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如玉的骨节骤然穿空。
率先穿透了林慕仙的腹部，而后直奔澹台玄音而去。
而站在澹台玄音身后的人，却是宋临，而后是纳兰纤纤。相比林慕仙，徐径亭显然更想杀他们三人。
这触不及防的一击，当场惊呆了所有人。
叮~~
澹台玄音的剑，未卜先知般出现在骨节行进的路线上。点点火光闪耀夜空，那与菩萨法骨同出一源的骨节，却无法穿透她的剑。
这一柄剑属于历代剑斋真传信物，传承数千年，天下无物可摧。
狂笑声戛然而止。
徐径亭顿时呆住了。
他精心算计的绝命一击，竟这么被挡下了？
另一边。
宋临会心一笑。
剑心通明的天赋一旦激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再配合剑斋的那柄剑，澹台玄音已经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刀光划过。
徐径亭浑身喷血，轰然跪倒在地。
宋临收起解鱼刀。
这一刀，徐径亭全身筋骨、手脚皆断，再想使坏，也不可能了。
便在这时。
澹台玄音接住临空坠落的骨节，捏在掌心细细看了一眼。
结果竟如触电一般，猛将地一甩手，面色绯红。
“别给我啊！”
见那东西朝自己脸上飞来，宋临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躲过。
却见那东西没有一点力道，落地滚了几圈停住。
宋临定睛一看。
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他知道澹台玄音为什么那种表情了。
这骨头竟是一截小丁丁的模样，活灵活现，只有指骨大小。看其规模比例，原本应当是存在于菩萨法骨身上的。难怪能助林慕仙一次次逃脱神府追杀。
林慕仙果然被徐径亭骗得好惨！
不过……那地方居然也能凝聚成骨，锁骨菩萨金身当真邪门！
一缕剑光如灵蛇在地面游走。
轻轻一勾，骨头丁丁顿时消失在黑暗中。
是剑十一出手了。
宋临见状，终于彻底放心。
他先是看了一眼浑浑噩噩的徐径亭。
转头对众人道：“诸位，今夜之事，基本已经完结。徐径亭认罪，百花宫当灭。但是，你们认为这件事应该就这样结束吗？”
他微微一顿，掷地有声地道：“我想请问大家，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是谁给我百花宫权力，是谁的纵容险些酿成一场浩劫？”
“徐径亭罪该万死，他背后的那些人，是否也应该承担责任！”
话音落下。
“对！”
“百花宫背后的那些人，都该死！”
“为了金钱利益，糜烂江湖同道，这些年百花宫害了多少人，大家应该心里有数！”
“灭了百花宫！”
“灭了百花宫！”
“不仅如此，巨鲸帮、霸刀门、百兵山庄、无双门、天水宫……每一家都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灭了他们！”
群情激奋。
一个个江湖人士看着被俘的百花宫众人，看着面色阴沉如水的徐云雄，眼中露出杀意。
“好！大家听我一言。”
宋临重重点头。
继续道：“百花宫背后的诸多门派，要负责是应该的。但要覆灭他们，却也有些过了。至于事后该如何赔偿大家，还需从长计议。”
“正好……”他忽地转头，看向屋顶的徐云雄。
“徐帮主，你身为巨鲸帮主，徐径亭身为你巨鲸帮义子，百花宫的领军人物，当居罪首。今日，还请伱作为代表，给大家一个交代！”
“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交代……”
徐云雄的脸色，彻底黑如锅底。
这个宋临好狠的心，是要掘了巨鲸帮的根啊！
他难道忘了巨鲸帮有今日的基业，有半数功劳归属于他的母亲吗？
他要毁了巨鲸帮！
“徐云雄，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
“交代！”
“交代！”
呼喊声汇成一片，如山崩海啸，压得徐云雄忍不住退后一步。
他陷入沉默。
久久不曾开口。
“这小子。”
老渔夫用奇异的眼神看了宋临一眼。
他没有想过以大势压人，逼徐云雄自废修为什么的，却要逼他给江湖所有人一个交代。
怎么交代？
除非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如何能平息众人的怒火？
他这是要杀人诛心啊！
让徐家一门眼睁睁看着巨鲸帮大厦倾塌，让他们后悔，最后在绝望中灭亡。
“这性格……”
老渔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心中暗道：“我喜欢！”
这样的性格简直与当年乖张霸道的徐盛兰，一模一样。甚至——青出于‘兰’！
“徐帮主，考虑好了吗？”
宋临再度出声。
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今夜他的表现，已经让所有人信服。竟下意识忽略了，原本应该才是代表江湖正统的剑斋传人——澹台玄音。
