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
“什……咳丶咳咳……什么……?”
秋水漪震惊到咳嗽, 牵动的胸膛随之起伏。
她陷入不解。
杀她?
为什么?
白皙修长的五指抚上秋水漪光滑嫩白的脖颈,沈遇朝嗓音低低沈沈,“本王一直有个疑虑, 那日之后, 秋二姑娘为何待本王依旧如往昔?难道不怕本王杀了你?”
他俯下身, 身躯压在秋水漪身上,一手握住她的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 仿佛下一刻就会掌中柔弱可怜的猎物撕成两半。
低低一笑,话中的暴戾扑面而来。
“二姑娘,本王最喜杀戮。瞧着他们绝望如同困兽的模样, 可真有趣。尤其……”
“是你这种娇俏可人的姑娘, 更令本王兴奋。”
秋水漪被他的话吓得身子颤抖。
不是吧, 她也没惹他,好端端的发什么病?!
心里有些怕, 面上却仍是一副情深不悔的痴情样。
“我不信,王爷怎会……”
“秋二姑娘很了解本王?”
沈遇朝打断她, 眼神冷漠地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你与本王相识才多久, 怎知本王不会?”
他直起身, 语气淡漠, “本王年幼时, 有次独自去祭拜父王, 不慎露了行踪, 遭遇刺杀。”
“逃脱之后偶遇一孩童, 生得极为玉雪可爱。他见我可怜, 给了我藏身之处,本王亦是真心以待, 承诺安全后定会报答他。可惜啊,区区一两银子,便让他出卖了本王。你猜,之后发生了什么?”
秋水漪楞楞问:“发生了什么?”
沈遇朝牵唇一笑,话里的恶意如同尖针刺在她心上,“本王杀了那些刺客,然后,亲手将那孩子掐死。”
“就像现在这样。”
“呃……”
脖子上的手掌蓦地收紧,胸腔里的空气一瞬被抽离,秋水漪呼吸困难,将手搭在沈遇朝手上。
“本王平生最恨背叛,死亦不能解我心头之恨。他死后,本王亲手将他五马分尸,就犹如……”
“二姑娘画中所见。”
“而那时。”沈遇朝笑着说:“本王只有十岁。”
秋水漪瞳孔震颤,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那画上的孩子……是被沈遇朝所杀?
四肢皆断,头首分离。
眼前仿佛浮现一片血海,秋水漪终於生出惧怕,用力掰住沈遇朝的手,艰难出声。
“王丶王爷……”
沈遇朝看她的目光仿佛是只一指便能碾死的蚂蚁。
秋水漪骤然失声。
一颗心宛如在油锅里滚了一遭。
怎么办怎么办?
要是真的死在这儿,她做鬼也不会放过沈遇朝。
窒息感涌了上来,秋水漪在混沌中令自己冷静。
该怎么做?
她莫名想起沈遇朝问她的那个问题。
“秋二姑娘……当真对本王心存恋慕?”
稳住心神,秋水漪擡眸望进沈遇朝眼底,目光盈泪,心疼道:“王爷当时……定是很难过吧?”
沈遇朝笑意一僵。
手上力道不自觉松开稍许。
秋水漪立马感受到了,再接再厉,“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便如锥心之痛。王爷杀他之时,亦是痛苦不堪,以至於十馀年后,仍记得他的相貌。”
“王爷走到今日,定受了许多苦。”
眼中盈满了对沈遇朝的心疼,秋水漪哽咽道:“王爷问我为何不惧您。那是因为,我爱慕的,是王爷整个人,包括所有缺点。”
“我不知王爷的性子是如何养成,经历过什么,但水漪对王爷之心,永世不变。”
“水漪的命是王爷救的,如今想拿回去,我无半句怨言。”
退开些许的白皙颈子主动送到他手中,秋水漪握着沈遇朝的手,放在脖子上,啜泣道:“只愿王爷往后平安喜乐,再无烦忧。”
蓄了许久的泪终於掉落,啪嗒一下落在沈遇朝手上,烫得他好似心头一颤。
少女眼圈通红,满脸的泪,鼻尖痣轻晃,哭得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沈遇朝目光凝滞,手上力道松开。
秋水漪泪眼婆娑地睁开眼,却见他已抽身离开,静静地看着她。
赌赢了。
秋水漪松了口气。
喉咙阵阵发痒,她捂着胸口咳嗽。
咳完,劫后馀生的喜悦与莫名生出的委屈令秋水漪哭得不能自已,一滴又一滴的泪水在地上砸出朵朵小花。
她哭得伤心极了,沈遇朝不知为何有些烦闷。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生硬地将秋水漪揽入怀中,涩声安慰,“别哭。”
秋水漪瞬间嚎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骂。
死渣男,有病啊!
心里骂得有多大声,哭声就有多响亮。
恨不得将整个王府的人都引来。
沈遇朝哽住,“别哭了,是本王……是我的错,别哭……”
哭得累了,秋水漪终於停了下来。
气还没喘匀,喉咙又痒上了。
沈遇朝大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
等秋水漪安静了,他收回手,温柔地擦掉她眼角的泪,温声道:“回去吧。”
秋水漪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
什么意思?
特意叫她来,就是让她被掐一顿的么?
怒意在胸腔内翻滚,气得她胸口疼。
气性上来,秋水漪一个字也没说,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盯着一双哭红的兔子眼,她将府内各个惊诧震惊的眼神抛在脑后,直奔王府大门。
离开了端肃王府,秋水漪脚步慢了下来,【系统,方才我得到了多少……】
话音一顿,她猛然反应过来。
每次逃离危险之后,系统都会主动播报她获得了多少寿命。
可这次,系统竟然一声不吭。
那说明什么?
