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散去。
老张头一次带着自家小孩在包子铺忙活,而那名从北边回来的皮商一如既往的坐在他的铺子前,面前两屉包子,旁边一碟老醋,吃得津津有味。
那小孩看着他大快朵颐地样子,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想要去够自家的蒸笼,只是要过去就必须经过这个老客,所以他在动作的前一刻又被自己硬生生压了下去。
自从被人回来之后他对外人也有一丝警惕,生怕被拐走再也回不来了。
皮商看着他在那里犹豫,笑了笑,拿起一个包子在他面前晃悠:“小家伙,要吃么?”
他本是想要逗弄这个小孩,却没有想到话才刚说完就把人吓跑了。
“你莫要吓他!”老张瞪了皮商一眼,随后从蒸笼中拿出一个包子,也不顾烫手就朝身后丢去,小孩接住左右手被烫的来回换,整个人也跟着跳起来。
皮商看着乐呵,结果又被老张瞪了一眼,作势要收走他面前的包子,皮商见状急道:“诶诶诶,老板你这是作甚?!”
“别吓他!”
老张又说了一句。
皮商无奈,叼着包子含糊不清道:“一段时间不见,这孩子怎么就怕生了”
老张收拾着铺子,不答反问:“老客什么时候走?”
“你这是赶我呐。”皮商咽下包子神秘兮兮地说道,“老客我还得在临安城待些日子哩。”zuqi.org 葡萄小说网
老张看了看其他空着的位置,将手中毛巾往背上一甩,随后坐下来悄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西南出事了。”皮商凑近了两分,“西南盐田,知道么?就你们常吃的那玩意。”
“又要涨价?”老张面露不悦皱眉。
皮商摇头:“非也非也,要降价了。”
老张意外:“这盐价涨了这么多年,咋的老天终于开眼了?”
“是啊。”皮商连连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西南那边来人告御状了。”
老张来了兴趣,于是皮商又继续说道:“若是西南大换血,这盐价何愁不能降?”
这番话说的有理,老张刚想说话却又觉得不对,他抬头看向皮商警惕道:“你说这些是想作甚?”
皮商眨巴了一下眼睛
,想是失去了兴趣一般坐回去,咬着包子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不是在你这吃了这么久的包子,透点消息算作回报嘛。”
老张“哼”了一声,起身走了回去:“若是真要回报,不如将这些天的钱结了。”
“嘿嘿。”皮商笑道,“等这风波过去了,老客我这就南下,去挣包子钱去。”
说完一个黑影砸过来,皮商慌乱接住,拿过来一看,原来一个皮袋子,他又笑了两声,将包子装起来,心满意足的走了。
老张继续忙活着自己的包子铺,小孩这个时候才悄悄现身,看着皮商远去的背影,悄悄问了一句:“爹,我能找隔壁的阿哥玩么?”
老张看了他一眼,问他:“不怕了?”
小孩摇了摇头,在得到了老张的首肯后这才洒了脚丫子跑了出去。留下老张一人继续忙碌。
早晨之后,包子铺收摊,一则流言也在临安城蔓延开来----西南出事了,盐价要降了!
这句话一传十十传百,先是在小贩之间流传,之后又传到了一些大商之中,最后连朝臣之中也听说了这件事情。
朝会之前还在议论纷纷,太子站在清心殿后听着他们讨论,等到气氛差不多了这才走了进去。
司明月和江翁两人站在殿后门外,听着里面的你来我往,司明月感叹道:“太子殿下气度不凡,颇有明君之像。”
江翁摸了摸胡须接话:“殿下八岁随陛下上朝,如今已有八年。”
司明月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江翁,这才笑着点头。
殿内太子不徐不疾,按照三人先前商量的那般一步步将朝臣带入彀中,最后人证带着状词上场,引起轩然大波。
司明月听了一会就借口要走,江翁奇怪地问道她:“不听了么?”
她抱着酒葫芦笑道:“留在这里本来是担心殿下无法镇场,如今看来是江心多心了。眼下江心还有事要做,这里就交给先生了。”
说完就一个人悠哉离开。
她前脚赶走,齐泽的身影就从屋檐上跳下来,看着司明月离开的方向不语。
江翁的手还在胡须上,他摸了摸须尾乐呵呵地说道:“殿下这是在躲人么?”
齐泽没有回答,收回视线后问道:“皇兄还没结束么?”
江翁摇
头,齐泽便直接坐在了门槛上,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草根望着天不知所思。
司明月一路出宫,也没有回府,反而是去了敲响了程府的大门。
程一青正在朝会,因此老管家只是将人送到了院中亭子处,就自行离开了。
程府内的一草一木都是程一青重新设计改造,院子不大,但是五脏俱全,深得众人喜爱。
当他还在翰林时就有不少想要附庸风雅之人上门拜访。
司明月在亭中坐下后掏出了三封信,这便是她今日来的目的。
程一青下朝回府就听见老管家说司明月到了,他意外地走到院中,就看见少女正斜靠在亭中,手握墨竹葫芦,正有一口每一口地喝着,口中还念念有词:“白鹭飞天,天上九重,盲虫伏地,地下万轮。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悠哉悠哉,酒中见仙。”
听见这话,他笑了一声,这才走过去接话:“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司明月闻声抬头,见他回来了,这才坐直身子说道:“回来了?”
