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仪总感觉即将发现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找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邓仪:“……?”
不理解。
算了,还是先问正事。
至于什么好为人父,他对岑家的事也有些耳闻,说是长房家的四子出了些事,关于孩子的。
段家和岑家有旧,岑聿主动去带带对方留下的孩子也正常。
邓仪想了想,没再多问,而是说到正事:“娘娘瞧着岑大人最近状态不好,担心为国事操劳太过,送了些补品,让大人注意身体。”
他们二人之间,除了阴阳彼此,是从不叫对方大人的。
邓仪口中的“岑大人”,指的正是岑文镛。
今日休沐,岑文镛也没像姚晖一样,非要在陛下面前撑出一幅贤臣的模样,休沐日也去中书省管理政务,惹得中书省上下怨声载道。
中书省是姚晖的老巢,大半人都要看着姚晖的脸色过日子。
姚晖都去了,他们做手下的,也不敢真在家歇着,姚晖的轿子刚从姚府离开,他们就收到消息,挣扎着乘轿去了。
……虽然没有强制要求必须去,但每个不去的,再处理事情,就总是出各种小意外。
他们当然不满,甚至连姚晖的拥趸也受不住全年无休止的上值,撺掇着认识的御史上奏弹劾。
大邺还是很礼待文官的,他们想着,事情应该很快能解决。
没想到陛下看过皆留中不发,叹息数声:“姚相实乃千古贤相。”
还赏了根胶东上供的山参。
姚晖重获圣宠,中书省再度不分昼夜地忙起来,心里把姚门祖辈都问候个遍。
……
岑聿带邓仪去茶室。
岑文镛正在思考卷宗一事,那位严大人,藏的还真是严,翻了一圈,都没查出有什么明显不对的地方。
朝臣自地方做起,水深如渊,许多细节都经不起推敲,岑文镛看了整夜,神疲形累。
他猜到可能会有御前的人来,但没料到是邓仪。
陛下是真的放心娘娘。
岑文镛叹声解释,说暑热将来,苏淮的案子又未定下,心里挂念,失眠几日。
邓仪也没为难,撩袍而走。
……
东院。
邓仪熟门熟路地坐在长榻上,盯着岑聿,眯眼道:“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岑文镛是一个字都没说。
但就是一个字都没说,才让人怀疑。
吏部尚书,连着几日彻夜未眠,,难道是关于什么不能确定的密辛要闻的,邓仪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对面二人。
岑聿:“?”
看他干什么。
看他,他就会说?
乔昭懿满脸懵。
发生啥了?
岑聿回府后发生的事,
她还不知情。岑聿不主动说的事,她很少问。
邓仪冷笑,丝毫不肯退步,强烈谴责他们:“亏我把你们当朋友,你们竟然全家上下一起瞒着我?”
岑聿被他缠得没法,只能松口:“也没什么,就是长房出事的那晚,他们不小心知道了我的身体状况。”
“呵。”邓仪冷冷问:“是吗?”
岑聿的身体情况,他也知道,有心疾,有寒症,且在特殊时刻下,会无法控制地发病,时间长,便伤寿。
但岑聿自从成亲后,状态明显好了不少。
岑家担心什么身体情况。
这不比之前要死不活、要活不死的样子好上许多?
岑文镛能一路坐到吏部尚书的位置,见过看过的风浪不知凡几,因为太喜,失眠一日还可以相信,怎么可能连着失眠三五日。
邓仪准备拆穿岑聿的谎言。
岑聿:“……”
你逼我的。
迎着目光,岑聿表情淡然,丝毫看不出任何慌乱:“哦,你知道的消息太老了,新的没告诉你。”
邓仪冷声:“呵。”
“除了心疾,我还有别的病。”
“呵呵。”
“我不能生。”
邓仪下意识:“呵——”
他呵不出来了,眼里惊愕不加掩饰。
嗯?
他刚才说什么?
邓仪忽觉愧疚。
所有不通顺的点,在此刻,骤然串联,形成首尾相通的圆。
岑聿是嫡子、长子,还是独子。
岑文镛也年近半百,再有孩子,难上加难。
岑家的香火,自此便要断了。
岑文镛也算是想得通的,没像上任吏部尚书般,大病不起。
邓仪缓缓开口,但人还没从原先的情绪里抽离,觉得语调不对,加了点愧疚地进去。
邓仪:“……对不起。”
岑聿回想邓仪刚才样子:“呵。”
开口就是标准的阴阳怪气。
“我没想到——”
岑聿微微一笑:“呵呵。”
邓仪看向乔昭懿。
能不能管管岑聿啊?
怎么和你成亲后,性情还改了呢?
乔昭懿:“……?”
她还分不清孰轻孰重吗?她怎么可能背弃岑聿呢?乔昭懿准备开口,忽然看见邓仪袖口露出一丝东西。
仔细一看,上面的纹路好像银票。
乔昭懿:“……”
暂时背叛下也不是不行。
她开口:“你们俩情况如此相似,应该惺惺相惜嘛,不要吵了。”
邓仪心想自己和岑聿有什么很相似的地方吗?