秋水漪回头望着王府大门,神色晦涩难辨。
沈遇朝,从未想过要伤害她。
……
“王爷,您与秋二姑娘说了什么?属下听下人们说,她是哭着走的。”
左溢站在门口,纳闷道。
沈遇朝垂着头,神色不明。
她不怕他。
也没有厌弃他。
端肃王妃之位,总归是秋家的。
与其给陌生人一般的秋涟莹,不如给她。
待他死后,无论是改嫁还是留在王府,都随她。
他会给她留下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皇室永生的信任敬重,受万人敬仰的高贵身份。
不负她一场深情。
胸腔内绞痛翻天覆地,仿佛要将他五脏六腑重塑。
沈遇朝佝偻着身子,没忍住闷哼一声。
“王爷!”
左溢冲进去。
“本王无碍。”
沈遇朝忍痛道。
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
好半晌,那痛才逐渐散去,他对上左溢担忧的目光,“你去百里赫那拿瓶药。”
“属下这就去。”左溢转身就走。
“等等。”顿了瞬,沈遇朝补充道:“是治嗓子的,给秋家送去。”
笼罩在头上的阴霾顿散,左溢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属下这就去。”
“让尚泽备车。”
沈遇朝往卧房走去,“本王要进宫。”
……
明和殿。
天鸿帝落下一字,“身上不是还有伤?不在府里好好养伤,往宫里跑什么?”
沈遇朝将指尖白棋放回去,语气略显窘迫,“臣此次进宫,是有事禀报。”
“哦?”他难得露出这副表情,天鸿帝来了兴致,招手命胡公公端来茶盏,催促道:“说说,什么事?”
“前两日臣在承明寺遭遇刺杀,正巧被云安侯府的二姑娘撞见。臣与秋二姑娘不慎掉下悬崖,因臣昏迷不醒,秋二姑娘为了照料臣,守了臣一夜。”
“谁知……”
天鸿帝饮了口热茶,擡了擡眉,“接着说。”
沈遇朝轻咳一声,“谁知二姑娘失踪后,侯夫人惊惧之下大张旗鼓地寻遍了承明寺。”
“第二日臣与二姑娘归去后,被人当场撞见。如今京中流言四起,皆道……”
顿了顿,沈遇朝道:“皆道二姑娘已失身与臣。”
“秋二姑娘本是心善,谁知竟惹出这桩祸事。臣良心难安,想请陛下下道圣旨。”
“什么旨?”
天鸿帝追问。
“称赞二姑娘秀外慧中丶温良恭俭的旨意。有了陛下的圣旨,想必定能平息传言,予秋二姑娘名声无碍,往后也好说亲。”
天鸿帝不言,忽地问:“那位秋二姑娘,可相看了人家?”
沈遇朝摇头,“未曾听闻。”
天鸿帝脑中浮现一个念头,放下茶盏,笑问:“可朕怎么听说,阿朝倒是与这位秋二姑娘走得极近?”
“二姑娘见臣独身一人,心有不忍,便与臣同道而行。”
“听闻秋家的姑娘生得玉貌花容,乃是世间难得的美人,有如此佳人相伴,阿朝就不曾动心?”天鸿帝调侃。
提起秋水漪,沈遇朝眉目柔和,却又在低头的瞬间多了丝苦涩,“陛下莫要开臣的玩笑。您忘了,臣还有婚约在身。”
见他如此情状,天鸿帝更是满意,“一纸婚约而已?这有何难。父皇当初下旨赐婚的,是端肃王世子与秋家的姑娘,那秋二姑娘,不也是秋家的?嫁哪一个不是嫁?”
“你既与秋二姑娘两情相悦,想来父皇在九泉之下,也会希望见到一对佳偶,而非怨侣。”
沈遇朝骤然擡首,眼中的喜悦几乎快要溢出来,跪地叩谢,“多谢陛下成全。”
“你又多礼。”
天鸿帝亲自将沈遇朝扶起,“你在朕身边多年,朕无子,早就把你当成亲子看待,你有所求,朕岂能不依?”
沈遇朝满脸感动,“陛下待臣一向宽厚。”
“好了,见外的话就不必说了。”天鸿帝点着棋盘,“陪朕接着下。”
沈遇朝忙应声。
刚落下一字,陡然想起什么,“那臣,明日便去秋家提亲?”
天鸿帝哈哈大笑,“你啊,可真是猴急。”
笑声传出殿宇,殿外守门的小太监小声嘀咕,“陛下还真是宠爱端肃王。”
另一个小太监对他摇头,他四处望了望,闭上嘴。
沈遇朝一直与天鸿帝下到夜幕降临,在宫中用完膳,这才离去。
胡公公伺候着天鸿帝就寝。
“陛下,您真要让王爷与云安侯府结亲?”
这侯府可不是酒囊饭袋,云安侯如今虽瞧着与寻常富贵闲散人别无二致,可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员猛将。
世子更是正经科举出身丶才华横溢的探花郎。
端肃王府本就权柄过盛,这两家结亲,若是……那后果不堪设想。
“怕什么?”天鸿帝漱完口,拿帕子擦嘴,“婚约可是先帝所定,你是要朕违背先帝之命?”
胡公公吓得跪下,“奴才不敢。”
“慌什么?”
天鸿帝挥手示意他起身,“这满朝文武,谁都可能有反心,唯有他秋家绝无可能。”
胡公公忙低下头,不敢再多问。
下一瞬,只听天鸿帝用极为随意的口吻道:“他们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