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
前头马车已经疏通了, 秋水漪挽着梅氏,“娘,我们回去吧。”
梅氏感慨, “这怀平世子当真是坏到了骨子里。虎毒尚且不食子, 他却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放过。娘当真是被他给蒙骗了。以往他还喜欢往你姐姐身边凑, 幸好……”
梅氏话音一顿。
秋水漪截住她的话头,“娘,那便是承明寺么?”
梅氏被转移注意力, 探头过去,待见到隐在树荫后的红瓦,露出笑, “是了。”
山道上人群络绎不绝, 秋水漪问:“娘, 为何这承明寺香火如此旺盛?”
梅氏:“当年太/祖遭前朝戾帝截杀,路过承明寺时, 被当时的主持救下。后来太/祖起事,主持更是在背地里不遗馀力支持。我朝建立后, 太/祖感念主持之恩, 特封主持为国师, 承明寺至此鼎盛不衰。”
这些原着里也提到过。
见梅氏神色恢覆寻常, 秋水漪放下心。
正好马车停了, 她笑盈盈地挽着梅氏的手, “娘, 到了。”
殷朝传至今日不过三代, 太/祖在时天下初立, 百废俱兴,并无馀力关照承明寺。
筚路蓝缕几十年, 直到先帝时,才大致安稳下来,将承明寺修缮一遍。
此刻站在主殿前,只觉大气辉煌,威严无比。
与梅氏进了主殿,刚跨过门槛,里头走出一名美妇人,眼看两人就要撞上,一只手倏地从旁穿过,准确无误地将美妇人搀扶住。
嗓音低沈如陈年酒酿。
“娘,当心。”
秋水漪扶稳梅氏,擡头望去。
男子穿着一身黑衫,发丝齐齐束在冠中,五官如刀刻般立体,甚至露出几分锋锐之意。
肤色极白,眉眼间带着阴郁之色,面无表情,似乎看什么都是淡淡的。
唯有在看向身边的美妇人时,露出几分温情。
注意到她的视线,男子朝秋水漪看来。
眼中好似发了亮,但下一瞬,他便蹙起眉心,淡漠地移开了眼。
“都说了,要叫姨娘。”美妇人呐呐的,瞧着很是胆怯。
“祖父一言既出,准我唤你姨娘。”
男子淡声。
视线转向梅氏,态度出乎意料的和煦,“侯夫人。”
“赵少卿。”梅氏微笑颔首,“漪儿,这位是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赵希平。
诚国公庶孙,原着男三。
秋涟莹无意间在嫡长兄手上救过他一命,从此对她情深不悔,为了配得上她,不择手段往上爬,短短时日便爬上了大理寺少卿之位。
秋水漪温声,“见过赵少卿。”
“秋二姑娘不必多礼。”
赵希平淡淡颔首,扶着那美妇人,“告辞。”
秋水漪侧身避让。
书中有写,赵希平自从在仕途上展露天赋后,原本已经对满府草包绝望的老诚国公宛如遇到能重回年少的绝品灵药的垂暮老人。
一门心思培养他,助他在府中立威,甚至允许他光明正大喊他出身低下的姨娘为“娘。”
秋水漪之前招惹了这么多纨絝子弟,却不敢打他的主意。
只因这人是条毒蛇,被他盯上,唯有死路一条。
上完香,梅氏留下听主持念经,让秋水漪随意去逛逛。
浮玉山景色极佳,后山长着一片桃林,漫步在小径中,桃花如雨,落在发间丶肩上,四周遍布粉色,犹入画中。
桃花树下,一对男女相对而视,面带薄红,羞怯地避开对方的眼神,眉梢挂着肉眼可见的喜悦。
秋水漪折回,不欲打扰。
脚步一迈,“咔嚓”一声,踩断了一根树枝。
她尴尬地险些掩面奔走。
却是迟了。
那对男女听见动静,齐齐望过来。
“抱歉,我并非有意……”
咦,那男子的脸,怎么有些熟悉?
纳罕间,男子似乎也认出了她,低声与那女子说着什么。
女子盯着秋水漪好奇地看,点点头,顺从地走开几步,擡手折下一枝桃花,静静欣赏。
男子朝秋水漪走来。
“秋二姑娘,幸会。”
秋水漪着实想不起来此人是谁,只能尴尬点头,擡手掩唇,接着帕子遮挡,极小声问身后的两个丫鬟。
“这是何人?”
信柳信桃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大致是看出她并不识他,男子苦笑道:“在下姓方,名庭瓒。”
名字倒是有些熟悉。
秋水漪垂眸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原来是在端淑长公主府时,被纪锐用来引她的那人。
她问:“方公子寻我有事?”
