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白虎大街。
君必鸣顶着吃饱喝足的肚子,盯着眼前写着“状元府”的门匾,又转了个身,看着它对门的庄府,原来卫桓就住在庄家对面,这不巧了?
他一步上前,正准备敲门,却见大门一下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庞从门里露出。
“水生!”君必鸣认得他是卫桓的手下,立刻唤了出来。
水生听见眼前男子唤自己,连忙定睛一看,也认出了君必鸣:“君少爷!你怎么会来盛京了?”
君必鸣挠了挠头,苦笑了一声:“说来话长,先让我进去,外面冷死我了!”
水生急急忙忙地唤人招呼君必鸣,自己火急火燎跑回去告知卫桓,还在吃着早饭的卫桓,勺中一口蛋羹被水生的一惊一乍震得直接滑进了喉咙,噎在气管中,不上不下。
“咳咳咳!”卫桓那冠玉一般的脸庞瞬间拧成了一团,心中怒骂,水生这扫把星,他要是就这样一命呜呼,就诅咒他一辈子娶不到娘子!
“少爷!少爷!”水生哪知道这么多,慌忙地看着脸红得跟关公似的卫桓:“你怎么了?”
“咳咳咳!”卫桓抓着水生的衣领,准备给他来一拳,却不料,身后突然一掌,直直打在他的背脊上,将那卡在喉咙的蛋羹冲了出来。
“你少爷噎着了。”
卫桓听着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清了清嗓子,转过身看去,果然是君必鸣。
“还真巧了!”
水生感激地看着救了卫桓的君必鸣,欣喜地说道……
赶走了水生这扫把星,卫桓与君必鸣相对而坐,唐门的事早就传到卫桓这里,他也知道唐昂回了岭南,还以为君必鸣也跟着过去了,怎么就他一人来了盛京呢?
君必鸣倒是第一次听说唐昂回了岭南,这般细想,自己也差不多半年不见他了。
“长了二十载,也没来过盛京,这次当然是来长见识的!”
君必鸣端起眼前的清茶一口喝下,茶汤清润,唇齿留香,不愧是卫桓的府邸,他连忙给给自己续上一杯,却被对面的卫桓大手一伸,制止了:
“你不说真话,就别想喝我的好茶!”
不愧是卫桓,脑子还是了得!君必鸣皱了皱眉头,思忖着该怎么糊弄过去,却又听到对方的声音:
“别想糊弄我!”
“好吧!好吧!”君必鸣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说道:“我就直说了,我是被带过来给人看病的,如今来到盛京才知道要看病之人已逝,就过来找你了。”
卫桓一身青柳色织金锦鹤氅,修长白细的手上还沾着些墨痕,他端起面前的永川秀芽,轻酌一口,那双清亮的眸子眨巴了一下,说道:“你是从庄府过来的?”
君必鸣眼珠子瞪得老圆,惊讶道:“你如何得知?”
卫桓笑着对着自己的好友说道:“你穿着的这身青白色绣芙蓉的绸缎,卫氏只卖过给庄家。”天下再无它家!
“这身?”他低头看着那熟悉的绸缎,李拂也经常穿着啊!
“带你回来的人是谁?庄霖?还是庄暮?”
“这俩人是谁?”他只识一个李拂,说起来,卫桓也应认识她!不过他记得,卫桓应不知李拂是女子,而且他也不知,李拂与唐昂……
一想到这里,君必鸣立刻把嘴巴封得老实,坚决地说道:“我从不说患者之事,你又不是不知!”
卫桓眯着一双眸子,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要知道什么真相,他自己去查即可:“好好!看在你方才救了我一命的份上。”
“不过,唐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卫桓话锋一转,唐门如今虽还有唐菲菲坐镇,但已呈式微之势,这么个根源,还要算起四个月前唐华里被刺杀开始。
君必鸣摇了摇头,他那夜被李拂绑在城北断情崖上,差点就要脑子充血而亡了,幸好李拂不是真的想还害他,这般细想,她当时还怕有毒蛇,在周边倒了许多雄黄酒。
唉,她始终不是坏人啊!
他又怎能去向世间讲述这位不算善良的拂衣大侠呢……
“我也不知,大概是唐华里真的做了不可饶恕之事吧!”
状元府门口看着寻常,里面池塘楼阁也不算特别,唯独满院子种满了桃花树,如今是深冬,一院子光秃秃的,只剩下满天的雪花掉落在上,远看,倒是与桃花相似。
卫桓凝视着好友带着伤怀的脸庞,许久不见了,他不应追问过多,却应盛情款待,今夜就拿最好的酒菜答谢他的“救命之恩”吧!
——
雪落无声,泪过无痕。
言暮失神地坐在梳妆桌前,看着装在红木宝匣里的白玉暖镯,上好的和田玉比窗外的白雪更加纯白,握在手中,似有似无的温暖仿佛还带着月姨的体温。
杀了那么多人,她还是没习惯生死离别!
