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九章 他当真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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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这都是他们元氏的骨血……若熙华当真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多半便是他们元氏的气数尽了,是注定的天意罢。

元濉怅然闭目,话毕他背过身去,不再言语,逗留在门外的白景真原地僵了许久,最后佯装不曾听见他的话般,仓皇踉跄地逃出了宫门。

待青年走后,帝王叹息着望了望榻上垂着的几重软帘,半晌挥袖唤来了候在屋外的老太监:“传朕旨意……”

白景真快步赶出重围之时,指尖仍旧发着抖。

他回想着文煜帝在他离去前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胸中气血不受控地阵阵翻涌。

——陛下那个意思,仿佛是料定了他来日会跟着七殿下、转头对付起扶离一般。

青年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巴,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不住地阵阵颤抖,他总觉得陛下那句话是刻意塞给他的定心丸……

他是想告诉他,即便他真“叛国而去”,他也丝毫不会怪罪于他。

……他不懂,他真的想不通。

陛下当年不是不愿意让长公主远嫁扶离吗?

他不是说过,只要长公主出了国门,便不再是他元氏之人了吗?

那之后他甚至都不曾准许长公主再踏入扶离境内……一次都不曾。

他以为陛下是不会认七殿下这个外甥的,可现在……可现在。

青年的心脏搅成了一团麻草,许多原本他自以为早已看清之事,现下突然又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

——这简直就像是在做梦。

他觉得他该什么都不想地回去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准明儿一早起来,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白景真回头瞅了眼身后渐远的重重宫闱,那本该令他熟悉至极的景物,在这一刹陡然变得格外陌生。

在离开帝王寝殿前,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几乎便要脱口问他有关当年抄斩白家之事。

——他从前一向坚定不移地认为,陛下狠心除了昭武将军府,只因天性太过多疑,并确乎是想稳住那动荡不安的前朝,秉持着“斩草除根”才下此狠手。

但现在……他竟想出言问问他,问问他,当初他是不是另有考量、他心下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曾告知于他的苦衷。

他竟想相信他另有苦衷。

青年茫然瞪大了双眼,他垮了眉梢,眼眶子无端泛上了细细的涩。

他只觉心头悄然渗出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那悲意随着经络向外蔓延,眨眼占据了他整个胸腔,不多时又游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等着那悲游遍了他每一处经脉,潜藏在悲意深处的痛便一点点渗上来了。

白景真活了快二十八个年头,时至今日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悲痛”。

他回身静默注视着那涂了朱漆的宫墙,这时方恍惚中觉察到,陛下他当真是要死了。

那个下令斩杀了他一家老小、将他接进宫中,亲手教他骑马射箭、排兵布阵,教他何为礼仪、何为谋略的帝王,当真是要死了。

他忽然有些想哭。

“白氏景真接旨——”京中私宅之内,老太监高捧着那卷明黄圣旨,面容严肃非常。

“奴才,白景真,接旨。”青年衣摆一掀,从容跪地,他声线镇定如常,眸底却悄然飘过了一线几不可察的惊诧。

文煜帝的圣旨,来得比他预想中的快了不少,他昨儿才进宫面见了圣上,这圣旨今儿竟便已入了府。

不过……想来也就是些让他好生辅佐熙华公主的话,至多再简单给他升个不大不小的官,令他自幕后走到台前来。

——这便无所谓了,毕竟该说的东西,他昨日就已尽数跟陛下说过了。

白景真敛了敛眉眼,那捧着圣旨的老太监,则缓缓拉开了那轴明黄的布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白氏景真,行端品正,天性聪敏,有率兵之才,兼具治国之谋,文武皆备,实乃国之良臣。”

“特,擢授从一品中军都督同知职,加封太子太师,于储君册立之仪后入朝;另赐京中官邸一座,京郊良田百顷,银万两,米万石,绢三百,以示嘉赏。”

“钦此——”

“臣,白氏景真,谢主隆恩。”青年听得那旨中所述,眼瞳早就震颤成了未停的铜钟。

但眼下他并无那等功夫细细思量,只得在老太监念完圣旨的最后一句时,忙不迭地接过圣旨,叩首谢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大人,您快起来罢。”老太监笑眯眯地扶起那叩在地上的清隽青年,眼内笑意愈深,“陛下已有许多年不曾行这样大的封赏了,您这可还是近年来的第一个。”

“足见他对您有多看重——来日您上任了,还当尽心竭力地辅佐殿下才是,切莫负了圣上的重望。”

“公公说的是,”白景真颔首,凭本能胡乱应着老太监的话,“奴……微臣,微臣定会好好辅佐殿下的。”

他这会脑袋懵成了一片,压根就不曾听清老太监说了些什么,甚至连自称都险些忘了改。

“绝不辜负陛下交由奴……微臣的重任。”

白景真的眼前猛然一阵眩晕,他以为文煜帝至多会给他授个不大重要的闲职——他最重要的身份,终究是天家的死士头子,而非前朝辅政大臣——谁知他竟直接给了他中军都督同知,还加封了太子太师!

陛下他不会是疯了吧?

青年胡思乱想,老太监则对心中所思,浑然不觉。

“嗯,老奴也相信大人。”老太监点头,面容和蔼万分,“对了大人,那些银两地契,均已被老奴差人送去您的新宅邸中。”

“您简单收拾收拾,今儿便随老奴去那头安置一下罢。”

“现下那立储的圣旨已经拟好了,册立前的祭祀仪式就被安排在了三日之后,届时您也得跟着一同到场。”

“至于正式的册封仪典,那便得看看陛下他的身体情况了,”老太监弯眼,“不过也拖不了太久,多半便被安排在了下月初——”

“今年九月初三,是个不错的好日子。”

“也就是说,大人,您在仪典结束之前,您还能偷大半个月的闲,过了立储大典,您就得赶去东宫,教储君治国经略咯。”

“好了,大人,您快去收拾吧!”老太监温声催促着白景真,后者木着脸面低声跟他致了个谢。

进到屋中拾掇衣衫用品时,他仍旧觉得自己如在梦里,整个人飘飘忽忽,分不清今夕何夕。

……陛下他果然是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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