方庭瓒鞠了一礼,“之前在端淑长公主府,怀平世子不知怎的知我极为宝贝祖父赠我的话,趁我不注意将它偷走要挟,要我将姑娘引至那处。”
“祖父自幼待我慈祥和顺,他仙逝多年,若连他的遗画也保不住,百年之后,在下实在没脸去见他,因而不得不答应怀平世子的要求。”
“之后的事,在下也听说了。”方庭瓒面露愧疚,“世子平日便顽劣,可我着实不知他竟打着这样的主意,若是就此毁了姑娘终身,在下定愧疚一生。”
他长叹一声,话音里满是感慨,“幸好姑娘无恙。”
秋水漪觉得这人怪没劲的。
你和祖父情谊深厚,想拿回他的画作,这无可厚非。
可既然已经应了纪锐,做了他的帮凶,此刻又来她面前装什么好人?
且不在事情刚发生时特意登门赔罪,反而是两个多月后一次偶然相遇,来她面前说些无辜的话。
假不假啊?
内心如此腹诽,秋水漪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柔声安抚,“公子不必自责,是怀平世子太过无耻,与公子无关。”
方庭瓒闻声释然,“多谢姑娘体谅。”
秋水漪无意与他多说,简单几句将人打发走,擡手折了两朵桃花,捏在手里揉搓。
花汁迸出,染上指尖。
看出自家姑娘心情不快,信桃指着枝头桃花,“这花开得不错,姑娘可要摘些花瓣回去做桃花羹?”
秋水漪不重口腹之欲,“你看着办吧。”
信柳适时开口,“我听夏双姐姐说,夫人倒是极好这一口,可惜府中桃花未到盛放之时,她还惋惜了好久。”
秋水漪指尖动作一顿。
用帕子将手指擦干净,她道:“既然娘喜欢,那便摘些回去吧。”
信桃立即道:“奴婢回去借篮子。”
兔子似的飞快没了影。
信柳取出帕子,将花瓣摘了,轻轻放在上头。
秋水漪也去帮忙。
两人一人拿了张帕子,专心致志摘桃花。
一不留神便走远了。
再一擡头,身边树树桃花缤纷烂漫,花瓣簌簌而落,铺满整条小径。
已经没了信柳的身影。
秋水漪露出几分茫然。
这是哪儿?
往回走了两步,秋水漪倏尔顿住,猛然回头。
一道熟悉的影子映入闯了进来。
眼中好似冒了火,秋水漪陡然将手边的桃花枝折成了两半。
好啊,消失了两个月,她日日夜夜盼着沈遇朝回来,忧思他是否又遭遇了刺杀,险些夜不能寐。
谁知他过得好好的,竟还在这儿在会佳人。
当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
秋水漪死死盯着前头那双男女,恨得咬牙。
不远处,沈遇朝立在桃花树下,垂首望着身前的少女,眸中折射出的光显得极为深情。
那少女偏头,露出一张姣好侧脸。
有些熟悉。
秋水漪皱眉回忆。
脑子里晃过一张脸。
是上元节遇到的那位薛姑娘。
说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现在又在做什么?
秋水漪气极。
气完又想,若是沈遇朝有了心悦的姑娘,她便不能再缠着他了。
那她该怎么攒寿命啊?
仿佛天塌地陷,秋水漪整个人都焉了,无精打采的。
要不,再拉拉仇恨值?
正胡思乱想着,那头,薛凝婳骤然发出一声泣音,含着泪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言罢捂着嘴跑远。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伤心。
这又是怎么了?
秋水漪一脸懵。
尚在怔楞间,沈遇朝骤然厉声道:“谁,出来!”
秋水漪抿唇。
低下头。
怀里的桃花瓣有不少被她无意识捏碎,随手裹了裹,秋水漪一步迈出,罕见地阴阳怪气。
“王爷一回来便见了薛姑娘,怎么还将人气跑了呢?”
见是她,沈遇朝眸中厉色退去不少,扬唇轻笑,“烦人的苍蝇,自然要赶走。”
那笑怎么看都透着冷意。
秋水漪眉心蹙起,上上下下地端详着沈遇朝。
松青色长袍曳地,腰封勒出劲瘦的腰身,令他显得格外身高腿长。
领口绣着一圈祥云纹,与发上云簪相呼应,肤色冷白,五官俊朗,瞧着和以往无甚差别。
只是骨节分明的腕上缠了一串佛珠,衬得那手精瘦修长。
外表看着倒是没受伤,只是眼中好似堆积着乌云。
仿佛风雷聚集,下一刻便要冲出云层,给人致命的一击。
眉间绕着一缕暗色,令他整个人看上去颓靡了不少。
他的状态不太对。
好似被豺狼虎豹追到悬崖边走投无路的猎人,只需轻轻一推,便会摔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秋水漪试探性问:“王爷这段时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沈遇朝笑意一变,脸色淡了下来。
“本王看在秋家的面上对秋二姑娘多有礼遇,可二姑娘似乎误会了什么。”
右手拨弄着腕上佛珠,沈遇朝淡声开口,“你并没有资格过问本王的私事。”
“那道荒谬的赌约,就此作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