“你真是没用啊,言暮!”她自言自语地无端责备着自己,摇着头把暖镯包好。
就在她刚把宝匣合上时,院外就传来了两人的脚步声,言暮整顿了一下仪容,转过头看向已经进屋的雪静雪趣。
“小姐,院外有人求见!”雪静神色有些疑惑,但还是对着言暮说道。
“要见我?”言暮慢慢站起,走向厅中茶桌,她在盛京可没认识多少人,除了英王府便是宋府,莫非是宋臻,也不对,她不是回了她娘亲的故居,许久没回盛京了吗?
“是谁?”她一把坐在茶桌旁,顺势给自己到了一杯清茶。
雪静与雪趣对视了一眼,说道:“是英王妃的侄女,文汐文小姐。”
“月姨的侄女?”言暮一把来了精神,连忙说道:“快请!”
雪趣听罢便跑了出去迎接,留在房中的雪静继续说道:“小姐,文小姐先前过来找过你,而且不止一次了。”
“什么?”言暮记得自己从未结识过这么个人,但她多次过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雪静神色颇为难,支支吾吾地说道:“她也算与小姐有些关系,她是宋……”
“终于见到你了,小姑子!”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娇俏的女声,言暮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来者穿着藕色春绣罗裙,外披浅紫金丝白纹披风,白净的脸蛋,清秀端庄,眉眼间与月姨有那么些相似。
言暮既被她那声“小姑子”惊到,也被她背上的那个极大的包袱吓到,这包袱好歹有半个文汐那么大,把她压得难受,连言暮看到也觉得难为她了。
这,到底闹的哪一出?
言暮始终是于心不忍,一把上前托起她的大包袱,顺势将它抬起,搬进了房中,两个丫鬟一开始都呆了,还是雪静反应过来,倒了茶水,招呼着劳累的文汐进来歇息。
文汐欣喜地看着比自己长了一个头的言暮,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坐下喝了一口暖茶,再抬头便见对方已经坐在自己的对面。
她细细地看着眼前人,丹唇外朗,皓齿内鲜,鹅蛋脸白皙通透,一双杏眸如秋水,一双英眉如弯弓,好一个英气袭人的,姑娘?
“小姑子,你回到了自己家中,都穿着男装吗?”文汐疑惑地问道。
言暮看来者只是单纯好奇,并无试探,便直言:“我昨夜回到,没心情挑衣裳。”
“我知道。”文汐一听,便低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悲伤的眼神:“你昨夜去英王府找姑母了,对吧?”
言暮挑了挑眉,随即唤了两位丫鬟出去,一室便独留下他们二人。
“昨夜站在暗处的是你吧!”在英王府时,言暮早就察觉周围有人,但想到英王府守卫深严,能进来的都是英王的人,便不多言了。
文汐听到原来对方早就察觉到她,不由得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但细细一想,她武功如此了得,对于自己来说是最好不过了,毕竟,自己唯一的希望,就在她了!
一想到此处,文汐便深深呼吸了一下,壮着胆子说道:“小姑子,虽然唐突,但我几番前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事关生死,我实在别无他法……”
寒风从外吹来,将降下的窗棂吹得骤响,言暮喝了一口手中的暖茶,面对眼前的姑娘,她真的不知如何应对。
首先是那一句不阴所以的“小姑子”,其次就是她们素未谋面,如何第一次见面便生死相托?
她脑子乱成一团,也不想揣测,便接道:“请说。”
文汐一听对方脸上并无为难之意,一时喜上心头,激动地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说道:“这,这是我的婚书!”
婚书?言暮飒爽的英眉微微一皱,愣愣地伸手接了过来,低头一看,才了然了。这是文汐与宋望的婚书,原来,她是自己的表兄宋望未过门之妻。
文汐见言暮看得认真,便继续恳切地说道:“我今年年头就及笄了,理应在三月与宋大哥成亲,但他人在漠北奋战,婚事便一拖再拖。”
言暮点了点头,将婚书递回给文汐,白纸黑字,媒妁之言,她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宋望如今是驻守在漠北最大的宋家军将领,如今北疆战事纷繁,哪有扔下一群出生入死的士兵,回来成亲的道理。
文汐那双与文姨极为相似的眉眼,露出悲戚,但下一刻又被她挥散,只见她眼神坚定,说道:“我知道,漠北战事不止,宋大哥绝不会回来。他临行前,我就说过,无论多少年我都愿意等,但如今,我不想等了!”
言暮不知文汐所指,却见她一把站起,又跪在自己的面前,说道:“庄姑娘,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我想求你,带我去漠北!”。
“我要亲自去到漠北,与宋大哥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