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阿桂幻想中的惨烈攻防战压根就没有发生,长沙城可是一座坚城啊!历史上太平军围攻几个月都打不下来,一千余人就能把长沙城闹翻?别开玩笑了!
知府衙门是因为长沙知府沈廷瑛投靠而献出来的,只有巡抚衙门确实是攻下来的。
攻下来后,湖南巡抚姜晟也曾亲自督率抚标三营三千多人前来进攻,结果被李胡子和分水刺等人用一千多乌合之众打的满头是包。
从那以后姜晟就熄了拿回巡抚衙门的心思,天天派人装模作样的放枪进攻,搞得好像挺热闹似的。
他都这么混日子了,下面的兵丁更乐得天天有赏钱拿还能用鸟枪放着玩,甚至就连长沙城的民众都只知道知府大人造反了,正和抚标的大兵在打仗,但在哪打仗?打成什么样?他们完全闹不明白。
不但如此,株洲附近都杀得血流成河了,长沙城连四门都没用巨石堵死,大家该干什么都在干什么,只有很多有心人派了无数的亲信家人仆役,天天在仙庾岭左近打探消息。
“抚台大人,今日来此,定然是已经有了决断了!”
长沙藩台衙门后院一间密室中,分水刺大喇喇的坐着,付天鹏已经彻底服了,正站在分水刺身后如同仆役。
今年已经六十六岁的湖南巡抚姜晟眯着眼睛也不说话,只是让他下边的师爷殷勤的为分水刺布菜添酒。
分水刺也来者不拒,慢悠悠的一口酒一口菜,吃的特别惬意,他如此胸有成竹的原因,就来自于他对复兴军战力的绝对自信,他相信过不了多大一会,这姜晟及就要满脸堆笑的来奉承他了。
果然,最多过了一刻钟,一个姜晟的亲信家人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姜晟半眯着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那张长长脸上的丹凤眼,瞬间变圆了不少。
“叶大人说的没错,老夫确实已经有了决断,只不过罪臣为满清效劳了数十载,虽无害民之举,但总有为虎作伥之嫌,不知道明王殿下会不会原谅我这样的罪人!”
这下轮到分水刺摆谱了,他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声,“姜抚台可别叫我什么大人,在下只是锦衣卫南镇抚司一个指挥同知而已,区区五品官可不敢当抚台大人一声大人。
我来之前,大王在家宴上特意嘱咐过我,天下汉人士绅多为满清效力过,虽然德行有亏,但情有可原,只要肯弃暗投明也还是可以既往不咎的,当然,冥王不灵甚至负隅顽抗者,自有律法惩戒!”
还区区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同知,还区区五品官,姜晟在心里狠狠吐槽着,当老子不读书么?这锦衣卫的官怎么可能以品级大小来评判!
“大王真这么说?老夫有愧啊!但只要大王还用得了老朽这残躯,两江地面上,老朽还是能为大王效力一二的。”
这些话并不是姜晟的真心话,因为他知道叶开肯定用得上他,他是江苏苏州人,叶开要进入两江入主江宁府,他这么一个两江籍的堂堂巡抚大臣的投靠,绝对是震撼性的,也是叶开急需的。
表态完毕,姜晟又敏锐的捕捉到了分水刺中的一个重要词语‘家宴’。
“老朽斗胆问一句,叶大人与明王殿下是何关系?”
分水刺抖起来了,满脸自得的笑了一下,“叶某也是出自北府叶家,按族里的辈分来说,我还要叫大王一声阿叔!”
“原来叶大人还是宗室出身,少年英雄了不得啊!”
屁的少年英雄,姜晟眼睛一亮,瞎话也是张口就来,这分水刺虽然只有二十三四岁,但长得跟四十三四差不多,从哪看都不像是个少年英雄。
不过姜巡抚心里确实安稳了不少,在他看来,锦衣卫南镇抚司这么紧要部门的一面指挥,又是明王的族人,必然是亲信,说话也肯定是可靠的。
“赵参将!马参将!你两位立刻率抚标三营官兵,捉拿按察使安泰等满洲大员,务必一网打尽,从此刻起,叶大人就是你的上官了!”