他俩唯一一样的地方,就是——
忽然他沉默了。
他想起来,岑聿刚刚说的话……岑聿不能有子嗣。
邓仪沉默地
走了。
岑聿目光沉沉地看向乔昭懿。
哎呀,看她做什么。
乔昭懿:“我刚才赚了两千两。”
“我给你四千两,你反驳下刚才的话。”
乔昭懿缓缓起身,忽然坐了回去,目光直视岑聿,狐疑道:“你不是说银子都给我了吗?你哪来的私房钱?”
……
乔昭懿的生辰在六月二十三。
还有不到半个月。
岑聿凑了六千二百两,没想到,一时嘴快,说了出去。
他给乔昭懿买了些东西,他猜乔昭懿会很喜欢,只是花费不少,最少要四千余两。
岑聿交给乔昭懿四千两,晚上去了缉查院。
邓仪穿着红蟒袍,坐在自己的小院里,翻着苏淮来的折子,突然,人一顿,向院门看去,诧然道:“你这么晚来做什么?”
岑聿面容平静:“借点钱花花。”
邓仪:“…………”
……疯了吧!
他放下折子,试图冷笑,开始嘲讽。
五月还没过,他就输了六千两。
岑聿:“我可以告诉你,你白日见的岑大人真正担忧的什么。”
邓仪:……这样啊。
他嘲讽的话缓缓咽了回去,率先坐了回去,“听听。”
苏淮的折子被放在一旁,这桩声震朝野的大案,在此刻,远没有岑聿要说的话吸引人。
上午,岑聿已经说了,岑文镛失眠的原因是因为岑聿不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那岑聿要说的——
难道是什么治疗方法?
还是乔昭懿有什么念头。
邓仪竖起耳朵去听。
岑聿:“……你真要我在这说?”
纵使是缉查院,也怕隔墙有耳,不然邓仪也不会几次三番地翻墙去东院。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岑府。
岑聿等在花园一角,邓仪翻墙爬进,因为狗洞依然被堵得死死的,毫无空隙可钻。
邓仪心想,最好岑聿说的内容足够劲爆,不枉他辛苦折腾一番。
邓仪坐下,岑聿开口就是:“严如京是我杀的。”
邓仪动作一停,伸手就要摸岑聿的额头,是不是不能生被人发现后,刺激受的过大,导致精神错乱。
岑聿:“我很清醒。”
邓仪:“我应该也是。”
岑聿打掉他按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我之前是不确定,最近想来,倒是觉出异样。”
当年一事,并非巧合。
岑聿把对岑文镛说的话,说给邓仪。
邓仪听后神色猛变,久久无言。
他比岑文镛想得更深。
严如京在朝为官多年,履历门生虽未遍及六部,但也属文臣中的翘楚,再熬几年,起码是个六部尚书。
这样一个被各方关注的人,是判党余孽。
但缉查院和各处都未觉异常
岑聿:“严如京死在任上,凉州几乎被翻个遍,但当年的卷宗上,没有一句,提到严如京与判党有交。”
按理讲,在朝为官二十余载,就算做事再缜密,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偏生他没有。
邓仪脸色难看。
……不一定是没有,而是被抹去了。
岑聿:“我一直觉得,京中关于太平会的传言,不全是假。”
也许真的有重要人物,生活在大邺的最紧要处。
能做到抹杀位朝廷要员,还能妥善处理的,太少了。
答案似乎可以猜到。
邓仪心脏有瞬间的悬停,脸色青白,他不觉得是周绮摇。
岑聿勾唇轻微地笑了笑:“我也没说是谁。”
说到这,他也觉得有意思:“我看遍所有关于太平会的卷宗,发现,竟然没什么线索,是能和严如京联系到一起的。”
某时某刻,他甚至在怀疑,严如京死前的喃喃,和他刺向自己的一刀,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他是不是在凉州的那个雪夜,臆想出了不该有的东西,成了隐形的疯子。
可直觉告诉他,他没病。
邓仪作为御前伺候的近臣,近些年,大内的许多内辛秘闻,知道不少。
……他从未怀疑过周绮摇。
邓仪头次觉得身体僵直,却又在此种情境下,生出另一种不该有的想法。
岑聿早上竟然真的在骗他。
还说的有鼻子有眼!
邓仪正要拍桌子起身,质问岑聿,想到他刚才和自己的剖白,心又软下:“……你也不怕我说出去。”
这事太过惊天动地,一旦讲出,大邺必震。
陛下已年迈,谁都知道,坚持不了多久。
现在的大邺,经不起太大的风浪,严如京之事一旦暴露,朝堂动荡,必定生祸。
邓仪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和周绮摇说。
他哑声许久:“你倒也信的过我。”
岑聿整理下因动作折起来的衣角,不客气地道:“也不是白信任的,要是来日岑家有什么事,想拜托一件事。”
他没什么羞于示人之处。
邓仪若是判党,岑家便至绝路。
“嗯?”
“好好孝敬乔昭懿。”
京中狂风将至,又逢太子与雍王之争,岑家在朝中树大招风,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不想,让这些事牵扯到乔昭懿。
邓仪是御前的近臣,遇见难事,将乔昭懿送出去,还是做得到的。
邓仪眼神复杂:“你没和她说?”
“没有。”
他能解决的事,就不想让乔昭懿伤神。
……
邓仪翻墙回去的路上,思来想去,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
好好孝敬……乔昭懿?
孝敬?
邓仪耸肩。
在你死后,把骨灰烧成爱她的形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