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佩令》全本免费阅读
不多时,牛车绕过一座残败的古庙,又向前走了几里,山野的景象渐渐抛置身后。
入眼是一座人烟繁闹的城,不大,城门大开着,石墙下坐着位打盹的兵吏。
“劳驾。”林空拉紧牛鞭,叫醒他,“大人,我们需要入城门。”
谁知那人眼皮半掀,朝牛车看了一眼,随即摆摆手,散漫道:“直接走吧。”
车缓缓前进,在即将走过城门时,兵吏声音突然从后头传来:“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事吗?”林空笑着转身,瞥了眼车板上默着的三人。
兵吏却没理会他,兀自走到胡数剌面前,伸出手,“这位小兄弟,文书给我看一下。”
“在我这。”林空从牛背上下来,打开身前的包袱,“这是我家小弟,父亲是当年的北漠的骁将,母亲是北疆外族。”
“永安军?”兵吏确认完,心里踏实了几分,又看了眼少年的蓝瞳,添了点好奇,“听闻京都那边现在有很多西域来的外族人,但我们石头城这小地方,确实是少见,几位勿要惊怪。”
“理解。”林空点头,又解释道,“不是永安军。”
永安军镇守北漠也不过七年前的事情,何况六年前永安王叛变,永安军多数跟着他出生入死,都是武康的叛徒,是为不齿。
“也是,我这一打眼,都忘了这少年郎的年纪对不上永安军的。”兵吏亲和地拍拍胡数剌的肩侧,“那应该是前朝梁帝时就镇守北漠的那万名英雄了。”
只可惜,后来民间战事不断,北漠成了飞地,为守北漠十一城的那万名将士与中原失了消息,直到清帝建武康朝,重新收回北漠,局面才有了好转。
直到入了城,牛车拐进某条空无一人的小巷,谢玉敲才轻舒一口气,压下声音朝宋云遏道:“没想到,你们这通关文书做的挺逼真的,你和林空的是什么样的?”
“不是假的。”宋云遏手撑在干草铺着的围栏上,看着谢玉敲的眼,神情认真,“我和林空的是假的,但胡数剌的,不是。”
胡数剌的父亲是实打实的北漠将士,因当年北漠与中原断联,他们只好在当地生活下来,娶妻生子。永安军去北漠的那一年,宋云遏就发现那边已经通婚许久,各种族姓和血脉早不是无法跨越的鸿沟,而是成了彼此间交互的桥梁。
“如果世上人心都如此,该多好。”谢玉敲听完,一时感慨,“等级阶层、血脉宗族、甚至是性别,都并非隔断人心的残忍存在,而是平等与真心,这样就会少很多的杀戮与鲜血。”
“这个愿景要实现,对眼下的武康来说,确实太难了。”宋云遏也有些动容,“但我们已经在尽力其间了。”
“你俩——”说话间林空已经停了牛车,转身打断谈话,“不是说要找个适合商议的地方?”
宋云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屑,“这不就到了?”
说着他抽出藏在草堆内的剑,“香山阁选的地方,果然不错。”
谢玉敲也跟着起身,桃花青玉佩剑重新握至手内,她安心了许多,不由得朝宋云遏打趣,“说得你好像是香山阁阁主似的。不过——”她看向胡数剌,那满身热血的少年已经先行一步推开面前的院门走了进去,“这孩子一直这么勇的吗?”
也不管危不危险,就这么走了进去。
“保留了北疆族最传统的秉性。”林空乐了,“一直都莽得很。”
他身上一点永安军副将的气质都无,念叨着跟上胡数剌,进了这间二进院,又极为自然地进了伙房,开始烧水。
谢玉敲挑着眉,盯了他好半天,只道人果真是会成长的。
在她心里,林空还是那个喜欢上蹿下跳,斗鸡摸鱼的顽劣小孩,去北漠那年,这小孩也是和现在的胡数剌这般,满眼的憧憬和干劲。
只是如今,那些光亮好似被彻底掩盖了——
林空眼里的淡然从容与闲适自得并不比宋云遏少。
说到底,还是苦难磨人。
谢玉敲叹了口气,正欲进伙房帮他,耳边却跟来一声长叹。
叹得是百转千回。
谢玉敲惊懵地看向宋云遏,却见他也正看着她。
他先前伪装的头饰已经摘下,桃花眼微微耷拉着,眼神里有波光流转,竟透着点似有若无的委屈。
委屈?
谢玉敲脚步一顿,歪了歪头,无声看向他。
谁知人却不语,凑近了些,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怀间。
又是一株桃花。
花瓣看起来像被挤压过,艳红中泛着点枯败的颓唐,有汁液花粉糅杂,香气却因此更加馥郁。
这是他们保持了十几年的习惯——
宋云遏出生在花团锦簇的春日,传闻那日宫内桃花灼灼,未满周岁的谢玉敲被谢西山抱着去看刚出生的弟弟。
缘分是从那日定下的。
后来,宋云遏每回见谢玉敲,总会随时带着一株桃花,小心翼翼地捧着,像捧着一颗藏不住的真心似的送给她。
回想起往事,谢玉敲心中又是几分怅然,她想起这莫名的、计划之外的重逢,想起两人若即若离,又带着不敢靠近的尴尬和疏离。在牛车上,路途颠簸,宋云遏的手总会不小心碰上她的,然后随即松开,小心翼翼的。
她有些摸不透现在的他们之间,究竟隔着的是什么。
回想当年,她一直拼命追赶的是罪臣之女与王室贵族间的距离,而今,时移事易,再相逢本该是惊喜若狂的,可那份余震过后,剩下的却是满心的迷惘。
是熟悉的,更是陌生彷徨的,别扭的。
谢玉敲指尖扫过花瓣,抬眼看着面前的人,一直没太敢看真切,原来宋云遏穿寻常布衣,是这般风清逸朗的模样。
就是太瘦了些。
又是一声叹息,谢玉敲掐了掐掌心,才复而展开笑颜,问宋云遏:“你刚刚,为什么叹气?”
宋云遏竟还是那般容易害羞的模样,闻言耳廓瞬间泛红,他沉了声,语气却是黏糊的,带了点抱怨:“我发现你总是看林空,还经常盯着胡数剌。”
谢玉敲万万没料到是这种原因。
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憋了半晌,又看了眼宋云遏越来越红的脸阔,没忍住轻声解释道:“没有。”
敢看是因为她和他们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