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没事的……美晶,你多照顾搭档一些……”
在某天下午,张珏上完舞蹈课的时候路过走廊,就听到沈流用英语打着电话,他的英语非常流畅清晰,没有口音,和张珏作为学生经常听的听力差不多,所以哪怕是张珏,也听懂了一部分。
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和沈流在道谢吧,然后沈流则表示不用谢,还问对面缺不缺钱,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沈流关掉电话的时候,一转头,就看到张珏抱着换洗的衣服歪着脑袋打量他,他吓了一下,反应过来:“小玉,你洗完澡了?怎么还不去吃饭?”
张珏:“我这就去呢。”
看到小屁孩离开的身影,沈流心想,这熊孩子到底听了多少?算了,反正这事对张珏影响不大。
过了一阵,孙指挥的咆哮声响彻整栋大楼。
“金子瑄,谁让你把油炸的蝉放我门口的?什么?张珏让你放这给我赔罪?那他人呢?”
沈流:……好家伙,这是扎孙指挥的心呐,张小玉你果然还是记恨孙指挥把你的克星鹿教练叫过来了!
沈流莫名想起了鹿教练以前在电话里和他说过,张珏小时候在他那里练滑冰的时候,经常撺掇一个叫二胖的小伙伴和他一起调皮捣蛋,往往是被鹿教练逮到以后,二胖才知道自己被忽悠了,但张珏本人在那个时候,似乎是把二胖当做最要好的朋友的。
备注:张珏小时候是个小胖子,人称大胖,与二胖一同组成了最让鹿教练头疼的小胖子组合。
听说那孩子因为后来个子太高,所以被拉去练了双人滑,也不知道练得怎么样了,不过既然是鹿教练点头认可能走职业运动员道路的,想必天赋不差。
话说金子瑄现在的待遇和二胖当年差不多?那他在张珏那里的好感应该已经很高了吧,就是不知道金子瑄能不能消受得了张珏对好朋友的爱了,那孩子似乎是个玻璃心呢。
张珏挨了一顿骂才终于吃上了晚饭,但对皮孩子来说,一顿骂而已,不痛不痒,他端了一盘子草和鸡蛋、鸡胸肉找到还在哭的金子瑄边上坐下,拍拍他的后背。
“你现在抓紧时间哭也挺好,以后到了赛场别哭就行了。”
金子瑄哭声一顿,接着把餐盘一推,趴桌子上哭的更惨了,张珏觉得他能毫无顾忌的少女哭也挺好的,像他自己就是太要面子了,有时候明明很难过,也要找到没人的地方偷偷掉几滴眼泪,眼泪掉完,张珏就会告诉自己,这事过去了,接下来我得朝前看。
国家队的成年组女单一姐米圆圆轻声笑起来,她摸出一颗软胶囊往嘴里塞,喝了口水咽下去,说道:“你们感情真好。”
张珏拿起一颗热乎乎的鸡蛋往金子瑄眼睛上头摁:“没办法啊,小金要没我看着,还不知道被怎么欺负呢。”
金子瑄抽抽噎噎:“最欺负我的就是你了!”
张珏瞪圆大眼睛:“诶你这个人,说清楚我怎么欺负你了,难道我不是从训练到玩耍都带着你吗?”
众人闻言,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旁听了一阵的青年组双人滑一哥关临把剥好的鸡蛋放女伴盘子里,转移话题道:“圆圆,你吃的是什么药啊?”
米圆圆眨巴眼睛:“是维生素e啦,我之前减重太过,体脂也太低,所以有三个月没来例假了,医生叫我补充这个,说是能保养卵巢,防止早衰,辅助治疗月经不调。”
说起这事,米圆圆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其他人同样一脸淡定,女性的体脂低于百分之十五就容易不来月经,女运动员里有这个毛病的不在少数,就连男性运动员,因为体脂过低而畏寒,还有脂肪太少导致更容易骨折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只是既然他们已经投身竞技运动,在很多事上就没得选,只能看营养师和教练怎么给他们调了。
张珏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没有什么油盐味的柴柴的鸡胸肉,以及绿绿的蔬菜,小脸鼓鼓的,看起来居然还有点香,黄莺则苦着脸,营养餐实在不好吃,面对这种玩意,她反而宁肯阿姨打饭的时候能手抖一下了。
算了,谁叫他们是运动员,干这一行就是埋头苦练,死命干饭,才能拥有强健的体魄,在吃完难吃的如出一辙的营养餐后,孩子们一同举起一杯惨绿色的蔬菜汁干了杯,祈祷明天鹿老头能手下留情。
自从摸清楚附近的地形后,张珏就是自己上国家队训练又自己回家了,他忙完一天之回到家时通常是晚上八点,张珏压根没坐下,将被汗浸湿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把冰鞋放好,他提着书本上楼,敲响了秦雪君家的大门。
“嘿嘿,秦哥,我又来你这写作业了。”
秦雪君手拿一本《柳叶刀》,对张珏友好一笑:“进来吧,还是老规矩,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渴的话冰箱里有矿泉水。”
自从得知楼上住了水木学霸,张珏再也不担心自己碰到难题时无处可问啦~
而且秦雪君很大方,在张珏写完作业,他检查一遍确认没问题后,还会借他一小时的电脑,张珏一般会用这段时间看看动画片,再看一下自己的邮箱。
比如说今天,他就收到了来自伊利亚的邮件。
【亲爱的jue,你和我说的闯祸以后“诶嘿”的方法我已经试过了,但是在我“诶嘿”以后,瓦西里的怒火没有消失,反而脱下鞋子把我抽了一顿,鲍里斯教练在旁边叫好,还把我用酒精泡了一周的香蕉苹果、胡萝卜都扔了,看来这个方法并不适合我。
——你的朋友伊利亚】
【亲爱的伊利亚,我告诉过你,用酒精泡水果并不能让你得到能喝的果酒,请克制你对酒精的渴望,我不想在某天听到你为了摄入酒精跑去喝沐浴露,那种死法真的太蠢了。
——你的朋友张珏】
张珏关掉电脑,对借他电脑的秦雪君乖乖道谢,秦雪君好脾气的点头,问他:“要不要酸奶?我冰箱里还有两盒。”
水木有专门的奶源,里面的酸奶也算学校特产,在校内还挺有名的。
张珏摇头,秦雪君又问:“那我送你回去睡觉?”