姜晟大喝一声,拿出一省巡抚的威风,先主动把军权交了出来!
“黄师爷!吴师爷!严先生!立刻持我手书前往常德、澧州、岳州三府,请三位知府大人速速弃暗投明,亲到长沙城迎接大王入城!”
说完了这些,姜晟才看着分水刺笑着说道:“常德、澧州、岳州三府的知府都是两江之士人,早就心向大王,心向汉家,还请叶大人向大王多多美言几句!”
说着,姜晟身边的一个师爷抱着一个小宝箱,走向了站在分水刺身边的付天鹏。
付天鹏心领神会的接了过来,这里边不用说,肯定是金银珠宝,也肯定不是给他的,而是给分水刺的,姜晟不会亲自送礼,当然分水刺也不会自己收礼。
分水刺这才有点对姜晟刮目相看了,这还真是块老姜啊,写给常德等三个知府的手书是早就写好了的,宝箱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他眨了眨眼,有些明白了,要是今天仙庾岭战败的是自己这方的,这些姜巡抚就要督军猛攻,说不定还会把他诱捕过来一刀砍了,但自己这方赢了,等待他的当然是巴结投靠和金银财宝了。
。。。。
衡州府城外岳屏山,岳屏山又叫花药山,抗日战争时期衡阳大战的主战场,就是在岳屏山附近。
当年山上花药寺的僧众协助军队誓死抵抗日军进攻,最后僧人们几乎全员战死,花药寺也被日军炸毁,是中国佛教史上难得的一幕。
但今天,花药寺上立起了一杆褐底金日月旗大旗,叶开亲自在这里指挥着针对衡州城的攻击和从拦截宝庆府来的清军之阻击战!
“德大人,你们突围出去吧!老夫留在这里殿后!”已经七十二岁的朱射斗骑在马上,完全看不出任何老迈的迹象。
历史上这位七十六岁了还能骑马冲锋,最后死在追击白莲教大军的战场上,完全当得起一声魔鬼筋肉人!
“朱镇台是国之宿将,万不可有失,还是让本都统殿后,镇台带人突围吧!”德楞太干涩的说道,声音低的都快听不见了。
朱射斗看着装模作样的德楞太长笑了一声,“大人可是以为朱某作伪?朱某深受皇恩,唯死能报,请大人突围吧,再拖延片刻宋逆大军合围完成,那就晚了!”
德楞太难得脸色一红,拱了拱手没说什么话,就去安排突围了,他刚走,朱射斗的侄子朱声就走了过来。
“伯父,那我们怎么办?这宋逆大军如此凶悍,殿后可是九死一生啊!”
朱射斗转过身看着这个跟他转战了大半个国家的侄子,“怎么?你朱老虎也怕死了?”
朱声摇了摇头,“侄儿并非怕死,而是我观岳屏山的宋逆大军尽是什么效节军之类,未见一个朱盔红衣军。
咱们五万人打他三万偏师都打不过,宋逆之精锐复兴军、近卫军、白鬼骑兵就更别说了,恐怕他们是去打阿中堂了,国家危矣!”
朱射斗难得咧开嘴笑了一下,“什么国家危矣,你是想说朝廷精锐尽在此地,还打不过宋逆大兵,恐怕已有倾覆之像吧!”
朱声沉默了一两秒随后点了点头,“我贵阳朱氏是朱文公(朱熹)子孙,叶明王反的是满洲勋贵,于我朱氏何干?何必为满清搭上全族性命?”
“何必?我世受皇恩,从一绿营老卒爬到如今的高位,你一放牛儿都有记名总兵的前程,如何能说是何必?受了恩惠就要付出代价,哪有只得好处不担责任的道理?”朱射斗极不满意的怒吼了一声。
“伯父大人,侄儿并非不懂这个道理,可。。。可侄儿这一支人子嗣艰难,我年近三十才有一子,如今儿媳刚为我家诞下嫡孙,我还没来得及回贵阳看上一眼,侄儿非是怕死,只是不想死在这里还要牵连家族!”
