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休书!
萧淑华闻此陡然睁大了一双眼,她虽自来便不喜欢慕文华,却到底是与他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自是清楚他那清正又固执的秉性。
如今他既将这“休书”二字说出了口,那就代表着,她此番势必要被人赶出国公府、此事当真再无半点转圜的余地了!
“休书……哈哈,休书!”萧淑华颤巍巍地仰了头,一面哆嗦着嘴皮梦呓似的质问着慕文华,“你……你当真要这般绝情?”
后者闻言当即重重摔了衣袖:“我绝情?”
“事到如今,你竟还觉得是我绝情?”
“当初你有意指使着张玹与稳婆府医们对大嫂下手的时候、当初你有意将嫣儿教养成如今这副模样的时候——”
“萧淑华,当初你做下这桩桩件件的恶事之时,又可曾给我留下过半点能原谅你的机会!”一向文弱清瘦的书生被萧淑华气得不住发了抖——他绝情?
这世间最绝情的,分明就是她萧淑华!
是她执意要嫉恨兄嫂,是她执意要将嫣儿教成那等不成器的样子!
这些年来,他私下里提点过嫣儿那丫头多少次,可她回回都是不出几日便被她娘又教回了从前那副德行!
当初娶她过门之时,他知道她心中多有不甘,自己亦自觉于她有愧,于是常日里也有意无意地尽可能纵着她性子,满足她的心愿……
甚至不惜为此,一次次地亲自去替她向那些被她开罪过的人道歉!
他原以为,他这样善待于她,时日久了,她总归能放下当年那点少年意气惹出来的不甘与旧怨,哪成想,她竟只是当着他的面答应了个信誓旦旦,暗地里那各式恶毒的伎俩,早已不知轮过了几个番!
“但凡你当初能知道些分寸,但凡你能早些放下那些无谓的恩怨,我又何至于!罢了……”一股火才冲上头便又倏然泄去的慕文华怅然叹息。
他摆了摆手,顺势接过了鸿鹄馆小厮递上来的笔墨,提笔飞速写下一份休书,继而将那墨迹尚未干透的宣纸一把扔去了萧淑华面前,转身跨出了屋门。
“明远,劳烦你等下差两个人,将萧氏送回萧府去罢。”慕文华道,边说边满含歉意地看了眼自家兄长,“大哥,我跟着你一起进宫面圣。”
哭哭啼啼的萧淑华到底被人送回了萧府,云璟帝得知张玹一事后也果然当庭震怒。
只是碍于萧家萧老太傅的面子,以及萧淑华当年买下张玹时,亦确乎是不知她是扶离细作,帝王倒是不曾重罚了萧淑华。
他只公开表明自己理解并支持慕文华休妻——顺带寻了个由子给他小升了一品,迁去都察院做了四品左佥都御史,借势让萧淑华被人狠狠地落了一番面子、又做了回京中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头等笑柄。
如此一来,慕文敬等人心下的恶气便算是出了多半口,可慕文华却是有些不大高兴。
——他原本是正儿八经想去跟着陛下请辞,安安静静回家闭一阵子的门、思一阵子的过。
哪想到,他刚跟着自家兄长进到那御书房,没两句便被云璟帝与慕文敬忽悠了个晕头转向,迷迷糊糊间就被人莫名其妙地升了官、调了职,还新得了套见鬼的四品文官补子!
关键陛下说的那话还让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绝——云璟帝说,前阵子因着彻查靖阳伯府旧案之事,先前的左佥都御史孙营被他卸了官、降了职。
如今那佥都御史的位置空了出来,他左寻右寻,也寻不到个足够清正大胆的官员来填补这个空缺,刚好他今儿过来,要不干脆就把这活计扔给他吧。
说完了这道空缺,云璟帝还立马给他分析上了他让他当这佥都御史的具体缘由!
——什么他品性清正,敢直言上谏;什么他背靠国公府,背景过硬,寻常人即便被他弹劾了也不敢轻易去寻他的麻烦,他能说的肯定比旁人多。
再什么他都在朝中当了二十多年的官了,至今还是工部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再不给升个官,他们这瞅着心里都过不去。
最后又说……反正都察院又不是工部,他把他调到都察院去,这就等于是他已经向朝廷请辞了工部郎中一职了。
总之陛下是对着他好一顿忽悠,他兄长又在旁边一个劲儿的无脑点头附和。
几个回合下来,他脑子里就只剩下陛下的那句“文华你看”和他大哥的“啊对对对”了。
再后来,他也不记得陛下具体是又跟他说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被那两句话折磨得几乎要失了智,一个恍惚下便被人牵着莫名点了头——然后那倒霉活儿就落到他身上了。
陛下他甚至当场就掏出了提前写好了、只差填个名字的圣旨,压根儿就没给留下丁点回绝的机会!
……见鬼,你们老墨家的人,脑壳里是不是都有点什么不可言说的大病?
出了皇宫,一向爱国忠君的慕文华忍不住在心中偷摸腹诽了一句,顺势犹疑不已地瞅了眼自家兄长。
他现在严重怀疑他哥被陛下带坏了——要不他平常看着那么老实的一个人,这会怎的就能冒出那句那么魔性又可怕的“啊对对对”?
他现在脑袋里还晃荡着那个毒性极强的“啊对对对”呢!
“文华,你怎么突然拿这种眼神看着我?”坐上马车、被自家小弟盯得头皮发麻的慕大将军忍不住心虚不已地漂移了视线。
——他才不会告诉文华,其实他和陛下早就商量好了要忽悠他当那劳什子的佥都御史,顺便帮着他们转移转移朝臣们的目光呢。
“没,我就是突然觉得。”拧巴着袖口的慕文华狐疑蹙眉,“大哥,你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吧?”
“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这么……”
这么气人又欠打?
“害,我道是什么,原是这种问题。”慕文敬扭头望天,“文华,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其实为兄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
“只是从前比较内向且收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