张珏摇头又点头:“我先回去吧,不过一时半会应该睡不着。”
秦雪君微微屈膝,手扶在大腿上,语调温和的问他:“怎么睡不着了?是今天太累了,肌肉又疼了?”
“不是那个啊,我就是在想,爸爸最近工作太辛苦,我要醒着等他回来,劝一下他,让他别那么熬了。”
他爸明明是个厨子,但最近老是加班到十点多,最后十一点才回家,这个时候也太夸张了吧?还是说他跑到烧烤店兼职夜班赚钱了?
张珏从不怀疑他爸爸能为了妈妈会一天24小时连轴转的工作,乃至于把健康值都耗尽,因为他就是那种把妻子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
证据就是张珏的妈妈在出车祸前,明明年纪比许岩大,生育了两个孩子,但她看起来却比同龄的女性年轻起码十岁,一看就是过得超级幸福的女人,张珏明明只是许岩的继子,但因为许爸爸给了张珏足够的安全感,即使从小就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张珏还是觉得他爸就是这个人。
许岩是张珏的人生榜样,是教张珏如何做一个男人的父亲,可是作为儿子,他哪里舍得爸爸那么劳累啊?
秦雪君想了想,觉得放这个小朋友独自在家等大人,似乎怪可怜的,他自己明天周末休息,便提出陪小孩一起,张珏眨巴眼睛,一口答应。
结果等到了他们家,秦雪君就被招待着坐下,面前摆了水和零食,张珏自己则拿着抹布和扫把、拖把在家里搞卫生。
他是不打算把家务留给爸爸回家做了。
秦雪君捧着一包紫薯干发了一阵呆,心想,如果是他的爸爸,绝对不会为了妈妈拼命工作,而他也不会为了爸爸晚归而着急,毕竟在他还没有和妈妈离婚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常常夜不归宿了。
后来妈妈再婚,有了新的家庭,最近还怀了孕,秦雪君也没有恨她,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爷爷奶奶存在感更大,老是争吵并漠视他的父母则只留陌生的侧影,若他们有了新家庭,秦雪君只会看在生恩的份上祝福他们。
他大概也是理性过头了吧,即使父母缘浅,也没有为此伤心太多次。
张珏不一样,他和许叔叔没有血缘联系,却和他感情那么好,但这才是罕见……
时间到了晚上十一点半,爸爸还没回家,已经开始犯瞌睡的张珏脑袋一垂一垂的,突然就清醒了。
小孩嗖得站起来,拉开一个小背包,往里面塞了辣椒水喷雾、警报器、美术刀和手电筒,直直的朝门口走。
秦雪君拉住少年细细的胳膊:“张珏!”
太晚了,别出门,你还小呢。
但是在少年回头时,秦雪君顿住了。
这个孩子一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明明平时看起来是个沉稳懂事的小大人,此时看起来却如此不安。
他突然想起来,在去年,他跟着老师一起去国外时,曾经见过一个才经历了车祸的孩子,他在父母的保护下平安无事,父亲却还在手术室里抢救,那时有一名心理医生坐在旁边为他做心理疏导。
而张珏呢?他的母亲出事快一年了,有人为他做过疏导吗?
一年了,他似乎依然困在对“失去”的恐惧中。
他们对视了一阵,秦雪君心下一软:“我陪你去。”
不能让这个未成年在晚上独自去找爸爸。
这么晚了,地铁和公交都没得坐,秦雪君拉着张珏走了一公里路,晚风迎面吹来,热浪冲脸,两个小孩都满脸汗,好不容易拦到了一辆的士,车内的冷气又让张珏打了个喷嚏。
体脂个位数的人抗寒能力总是弱一点,秦雪君搂着他:“师傅,能把空调关掉不?我弟弟有点感冒。”
的士叔叔很好说话,还关心道:“你弟弟咋了?生病了吧?是去医院吗?”
秦雪君回道:“不是,去后海那边,找他爸爸。”
他报了个地址,说是后海,其实只是靠近那里,张珏坐着,小声说了对不起。
秦雪君不解:“你说对不起做什么?”
张珏别过脸:“我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是啊,要是别人遇到小朋友半夜喊着出门跨越半个北京去找爸爸这种情况,指不定就要训斥张珏不懂事,给大人添麻烦云云,反正居高临下的斥责别人又不费力气,到时候把门一锁,回头还能和他的家长邀功,说我帮你看住了小孩。
但秦雪君心里却清楚,张珏已经够懂事了。
他揉揉小朋友的脑袋:“没事,你是小孩,我是大人,帮你这点小忙而已,算不得麻烦。”
最初选择医学,只因为祖父也是医生,后来却是真的想帮帮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人,即使不能百分百治愈他们的病痛,能给些关怀也好。
现在他的面前就有一个小病人,他的心被名为不安的病缠上了,作为准医生,他想治愈这个孩子。
抱着如此想法的秦雪君,这一年也不过十七岁。
作者有话要说:夜晚,灰眼睛的温柔大熊牵着一条背着包的小鳄鱼,走在吹拂着夏风的北京街头,其实他们都是孤单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