朱射斗看着这个五十多岁侄子眼角的几丝泪水,迟疑了片刻后,他仰天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你自引军在后吧,把咱们贵阳府的子弟都带上,明王要全取贵州,你可为他带路,必能保全家族富贵。
给我儿朱树带句话,我朱射斗受朝廷大恩必然要以死报之的,他未受多少恩惠,不必心怀怨恨,可辅助新朝,光大我家!”
岳屏山下,炮声渐少,枪声渐弱,德楞太率五万大军自宝庆府来,在这岳屏山下撞得头破血流,五万人反被三万人包围,简直就是战争史上的一大笑话。
同时衡州府的明亮前后三次出城猛攻,指望支援德楞太,但都被新成立的湘江水师和陆军大炮给轰回去了,仗打到这个份上,他们败局已定。
“大王!德楞太率军冲破了汉儿效节军右军的阵地,阮总兵和潘总兵正在全力追击!”
叶开悠哉乐哉的欣赏了一会衡州八景之一的花药春溪后,一个参谋侍从送来了战报。
他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全力追击吧,德楞太败军之将,麾下兵丁已然胆丧,跑了又能怎样?
还是老四和阿水他们打得好啊,八万满清主力,光是仙庾岭下就损失超过了一万五千,这天下,是我们的了!”
我叶大王话音一落,‘恭喜大王’‘贺喜大王’的马屁声,如潮水般响起!
跟在他身边的一票从湖南各地来的士绅兴奋的满脸通红,谁都知道,这一仗输了,满清就麻烦了,国家经制之军都几乎被打光了,他们赌对了!
“德楞太突围而出!那是谁在殿后拖住我军的呢?”叶开拿过军报随口问道。
“大王,是满清挂提督衔的川北总兵朱射斗!”
“朱射斗啊!”叶大王沉吟了片刻,“走!我去看看这位舍身殿后的老将军!”
岳屏山下,一条小溪边,朱射斗率三千多人被上万汉儿效节军包围,他把这三千多人背河而立!
由原先广南军队改编,武性率性的汉儿效节军南军冲了两次,竟然没打下来,臊得武性满面通红!
“天命复兴明王在此,请朱将军出来说话!”一个禁卫手持一面褐底金日月旗,跑到离清军三四十米的地方大喊。
朱射斗阻止了身边亲随举起了的鸟枪,他带着二十几个侍卫骑着马跑了出来,边骑马朱射斗边摘下头上的头盔,露出了一条极短的灰白色辫子。
“不知道宋王殿下要跟老夫说什么?劝降吗?那大可不必!”
叶开饶有兴趣的看了朱射斗一眼,也催动胯下战马朝前走去,这可把身边的人给吓坏了!
黄忠仝、武性、黄奉德、张进宝等人率着自己的亲卫,在叶开身边形成了一道厚厚的人墙。
梁文英则带着刚刚赶到的第二军第三师两个团严阵以待,万一清军有什么动作,他就会立刻发动攻击!
“谈不上劝降,孤王只是看在将军抵御外敌颇有功劳的份上,想请将军安度晚年,不欲多生杀戮而已,在这的都是汉家儿郎,就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叶开隔着厚厚的人墙开口了,朱射斗这个人用后世的话来说,在抵御外国侵略,维护国家主权上还是有功的。
征缅之战立功颇多,反击廓尔喀更是中流砥柱劳苦功高,如果他生在一个汉人王朝,肯定也会是个名留青史的名将,落在满清手里可惜了!
何况现在都已是七十二岁的高龄,也不可能对战局起到多少作用,叶开确实有放他一马的心思,而且朱射斗如果能投靠的话,贵州也就到手了。
“宋王可知,你在老夫眼中,也是外敌的,老夫乾隆二十三年入行伍,即无强劲之亲提携,又无科举功名为进身之阶,由一兵卒出身擢至将军总镇!
