鱼博士的这套论调似乎很站得住脚。如果不是加德森自己知道他从来没跟蜘蛛侠或者徘徊者打过照面更别提什么资料窃取,他都要觉得这是个极好的竞选方案了。而且,他奋力呼吸了几口,就刚刚的那段对话透露的信息他也足够研究好一阵子……如果他能活着走出这幢厂房的话。那支针头还没靠近,加德森已经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寒意和痛楚,于是他急中生智:“我可以给你!”
针头突然一抬,处决变成了缓刑:“很识时务。资料在哪,名单里有谁?”
“资料我会给你地址,它们显然不可能被我随身带着,”上帝才知道资料在哪,加德森只能情急之下先编一个应付,但他的确有些东西能够交待,或许能帮他保住一条命,“至于名单,那些特工用的不是真名,你拿到手了也没用。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我知道的信息,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
他将头向后一靠,攥紧了手上的东西,同时祈祷着纽约警方或是fbi能尽快找到自己:“有人在小范围委托搜寻一个手腕上有特殊用品的人,说是和蜘蛛侠的真实身份有关,我猜想那是一个蜘蛛侠不论是否蒙面都必须佩戴关键道具。推测得更夸张一点的话,可能她的能力和安危都与之相关。发出消息的人同时也给了不少钱,得了信号的人都在尽一切可能帮他打听,”这条讯息是他的一个秘书截获的,据说收到找人信号的一方有号角日报,所以可信度很高,但他当时听了也就听了,并没想到能将情报用在什么地方,没料到现在能保命,“我的那个……团队,团队里面就有个这样的女生,她手上有个装饰品……”
“你在录什么呢?”
章鱼博士声音骤然沉了下去,犹如巨浪翻涌之前的海面。
她声音陡变的那刻,加德森也心惊肉跳起来。
黄绿色的护目镜在四根肢条的托举下冉冉升起,不疾不徐地绕到了那把用来绑缚议员的靠椅后背。橡胶手套的触感怪异又令人恶心,它扳开了加德森攥紧的手,从里面夺出了一只纽扣模样的制品。
“窃听器还是录音笔?”那只金属纽扣被举到目镜前,章鱼博士端详着这个议员在与她周旋时摆弄的小东西,“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政客都很狡猾。还没开窍的科学家只会愣头愣脑地帮你们做事,献上一切有价值的信息,然后被当成棋子摘走果实,但我已经不是那样的傻子科学家了。”她冷笑了一声,爪子直接摁碎了那只纽扣式录音器,踩过它的时候就像踏过了一片纸。
“看来没有留余地的必要了。你倒是可以把资料的地点交代出来,我会让你了结得没那么痛苦。”那只被搁置一旁的注射器又探了过来。加德森能清楚地看到管体中浑浊的绿色液体,还有针头斜削出的切面和中空的管道。
“你还有最后的交代机会……”
“wait——!”
奥克塔维斯向前扎的手一停。那个从身后传来的呼声听起来很远,但她确信不是自己的幻觉。危险的直觉像从地底瞬间萌发的菌丝,她还没思考清楚即将发生什么,战斗经验就先于大脑一步让她从地上升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的一秒,厂房的吨重双层升降门就像一张被揉烂的口香糖包装纸,剧烈地向内凹陷,与之相伴的还有震耳欲聋的一声锤击。
紧接着是第二拳,口香糖包装纸径直破开,破口卷着锋利的铁皮与砖屑。一只冷黑色的金属爪沿着破口挠了两下,如同剥开了飘在水中的嫩奶酪。
泛着紫光的衣领标志着那个人的存在。他将破口开到足够大,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踏进了这个隐蔽的厂房。然而更显眼的,是他另一只爪上托举的形物。
准确而言那是另一个人。蜘蛛侠坐在了徘徊者摊开的右爪上,那只爪足够大而稳当,她甚至能在上面翘二郎腿。她津津有味地问:“刚刚在外面离太远听不清,但隐约好像听到你们在聊我。现在当事人到场可以继续了,说呀,你们怎么不说了?”
黄绿色的目镜后的表情令人无法看清。不过章鱼博士的四根触肢管道都有气流通过般鼓胀了起来,熟悉她的对手已经明白,这是愤怒的征兆。
“哼,现在徘徊者变成你的坐骑了么?”奥克塔维斯女士望着走进来的两位不速之客,她紧接着又怀疑地望向下方的人质,“你通风报信了地点?你与义警合作,而他们必须要保障你的安全?”
“啊对对对,”蜘蛛侠抢在加德森议员开口之前接话,“我们可担心他了。虽然他在推特上骂我们,但又付每小时八百刀请我俩当保镖,给得太多了,所以指哪打哪,我们现在冒出来就是救他的。”
说完她又忧心忡忡地向着厂房货柜后面的人质大声:“哎我说,身体这么差劲明年还是别参选了吧?要是刚选上没俩月就在任上翘掉了怎么办?”
谁是她坐骑!