而此时。
澹台玄音却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盯着宋临。
“徐帮主！说话！”
宋临冷然大喝，对着徐云雄步步紧逼。
他虽站在地面，气势却似比徐云雄更高一层，压得他几乎不敢直视宋临的眼睛。
“我……”
徐云雄茫然看着周围的人。
无数仇视的眼神看着他，似恨不得千刀万剐。
徐云雄不禁心头一震。
笔挺的背脊似失去了支撑，一瞬间弯了下去。
他明白，自己输了。
巨鲸帮输了。
今夜已经输得彻彻底底，再也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半晌。
徐云雄深吸一口气，双拳紧握。
终于抬起头，顶着无数人炙热的目光道：“今日之后，我巨鲸帮退出湄洲盛岛，不再染指湄洲任何生意。所有产业尽数拍卖，用于赔偿诸位损失。”
“诸位觉得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哈”忽然一阵大笑，打断了徐云雄的话。
笑声倏然一止。
宋临冷冷看着上方的巨鲸帮主，“徐云雄，只是赔偿就能算了？那么多人牺牲性命，多少无辜的女子被百花宫祸害，只是赔偿就算了？”
“那我用一千两、一万两买你的命，你给不给！”
“说啊！”
他猛地上前一步，言肃厉色。
蹬~
徐云雄竟似承受不住那股气势，本能向后退了一步。
一时间，竟不能语。
徐云雄服软了。
但，仅仅只是这些，如何能对得起他过去遭受的苦难？
这一点点代价，不够。
根本不够！
“对！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你们赔再多的钱，能买到他们的命吗？”
“你们巨鲸帮的人，简直厚颜无耻！我呸！”
“偿命！”
一口口唾沫横飞，场中顿时乌烟瘴气，却没有一个人在乎自己的风度。
墙倒众人推。
徐径亭造成的罪孽，还有险些酿成的后果，想想都让人心寒。
十三个门派势力，加上清河剑派、林家，至少数千条性命。还有数百无辜女子被吸髓食气，牵连的人何止数万？
一句轻飘飘的赔偿，如何能平息众人的怒火。
“那你说应当如何？”
徐云雄看着下方的宋临，只觉嘴角苦涩异常。
恍惚中。
他好像在宋临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影。当年的她也是这般强势，优秀、聪慧得让人绝望，压得徐家六兄弟喘不过气来，最后……
“我要巨鲸帮，退出九泉，所有势力退回岷江。十年之内，不得踏入九泉、黑水、清河半步。”
“我要你，亲自上门，向所有遇难者的亲友赔罪。”
“我要你，以巨鲸帮的名义，昭告江湖，祭告天地。让巨鲸帮上下，无论男女老幼，当着天下人的面，给所有人道歉！”
“我要你，自断一指，引以……为戒！”
话音落下，全场一静。
自断一指，引以为戒！
所有人都看着徐云雄，这位成名数十年的黑榜第八神府高手。
他会答应吗？
这种诛心的条件，终生无法忘却的条件……
许久。
许久。
难言的沉默，让人心里有些发慌。
终于。
徐云雄面无表情抬起手，指着天空。
“苍天在上。”
“我徐云雄今日在此立誓。”
“今日之后……亲自登门负荆请罪，向所有受害者家属赔罪。”
“巨鲸帮……昭告江湖，祭告天地，全体帮众磕头赔礼，以祭诸多亡者在天之灵！”
一声声悲凉的声音，在百花宫废墟中回荡。
一个个江湖人士，默默看着颓丧失意的徐云雄，还有强势的宋临。
这一刻。
那笔挺如刀剑般的身影，深深刻进了所有人心底。
妖刀宋临。
以微末之身，崛起于岷江，复仇于湄洲。以手中之刀，言语之剑，彻底击溃了巨鲸帮的脊梁。
今后数年……乃至数十年。
他们在江湖上都抬不起头。
但是。
以宋临妖孽般的本领，以他对巨鲸帮的仇恨，能容忍巨鲸帮再存在数十年吗？
所有人默默想着。
他们似乎已经预见，在不久后的将来，双方天崩地裂般的争锋。
今夜，只是复仇的开端。
真正的报复，马上就要来了！
夜幕中。
徐云峰决然举起手中巨鲸刀，一刀划过刚刚立下誓言的手掌。
噗嗤~~
一截染血的小指临空飞旋，落在宋临身前。
“好。你，可以走了。”
宋临低头看着半晌，最后深深看了徐云雄一眼。
这位巨鲸帮主，心性隐忍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怪不得能稳住巨鲸帮的基业，隐隐在湄洲盛岛独树一帜。
而这样的对手，才是最让人忌惮的！
“现在，轮到你了。”
宋临低下头，看着跪地痴痴傻笑的徐径亭。
“我是你弟弟，你不能杀我。”
徐径亭抬起头，一脸痴狂的神态。
“你只是个孽种。”
宋临目光森寒。
就这样的残渣，也配与他有亲缘关系？
“孽种……”
徐径亭浑身一震，忽然露出无比怨恨的神情，“我不是孽种……我不是……不是……我姓徐……我才是姓徐的……”
宋临却已缓缓举起解鱼刀。
该结束了。
这个畜生活在世上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千刀万剐，才是他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