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树输完密码,正要拉开房门,一道阴影覆盖了忽明忽暗的亮光。转身的刹那,许燚的身子直堪堪地倒向她。
脖颈擦肩而过,伊树扶稳他的双肩,她嗅到一点儿酒气,多少明白了前因后果。
搀扶着进了门,她把人往沙发送,许燚顺势睡在沙发上,熟练得像是来过几百次。
伊树掉头去关门,理了下凌乱的碎发,忽然想不通他怎么就找到这了,就算断片了,以他的身家,请个代驾绰绰有余。
她走到许燚跟前,他喝的醉醺醺,领口解了几个扣子,一股子风流味。
“你为什么来这,没有找代驾?”伊树踢了踢沙发的腿柱子。
踢一下没反应,她不信邪地又踢:“喂,许燚,真醉了?”
还是没反应,这都叫个什么事啊。伊树站在原地想了想。
以前许燚宿醉时,她会煮银耳汤醒酒。这东西醒酒功能其实没那么好,但对他特别奏效。
伊树扶着腰无奈地自说自话:“你还真是少爷命,大半夜就知道骚扰前任。”
结合前几天他的所作所为,她莫名咽不下这口气,有股前所未有的憋屈占据她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辞职,也许是被继妹骂绿茶,也许是从未真正在意过她的母亲。
理智与感性打架,感性难得赢了一次。伊树深呼吸,她走近许燚,狠狠拧了把他的腰窝。
硬邦邦的,估计平时经常健身,不过拧了一下,却硌到些手。
“嘶,疼,”许燚跟如梦惊醒的睡美人似的,他捂着腰卷腹说,“谋杀亲夫呢?”
这句话脱口而出,没有经过思考,完全是潜意识的习惯。就连许燚自己也是不可思议地表情。
尴尬的气氛浓得泡不开。许燚假模假样咳嗽两声,捂着鼻子说:“哦,我以为我们婚房呢。”
有了前一句的铺垫,他的话似乎没那么有冲击了。平凡到他们好像没有分开过。
伊树心底跟拐了几十个弯似的,她生硬地岔开话题:“我给你熬银耳汤,喝了自己回去。”
许燚难得好脾气地嗯了声。
屋内开了暖气,伊树脱了驼色大衣,单穿连衣裙,趿着毛绒拖鞋去厨房熬汤。
而许燚的视线只在伊树身上,她忙活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她不知道短短的一小会儿,他的心绪能有多安宁。
伊树把小碗端到餐桌,看向沙发上躺着的人,她叩了叩桌子:“喝汤。”
许燚缓缓起身,揉了揉睡乱的头发,不修边幅的样子与平时外人喊的“许总”完全是天壤之别。
他送了一口汤到嘴边,伊树站在旁边盯着他,演技这玩意儿,真不是人人都有的。她默默嗟叹,客气地拆穿他:“为什么骗我。”
许燚没理会,仰头把汤喝完了,实诚地评价:“手艺没变。”
“许燚,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不会相信分手多年的前任装醉来自己家,只是为了尝一口银耳汤。
许燚放下勺子,过了好半晌,轻轻拉了拉嘴角说:“哦,成年人就能三心二意了?你可真行,一边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一边关心我这个老相好。”
伊树抿唇想起刚刚去药店那一晃而过的卡宴,明明已经分手,她却莫名心虚,也许是自己对这个人,永远都存着一点亏欠。
椅子划拉的动静格外刺耳,许燚拾起车钥匙,走到玄关处时忽然说:“不送送我?”
伊树正准备一块下去,又听见他补充了句:“真狠得下心。”
接近黄昏的酒馆没有热舞,也没有livehouse,台子上只有高脚凳与话筒。伊树要了杯LongIslandIcedTea。
惠文坐在高脚凳上,笔直的长腿踩着地,她庆幸地说着:“新来的局长是女的,应酬少了一大半,听说背景强硬,自己就带了不少广告商。”
伊树听了点头,“挺好的,少了应酬,也能早点下班。”
她说早点下班,惠文恍惚想起之前西餐厅那回,像是饿狠了似的,吃不停,她舅舅是心理医生,先前诊断过厌食症患者。
暴饮暴食也是一种病,出于朋友的关心,她问道:“伊树姐,你身体还好吗。上次西餐厅见你吃饭很急,是太饿了还是有急事?”
伊树僵住了脸,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这么多年很少有人发现。她没所谓地笑了笑:“老毛病了,高考那会儿压力大。”
“哦,”惠文想了想,介绍起自己的舅舅,“我舅舅是医生,回头儿我把他联系方式推给你,你可以找他问问。”
伊树说了声谢谢,小口抿了抿酒。她没对惠文讲真话,自己的毛病到底从何时起,这并不是什么光彩事。
酒馆的驻唱歌手唱起了林倛玉的歌,他们声线相似,惠文撑着下巴夸奖道:“真好听啊,跟原唱好像。”
要是你心里真有我,你不会嘴边无火花
假如说钢铁磨成针只要愿意等
只要肯爱得深是不是就有这可能
有可能打动这铁石心肠的人
唱的人无意,听的人有心,伊树半张脸陷入晦暗的阴影中,渐渐发起了呆。她莫名记起昨晚许燚走到玄关说的那句———
“不送送我,真狠得下心。”
其实她对惠文说谎了。
强迫进食症的毛病在初中就开始占据了她的生活,一直到高中,伊树没跟任何人透露过,那会儿她经常攒钱看病。
许燚算是唯一在学生时代熟知她有这毛病的人,久而久之,居然演变成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但伊树不想和许燚有过多纠缠,这样的秘密被他知晓,像是一种把柄。
直到高三上学期,刘会巧告诉伊树自己谈恋爱了,并且明确改嫁。改嫁对象是她当保姆期间,雇佣她的主人家。
就连高中两年的学费也是她的对象解决的。她不认识那个人,可从母亲的只言片语中看出,他是个大方的人。
确认关系之后刘会巧带着她搬进了干净的房子,一切都在照常进行,只有一个人被遗忘了,伊树在某天放学时,很想念老房子楼下那家甜水面。
她走了很长一段路,换了几乘公交,在藏不了污,纳不了垢的巷子里坐着吃甜水面。
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冤家路窄,偏偏撞见了许燚。她坐在路边摊不加掩盖的吃东西,吃的胃爆炸,还不想停止。
许燚却因为爷爷收购了这片区的烂尾楼工程,被拖着来现场验货。他在附近溜达,毕竟从生下来到长大,他就没见过这样密集的夜市。
在街头撞见平时骄傲得像白孔雀的冤家,还是件挺稀奇的事。他一眼看穿伊树的背影,还站在不远处拍了张照。
他很明白伊树不喜欢自己,所以在班上两人也是水火不容,仅此的交集除了周一周三周五的换同桌会坐到一块,几乎为零。
不过许燚倒是听了不少关于伊树的趣事,他极少关注旁人,他们讲的时候,他也会听个一两句。
其实也没别的内容,女生都很喜欢她,男的无非就是聚一堆讨论身材外貌长相。
她这个人和她的名字一般,无处不在,因为讨论她的人太多了,比他还多。
听得他都逆反了,他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完全不认为伊树有什么影响力可以一直被广为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