迈尔斯觉得他踩中了蜘蛛女的陷阱。对方在到达章鱼生物科技的河谷厂房之前看似公允又慷慨地表示“你对我扔过你两回有意见对不对,好这次换你扔我”。
原本相当诡异的提议,由她那么一说竟也让人想尝试了起来。
直到蜘蛛侠爬上他的手掌坐了下来说“这不还没到吗,到了再扔”,他才意识到哪里被摆了一道。
然而他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掌。拳套原本并不会帮助他减轻承重。相反,在手持重物的同时,迈尔斯的手还应该再负担拳套的自重,臂力再强悍的人尺桡骨都该断了。但他和艾伦在拳套改进设计时曾经添加过辅助动力,即拳套在需要抓起巨石等物品时会主动点燃指节处隐藏的旋转喷燃装置,补充向上托举的力。
况且她也不重。迈尔斯张开钢铁的手心时,只感受到拳套因为承重变化而向下咬合又回弹的动静,随即辅助动能就已经触发了。她给他增加的负担并不比他徒手抱起路边被车撞伤的流浪猫更多。
拳套同样也不传导温度。艾伦最初设计拳套时就考虑到了它的应用场景,使用的所有材料隔热性能都很强,“如果你需要拨开一堆烧红的炭火呢?”艾伦介绍拳套时特意这样强调,“怕热和畏寒可不能成为阻拦你挺身而出的理由。”
可能是有些隔热材料使用过久老化了,迈尔斯想,还是他真的趋近了一堆烧红的炭火,不然为什么现在会觉得掌心发烫?
其实那只是很短的一段路,厂房掩映在一大片糖槭和夕阳红枫之间,他几个跳跃便到了。然而蜘蛛侠就那样安然坐着,小腿自然垂落时小腿肚会随着跳跃的幅度时不时打到他的手臂,迈尔斯的心跳也跟着变得不规则了起来,这段林中的穿行陡然被拉得相当漫长——长得像林间生起了迷雾,而背着弓箭踩着革靴的猎手又失去了方向。不过也只打了两三下,她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某种属于舞者和体操运动员的精神让她绷直了腿,那些扰人心烦的晃荡一瞬间又随之消失了。
无论徘徊者当下作何想,见到两个义警叠叠乐还把厂房的双层升降门像撕纸一样捅开大喇喇闯进来的奥克塔维斯女士显然没有任何试图共情的心情。
她挣开蜘蛛侠铺天盖地的网,在集装货架之间潜游横穿,然而徘徊者的那些小型炸弹像长了眼一样顺着货架之间的缝隙往她的方向钻。她狼狈地躲过几个小范围爆炸带来的冲击波,触肢却碰翻了更多货架上的箱装试剂。
“呀,这么多血清打碎了好可惜,”蜘蛛侠看到地上淌成一片的浑浊水渍大惊小怪,“等下,不会有毒吧?章鱼用的血清对人类来说能是什么好东西!加德森先生,我们亲爱的议员你可千万别踩到,说不定鞋底能都给你腐蚀穿了。我们一会儿就来救你。”
加德森快被满屋子乱飞的小型炸弹和弹片吓死了,原来这两个倒霉义警还知道有个人质在场。要他说这两个人分明和章鱼博士是一伙的,当着他的面演这一出不对付,实际上是存心想炸死他!
而疲于躲避的奥克塔维斯也被蜘蛛侠的话提醒,回头望向了那个还捆在椅子上无法动弹的人质。
“那就来救吧。”她嗤笑一声,向议员的方向掷出了一只被她劫持、还未触发引爆的小型炸弹。
“还剩2秒。”这些小型炸弹都是计时引爆的,徘徊者熟悉的自己的便携武器,但当他了如指掌的工具被转手用来对付自己时,情况就令人焦头烂额起来。他紧盯着在空中离弦的箭般飞出的圆球形小炸弹。章鱼博士离议员近太多,而他们来不及在这两秒内飞越如此长的距离,而蛛丝的速度极限是……
他的右拳套上忽然传来了两声叩击。
来不及说话,但她的意思瞬间明了。
加德森觉得自己真的哮喘发作了,否则该怎么解释他无法呼吸的这几秒,或是说这短暂几秒钟的所见——
那颗能将他轰个粉碎的炸弹已经近在咫尺时,远处的徘徊者和蜘蛛侠一齐动了。兜帽身影从右边的铁爪上站起时同时也被向上一抛,团身成了圆。而徘徊者的左拳接踵而至,向前一挥,拳面正好推在她空中的脚尖。
徘徊者把蜘蛛侠像一珠弹丸般一拳打了出去。获得最大动能的蜘蛛侠身影在空中完全无法用肉眼捕捉,她几乎同时就闪现在了议员面前,旋身拦住了那颗飞来的炸弹,甩回徘徊者手上。
徘徊者如同接住球的棒球捕手,拳套一收合成一个密闭的空腔,而炸弹恰在他的掌心炸开。
他下一秒再张开手时,只剩一团火药渣和滚烫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