宛如主人家。
程一青失笑,连朝服都没有换就坐了下来:“上次见你还有些闷闷不乐,如今倒是怡然自得起来。”
“心神顿悟后一切自然豁然开朗。”司明月别好葫芦回道,“之后便想着状元郎你快要去监考了,这才过来看看。”
说着就将面前的三封信递了出去。
程一青好奇地接过,正要打开却被司明月阻止了:“三份救急信,若是在江南遇见难事可以拆开一用。”
她说起江南,程一青收起了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行山已经向礼部请愿,自愿去西边监考了。”
这个消息出乎司明月的意料,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从里面抽出了一份信说道:“这倒是有些意外,不过这两份也还能用。”
说完她将抽出来的那一封信撕毁,而后问道:“当初不是你说西边对科考没有兴趣,甚至有些排斥么?为何又想要去那?”
“正是因为这样,行山才觉得更要去西边走一遭。”程一青认真地说道,“江南富庶之地,就算不参加科考也能某得一二出路,但是西边不行,且不说西南,这西北贫苦,若是能得大家学习参加科考,日后定
然能成为一大助力。”
司明月面色有些古怪,她倒是没有想到程一青能想到这一层。
“不仅如此,这次一通去西边的还有一位。”程一青收好两封信说道,“今日临安城有一则留言,说是西南有人中饱私囊,盐田贪污一事暴露了,今日太子殿下已经代陛下拟指,让达通兄协同吏部去西南查案呢。”
“是么?”司明月面露意外,“这等好事还能落在他头上?”
“正是。”程一青含笑,“今日在朝会之上,太子已经将此时交付大理寺卿了,不过对方一直推脱,最后就推了达通兄上来。”
司明月听后,唇角勾起笑道:“看起来这位寺卿大人也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是查案的料。”
随后又说道:“如此一来也算是在陛下和太子殿下面前露了脸,此事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也是大功一件,不行,我得去找他,让他请客!”
话音刚落就听见李济的声音由远及近:“嘿,你这小丫头怎么总惦记着那点酒钱呢,司家是短了你的么?”
司明月转头看向他笑道:“这白来的总归是好的。”
李济白了她一眼,而后坐到了程一青边上说道:“今日朝会之上可真的是一波三折,我这心里还有些不踏实。”
听见他这么说,司明月毫不客气地嗤笑:“哟!这世上还能有让咱们李大榜眼不踏实的事儿?”
李济作势要去抢她的葫芦,司明月身子一侧躲过,然后故意不满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李济的手因为这句话僵在空中,最后才极其不情愿的收了回去。
“达通兄若是没有把握,不如问问江心有何高见。”程一青说着还将司明月给自己准备的东西之事说了出来。
李济听见她竟然还有准备,也亮着眼看了过来,司明月“哼”了一声说道:“没有那种东西!”
李济不信,非说她偏心。
“事发突然,江心又不会未卜先知,又怎能知道呢。”司明月说着还往旁边挪了挪,远离了李济,“至于偏心,没有,从来没有。”
李济见她说的笃定,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她说的有理,只能有些颓废地说道:“诚如江心所言,事发突然,我也有些纳闷了,怎么好端
端就选上我了呢,真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想什么,吏部两位都是季相和李相的人,神仙打架,我一个凡人怕是要遭殃了。”
司·幕后黑手·明·真推荐人·月违心地说道:“有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此事未必不是机遇。”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李济叹了一口气,随后像是想起什么直起身子对程一青说道:“方才我见你院中有三个孩童从你书房跑出来,拦下后管家说是行山兄允许的,怎么你这何时成了孩童游玩地地方了?”
听见这句话,程一青愣了一下这才解释道:“并非是游玩,那三位本是孤儿,在街边以乞讨为生。前些日子讨到了府上,行山见他们尚且年幼,这才收留了在府中做点活计,顺带教他们识字。”
“行山兄还真的是乐善好施。”李济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真心的。
程一青倒是不在意,见司明月看过来,也解释道:“新法纲要已经被我放在了一个隐秘之处,又有管家看着,想来无事。”
司明月应了一声。
正说着就看见三人嬉笑打闹而来,看见程一青后立刻变得拘谨,但是视线在触及司明月之后又瞬间变成了惊喜。
“恩人!”
司明月听见这个称呼后浑身一个激灵,原本的酒意被瞬间驱散,她仔细一看,这不是当初救下来的小孩么?
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竟然会在程一青府上再遇。
看见司明月,他们三人也有些激动,纷纷凑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要报答她之类的话。
“好了好了,莫要再说了。”司明月感觉自己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连忙阻止他们,“你们在程府好好做事就当做是报答我了。”
听见她这么说,三个小孩面色一喜,答应的声音更是无比洪亮,震得司明月耳朵发疼。
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司明月盯着这三人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最后才对程一青说道:“从西北回来后,就教他们念书吧。”
“日后也好为国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