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二章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唔,应该是差不多可以的。”姜思然颔首,面上赧意不由愈甚,“是这样的,殿下。”

“三四年前,靖阳伯刚被抄家问斩后不久,我那老爹曾喝醉过一次。”

“他醉了酒又不愿回房睡觉,就一直抱着家里前院那根大漆柱子在那鬼哭狼嚎,我凑上去仔细听了老半天,才隐约听出来他在喊什么‘我对不起你’之类的东西。”

姜思然挠头:“那会我没明白他究竟在喊对不起谁,一度还以为说的是京中青楼里的那个小花魁……直到昨儿殿下您提起靖阳伯府的抄家旧案,我才想起来这茬。”

“——现在想来,我爹当时喊的只怕就是那靖阳伯,是以,我估摸着,他心中多半有愧,我也应当是有机会能劝动他,让他主动去陛下那认罪的。”

好家伙,姜二公子,你之前为什么会认为你老子身为堂堂当朝四品大理寺少卿,会对不起京中青楼里的小花魁?

墨书锦闻言眼底不受控地跳了又跳,他下意识抬手按了按眉心,继而笑吟吟地咧嘴抚了掌:“如此甚好。”

“那这样,姜兄,你且先回府试着劝说劝说令尊,等劝得八||九不离了,再来府衙这里寻本殿就是。”

“其余人等,随本殿去一趟堂后,让本殿好生给你们讲讲,咱们明日该怎么‘审问’朝中那帮大人们。”

“好嘞。”众纨绔齐齐应声,姜思然则在简单思索过两息之后,利落地点了头。

虽说他也很好奇,六殿下究竟准备要如何对付朝中的那些大人们,但两相对比之下,还是劝他老子早日向陛下投诚认罪之事,更重要一些。

想通了的姜思然大步奔出了府衙,墨书锦则带着那一大群纨绔,浩浩荡荡地冲进了公堂后的那方小院。

墨书锦抓着墨君漓给他的那摞物料讲了个手舞足蹈、激昂万般,那一众纨绔则在他身侧听得腾了一腔的热血。

离开京城府衙之时,他们无一不是摩拳擦掌、满目兴奋,只恨不能直接跳过今日,赶去明天。

在最初被一群京中纨绔找上门来、并被要求走这一趟京城府衙的时候,刘温是拒绝的。

但他们实在是太能闹腾了,十几号纨绔,个个手中拎着六殿下亲笔的手谕,有些腰上仿佛还揣了铁棍和麻绳。

若他不肯跟着他们走,那便不管不顾地往他那刑部尚书府的门槛上一坐——

这个摸出来个唢呐,那个掏出来只镲钹,再并上不知从何处翻来的二胡和皮鼓,一群人挡着他的府门,拼了命地奏那难听又混不成曲的调子……

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他们老刘家搁那发丧呢。

他见他们掌中拿着的那手谕上狗爬一般的字迹,确乎像是出自六殿下之手,又考虑到眼下墨书锦得了帝王圣旨与御赐令牌,若他硬别着不去,难免有“抗旨不遵”之嫌。

再加上全府上下,委实已被纨绔们的那“曲子”吵得心烦不堪……他实在顶不住满府人的各式抱怨,这才一个冲动之下,答应随他们走了这一番府衙。

而现在——

被一圈纨绔呈八方合围之势团在正中的刘温木然转头,发直发怔的眼珠间或的那么一轮——

刘温的目光麻木而呆滞,他瞪着眼珠,任视线缓缓自墨书锦等人的面上滑过,心头忽的涌现出无尽的悔意。

他觉得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今儿就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就不该跟着这帮倒霉玩意出他那尚书府的门。

他若是宁死不出门,就不会被带来这倒霉的府衙;他若是不被带来这倒霉的府衙,就不会被这么一大群令他伤心的纨绔包成饺子馅儿……

刘温心下嚎了个昏天黑地,面上却是丁点也不敢外现,他看着那坐在他正对面的墨书锦,只觉浑身都不大自在了起来。

为首的墨书锦尚不曾发话,四下里围着他坐成一圈的纨绔子们也就不曾开口出声。

青年们身上各色的织锦衣衫晃得刘温眼花缭乱,他近乎本能地用力眨了眼,继而搓着指尖,试探性地向前探了探头:“这……六殿下,您今日传微臣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喔,那倒也没什么大事。”摆弄着一摞尺方宣纸的墨书锦随口应声,眼皮抬也不抬,“只是本殿昨儿自朝中诸位大人们手中得了些‘检举’信函……”

“其中工部尚书胡云胡大人的信上赫然写着,说着刘大人你当年在奉命查探靖阳伯府谋逆一案时,曾收受他人贿赂,并与大理寺少卿姜柘姜大人一起,伪造出了那所谓的伯府‘私兵名录’,及靖阳伯‘豢养私兵’时留下的‘账簿’。”

“本殿以为胡大人所报之事极为要紧,故特遣萧公子等人前去贵府,将刘大人你‘请’来此处问话——”

“是以,刘大人,你说胡大人在信中所写之事,是否属实?”墨书锦道,顺势将手头的那张尺方宣纸递去了刘温掌中。

后者接了信,定睛见那纸上的确是胡云的笔迹,不禁当场便炸了毛。

“胡言!一派胡言!”刘温攥着那宣纸,两手止不住地发了抖,“老臣每日兢兢业业,在朝为官二十余载,从未做过这等欺君之事,胡大人一向了解老臣的为人,又岂会写出这样的话?”

“六殿下,莫不是您寻了旁人模仿了胡大人的字迹,拿来诓骗老臣、把老臣当乐子吧?!”

嚯,难得啊,这老东西竟然猜出来这是他找七弟的人伪造出来的信件了。

不过,这不要紧,反正他手头也不止备了这么一个东西。

墨书锦闻声不由得微微挑了眉梢,他双手交叠撑了下颌,双眸定定攫紧了刘温的眼睛,慢悠悠地吐出句话来:“刘大人,若只得了这么封检举之信,本殿是不会寻你来此的。”

“关键是,胡大人在那信中详细写明了你受贿的具体日期、数目与帮你暂存那万两白银的钱庄分号……”

“本殿昨儿收了这信后,立马差人去了趟京中钱庄,果然自那钱庄旧岁的账簿里寻到了对应账目。”

“为防你抵死不认,本殿还特意跟那钱庄掌柜软(原)磨(地)硬(放)泡(赖)了大半个时辰,将那账簿临时借了出来……”

“所以,刘大人,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再好好回答本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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