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二章 只求……

“这个……”慕修宁故作迟疑,转头与湛明轩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敢开口说话。

龙椅上的帝王见此登时意会,连忙大笑着点了点椅上龙头:“哈哈,明轩明远,你们两个不必紧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出来便是。”

“不论是异宝奇珍还是加官进爵,只要你们所求之物合乎礼数与法度,朕便一定会满足你们的要求的——”

“既是这样,那明轩,就由你先来说罢——”少年人弯了眉眼,“你在北境边关待的日子比我久上一些,功绩自然也比我要大。”

“再说,这些年你心中不是一直揣着桩事儿吗?”慕小公爷“有意”略略压低了嗓音,偷摸冲湛明轩递去个眼神,“不然,先前在北境,你也就不必那样拼命了。”

“这……”后者顺坡而下,先假意踟蹰了片刻,继而大大方方地横跨一步,出了列。

“如此,陛下,便请您饶恕卑职失仪了。”湛明轩拱手抱拳敛了眉眼,墨景耀应声挥袖:“无妨无妨,有什么想法你大着胆子说就行了,朕准的,也没人敢计较你失仪。”

“喏。”少年颔首,随即衣摆一撩,猛地单膝跪了地。

四下众朝臣被他这一出闹得吓了一跳,有几位老臣正欲张嘴好生说道说道这一惊一乍净知道吓人的小兔崽子,便见那跪了地的少年仰头沉声开了口。

“陛下,卑职既不想要什么奇珍异宝,也不想升官发财。”

“卑职只想请您重新彻查当年,靖阳伯府的谋反大案。”湛明轩端着拳头,眸光清澈,目色坚定,“除此之外,卑职别无所求。”

此言甫一脱口,立时便引得了满朝惊诧,众人望向湛明轩时,简直已不知道该摆出副什么样的表情。

——他们以为他会跟陛下求一个不大不小的官阶爵位,至少能让他和他妹妹湛凝露自那奴籍之中解脱出来。

再不济也是多求一些金银财宝、官邸私宅一类的玩意,好能先寻个属于他自己的落脚之处,再将湛凝露接出国公府……

结果,他竟这般直白地要去重查靖阳伯府当年的那桩大案?

虽说湛世嵘当初确乎是有些蒙冤而死的意思……但侯府的人办事一向利落,此事哪里能那么好查?

何况眼下侯府及相府一脉还没倒台呢,这小伙子是活腻歪了不成?

众臣满目的惊疑不定,端坐龙椅内的帝王闻此却只轻轻抖了眉尖。

他半垂着眼睫略略沉吟了片刻,抬手伸指,碾了碾下颌:“你是说……前些年靖阳伯府被人弹劾‘欺君罔上、意图谋反’的那桩案子是吧?”

“是的,陛下。”湛明轩点头,“陛下,家父自幼便教导卑职为人要正直、为官要清廉,先前在营中练兵训兵之时,也惯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

“卑职的父亲一辈子为官清清正正,在朝中亦从未与他人结怨,更不曾参与过什么朋党之争,是以,卑职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父亲,会犯下那等弥天大过。”

“加之当年那案子结得实在是有些仓促,许多枝末之间尚有蹊跷之处……”

“这样想来,卑职的父亲恐是受了他人构陷,故此,卑职只希望陛下您能开一次恩典,派人将此案细细重查一番——”

“倘若重查一番,那结果仍旧不变,当初的的确确是卑职的父亲犯了错,卑职自会认命,并自请离京戍守边疆,此后永生不再回京。”

少年说着屈下另一条腿的膝盖,而后俯身低头,叩了首,神情郑重而严肃:“但若那结果有变,卑职的父亲确乎是为人诬陷——”

“那便请陛下准许卑职替湛氏平反,还靖阳伯府一个该有的清名!”

湛明轩话毕,朝中一时静成了一片死寂,众人被他那一番话震得神情恍惚,竟是久久都不能回神。

靖阳伯湛世嵘……那确实是个清正到有些固执的老将。

众臣如是想着,不少人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此刻能站在这金銮殿上的,大多都是在朝中待了有些年头的老人了,从前自然是认得靖阳伯,也亲历过靖阳伯府的那一桩“谋反”大案。

当年那案子险些让前朝分裂成了三个大派。

——以安平侯府及相府为首的一众文臣,咬死认定湛世嵘有心谋反;而以靖阳伯麾下游击将军等人为核心的一干武将,则宁死也要站湛氏是为人构陷。

至于国公府与晋王府——这两府身为天子近臣,举动又一向代表着陛下的态度,此事之中自然不好站队。

这便只得跟着那一派不愿掺和朝中朋党之争的中立臣子,一同立在了争端之外。

后来那案子闹了足足两月,差点掀翻了整个朝堂。

云璟帝逼不得已,最后只能下令匆匆结案,并以湛世嵘“有谋反之嫌”为罪名,抄了伯府、砍了靖阳伯的脑袋,将他那一双儿女编入奴籍,却不曾严惩过湛氏旁支,更没将湛明轩兄妹驱赶出京。

这么一想……此事说不准还真有猫腻——

想通了的朝臣们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有几个先前便与湛世嵘关系不错的老臣,甚至准备出言替湛明轩说上两句好话。

正当众人满腹心思,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之时,一道高亢并稍显尖锐的声线,却陡然划破了这满殿的死寂。

“荒唐!”刑部尚书刘温扯着嗓子高声怒斥,“当初你父亲靖阳伯欺君谋反,证据确凿——这可是陛下当年亲口认定之事,又哪里来的什么蹊跷!”

“你如今逼陛下重查此事,不就是在说陛下从前错信了小人、冤枉了忠臣——这不是在当众打陛下的脸吗?”

“刘大人此言差矣,”湛明轩眼珠一横,沉声冷喝,面上不见分毫的失措惊慌之状,“当时那案子本就结的匆忙,您又焉知陛下心中不曾犯过嘀咕?”

昨日回国公府后,慕惜辞便连夜给他预演过数十种他们今日可能遇到的状况,并提前帮他想好了应对它们的说辞。

是以,当刘温今日当堂驳斥他的请求之时,他心下非但不觉得慌张,反而格外放松自在。

——小姐果然是最厉害的。

少年心下如是暗忖,脸上却未曾露上半点,他沉了沉眼,眉间微带了薄怒:“再者——您说我父亲谋反之事,证据确凿,那明轩在此便忍不住想问问刘大人您了。”

“敢问刘大人,当年又有哪一项证据,是确凿无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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