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九章 倒戈

端坐窗前的少女闻言微怔,少顷方略略回过神来。

她怔怔转头,问询似的看了眼阿洛,声线内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恍惚:“他们……都在信中说什么了?”

打那日她将那封求援信与能代表她灵宫圣女身份的霜花玉坠送去后,她便再未管顾过这些,专心安抚逃到灵宫内避难来的百姓们去了。

左右墨君漓等人皆是极为守信之人,他们当日既答应了她要出兵相援,她便不担心这二人会临场食言。

——他们早晚都回来,唯一的一点区别,不过是早来一些,还是晚来一些罢了。

至于这来的早晚……

叶知风垂了垂眼,眸底悄然漾起一层极浅的波,若依着她的视角,她自是希望乾平之人能早些率兵赶到,如此,她寒泽也可少折进去一些无辜百姓。

可若是将视角摆放到乾平那头,再细细考虑一番来日的天下大局……

那他们,还是晚来一些为妙。

少女低头,无声叹出口气来——这世间,唯有雪中送炭才最易收买人心。

若他们来得太早,此举落在世人眼中,便难免显得有些过分殷勤。

待到此番事了,她欲带着整个寒泽归附乾平之时,百姓们指不定就会将乾平从前的仗义之举,歪曲为那劳什子的别有用心。

如此,定是后患无穷。

这可不是她想见到的场景。

叶知风闭目,她虽心疼她寒泽的百姓,却也不是那等不谙世事、不明事理的天真孩童。

世间之事惯有轻重缓急,是该为救百人而屠万人,还是该为救万人而放弃那注定会死的百人,她还分得清——

少女如是想着,一面又对着那边的小侍女微微抬了下颌,阿洛瞅见她的眼神,不由当场失了笑:“殿下,奴婢哪里敢偷看慕小姐他们递过来的信呀。”

“再者,就算奴婢真有那么大的胆子,这信中具体有些什么样的内容,也总归还是要殿下您亲自看过才是。”阿洛弯眼,话毕小心递上了那封自竹筒内取出来的信。

今日这信件好似格外厚实一些,叶知风动手展了许久,方勉强展开那被叠作小纸筒似的信。

少女吐息着稳了稳心神,继而转眸定睛,细细默诵起那信笺上的字句来。

入眼的字迹悦目而清晰,叶知风读着那信,却不禁缓缓睁大了眼。

这是……

十月初三,西商东进寒泽一百七十余里,沿途城镇皆无所防,大军来去如入无人之境,所俘寒泽兵士、百姓,并地方官员衙役等,数以万计。

西商大将率军驻寒泽京外六十里处,寒泽都城之内,三王割据鼎立之势不改,而其外战火已燃近京畿。

十月初四,西商两万大军兵临京畿;慕修宁率兵一万五千余人,北出燕关,取道陇城。

寒泽皇城。

立在偏殿之外的陆丘觑着屋内那道发狂一般摔着东西的暗色人形,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梢。

除了灵宫圣女外,寒泽余下这几个姓叶的果然是一个比一个来的自私愚蠢。

眼下那西商的大军都已压到京畿之地了,至多明日辰时便会杀至都城,可这位寒泽的新君,现下竟还有心思为他那两个兄弟造反谋逆之事发火——

这倒也是稀奇。

青年凉飕飕吊了眼角,而后抬手整理了衣装,刹那便换了副乖顺之状,恭谨地敲响了那虚掩着的门扉。

“谁?!”杯盏落地,叶天霖的嗓音里尚带着压不去的火气,陆丘闻此,面上的神情却是愈发的恭敬,他绷了绷唇角,声调平静一如往昔:“陛下,是微臣。”

“陆先生?”叶天霖闻声,眸中怒意禁不住滞了又滞,打前两日他与陆丘不欢而散后,他似已有近七日不曾见到他这白面谋士了。

“是的陛下,是微臣。”陆丘颔首,叶天霖却陡然蹙了双眉。

自那天起,他心下便无端对这谋士少了几分耐心,今时再听到他的声音,他心头不由得愈发烦躁:“陆先生,您这时间来此作甚?”

“陛下,微臣是想问问您,您真的不准备改变主意吗?”陆丘说着敛下了眉眼,放轻了音调,“那西商大军,眼见着便要打到都城来了。”

“改变主意?朕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叶天霖冷哼,边说边猛地一把拉开了房门,那镂了花的木门向两侧开去,门缝中骤然现出青年君王那狰狞的面容。

“就算是那西商大军打到都城来了又能如何?”

“他们若能顺手帮朕除了成王与逸王那两名反贼,朕反倒是求之不得呢!”叶天霖道,本就扭曲了的样貌,这时间越发的狞恶可怖,“陆先生,朕先前已跟您说过了——”

“此事,休要再提!”

叶天霖话毕,作势就要狠狠摔上那偏殿房门,陆丘见此,半垂着眼睫上前一步,一把便拦住了那扇未阖的门。

“陆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冷不防被人拦了的叶天霖诧然瞠目,往日看似文弱而不禁风的青年,这时间的力道竟大的出奇。

他的手臂恍若是铜铁制成的一般,任凭他怎么用力都合不拢那被人挡下的门,叶天霖的心中无由来地生出几分不安焦躁,那扣紧木门边缘的青年却仍旧是神色未变。

“陛下,微臣再问您一次,您当真不准备改变主意?”陆丘淡着眉目轻声问道,瞳底凉的像是封了冰。

“不改,想让朕与那两个逆贼联手,绝无可能!”叶天霖咬牙切齿,怒喝了个斩钉截铁。

“既是如此……那便请陛下恕微臣僭越失仪。”陆丘应声低叹,空着的手自袖中摸出支小小的信号烟花。

引线点燃时有一线金光倏然盛开在宫墙之上,叶天霖只听那四下里脚步阵阵,几息之内,便有近百名身着战甲的皇城禁军自各处钻来,眨眼将那偏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你们这是也想逼宫谋反吗?”叶天霖瞅着那一众禁军,嘴皮不住地打了哆嗦,他被气的语无伦次,一时连指尖都跟着发了颤。

“亏得朕平日待你们不薄……”

“陛下,您说错了,臣等本无意谋反。”青年人的声线突的响在了人群之外,众兵士闻此默契地向两侧让出条二尺宽窄的路来。

一手执长枪的小将缓步上前,他行至陆丘身侧,对着叶天霖低头行过一礼,态度恭谨而谦顺——

“陛下,臣等,只是不愿见那灭国的惨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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