某受恩深重,即效命疆场,尚不足以仰报万一,唯死以报圣上与先皇恩遇,还请大王成全!”朱射斗拱了拱手说道,面上一脸的坚决。
“看来将军是要用全族老小殉了那腐朽的满清是吧?孤王怜你年老,你却要为蛮夷效忠,如此是非不分,看来高看你了!”
叶开摸了摸鼻子,这还是他穿越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忠于满清的人。
“儿郎们!随我拿下逆贼!”叶开说完,朱射斗缓缓抽出马侧的马刀,高喊了一声,随后就冲了出来,跟着他出来的几十骑也同时冲出来。
人群中的梁文英猛地站了起来,正要下令复兴军立刻进攻,但奇怪的一幕出现了,清军大队根本没有冲锋,冲锋的只有朱射斗带出来的这几十人。
叶开阻止了想要护着自己逃跑的众人,他拍了拍黄奉德的肩膀,这个广南猛将也效忠于他了。
“去吧!去成全他!”
叶开现在明白,朱射斗那句求大王成全是什么意思了,他朱射斗要殉了给了他莫大恩遇的满清朝廷,但留在战场上几千贵州籍清军,就是留下了投靠叶开的。
朱射斗要殉满清,是因为他受了满清的大恩,但并不代表他想把自己的儿子儿孙乃至整个家族也殉了满清。
河滩边铁骑对冲,朱射斗二十五人对战叶开这边三十人左右,双方凶狠撞到了一起,随后就是刀枪剑戟齐出,在马上进入十九世纪的时候,打了一场全冷兵器的较量。
黄奉德大吼一声,一枪就把朱射斗扫到了马下,飞马赶过来的朱文接又挥刀砍在了朱射斗的后背上。
精钢大刀一下就砍断了朱射斗身上的扎甲,随后七八个人飞奔而来,一人一下,朱射斗顿时就被砍成了一个血葫芦。
战事到这就结束了,开玩笑呢,叶开这边出去三十人,个个都是玩冷兵器的高手,特别是黄忠仝、黄奉德和张进宝,是当之无愧的马上马下悍将!
朱射斗昂起满脸鲜血的头颅,下巴上鲜血滴答滴答的流淌着,他对着朱文接平静的笑了一下。
“将军,给老夫一个痛快吧!”
朱文接慢慢走了过去,对着半跪着的朱射斗拱了拱手。
“此刀名为铸魄,乃是兴都出产特等合金钢所炼,更是明王所赐,我用他平定西山贼寇,惩罚南洋不臣土著,今我与老将军是本家,持此刀送老将军上路,甚为荣幸!”
“请!”朱射斗也不多话,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袍,摘下颈部的护项露出了大半截脖子!
朱文接也不墨迹了,他上前一步,吐气开声猛地一挥!一颗苍老的头颅飞上半空!
“伯父!”凄厉的哀鸣响起,清军中奔出了一个面色苍老的军将,他跑到朱射斗身边放声痛哭。
“你是何人?”叶开走过去大声问道。
“回大王,罪将朱声,朱军门是我伯父?”朱声抱着朱射斗的尸体,跪在地上痛哭。
“既然如此,如何不随朱老将军同死?”叶开冷冷问道。
“伯父深受满清大恩,不得不死,临前嘱咐我等后人可以为明王效力!”
“你等为满清效力,杀伤孤王的勇士,我为什么要容许你们投降?”
叶开继续不依不饶的问道,想投降就投降,可没那么便宜的事!
“我等三千败卒都是贵阳府人,可为大王全取黔省,江西巡抚张成基也是贵阳人,与我家有旧,罪将愿意去为大王说降与他,为大王取赣省!”
朱声还是有点底气的,没点筹码刚还在负隅顽抗,这会就可以投降保命,肯定没那么好的事!
叶开沉默了半晌,随后点了点头,“收敛你伯父的尸身,运回贵阳安葬,他曾护国有功,这是他该得的,你说的两件事如能办成,方可赎清你为满清效力的之罪!”
“谢大王天恩!”朱声重重的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叶开拍了拍手,满清两路大军都瓦解了,该顺江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