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安20
回来的第二天,婉宁开始收拾房子里的东西,她将厨房里所有的餐具全部拿出来,扔在了一个大的黑色垃圾袋里,所有餐具瓷盘子被甩得粉碎,她看起来也很解恨的模样。
我穿着睡袍,缓慢的从楼梯里下来,心中十分恼火,但是脸上却仍旧表现出一种平静,问道:“婉宁,你做什么?”
“那个贱人用过的东西,通通都丢掉!”她痛恨小仙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一直认为,小仙霸占了她的位置。
我知道,这六年来,她受尽了被邪火炙烧的折磨,对于她这发泄般的行为,我早不打算去责怪她什么。
家里很快就焕然一新了,再也没有曾经的模样。
婉宁看着这被她折腾得面目全非的房子,十分满意的讲:“终于没有她的任何气息了!”
她就这样,扫去了小仙的所有痕迹。
这样也好,至少我不会每次一看到,也跟着心如刀绞。
但是婉宁的情绪并不稳定,她害怕照镜子,每每看到镜子里那张属于小仙的脸,她就会狂躁不安。
“我讨厌这张脸,我讨厌这张脸!”如果不是因为她还需要用这张脸,我相信她会用刀刮花它。
有一天晚上,她从黑暗中伸过手来摸我,希望得到我的回应,我将身体转过去,故作疲惫的说:“婉宁,天太晚了,休息吧!”
她的手僵硬的放在了我的腰际上,最后失落的转了过去。
我深知,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我也并不累,更没有睡意,我睁着眼睛,不断的思考着小仙现在哪里,面对她的将是什么?
为了逃避婉宁的敏感追问,我让自己表现得特别忙碌,总会有很多事要做。
我对其他人做的饭,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抵触,为了维持这具肉身的营养,我尝试自己做菜,想找到小仙曾经做菜的味道。
可是做菜就像一个人的灵魂一样,即使外表一模一样,不是那个灵魂,什么都不一样了!
那天婉宁回来的时候,她将小仙那黑色的长发染成了大红色。
我看到的时候,第一次忍不住提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张脸,黑色的头发是最漂亮的!”
这些天的相处,她早就感觉到我的改变,听到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生气的质问我:“你就是忘不了她以前的样子是吗?束安?”
我没有回答她,无论我说什么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后来她冷静了过后,到我的书房来找我,说:“束安,我知道,你是觉得自己亏欠他,所以心里有阴影,我会给你时间!我相信,等到我将所有有关她的东西全部清除掉之后,我们会找回我们曾经的感情!”
在那天之后,她身体出现了一些排斥症状,先是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后来发展到,身上长出一些红色的斑点,我开始消耗灵力来减轻她的痛苦,并同时寻找原因。
最先,时间间隔很开,四五天才会有一次这样的症状,后来两三天,我知道未来还会更频繁。
“不是说这肉身可以装下我的灵体吗?”看到手背上长出来的红斑,婉宁恼意的说。
我为她担心,不过奈何早就对我说过,婉宁拥有这副身体之后,会经受折磨一段时间,这是避免不了的!
婉宁第一次开车库里那辆捷豹回来后,我感觉到一股很强大的鬼气。
但是,这只鬼隐藏得很好,并没让我看到她。
那天,小仙的爸爸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小仙了,今天是专门为女儿拿泡菜来的。
小仙以前常说她爸爸的泡菜好吃,那丫头最喜欢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那么一坛泡菜。
看到小仙爸爸那一刻,我眼角有点酸,想请他进去坐,但有怕老人家察觉到问题。
更让我恼火的是,婉宁对小仙爸爸的态度非常不好,可是当着小仙爸的面,我不能说任何,这样小仙爸会越佳怀疑。
等对方带着泡菜回去的时候,我才追过去,将泡菜要了回来,并递了一张银行卡给他。
我知道这样做,并不能弥补什么,但我不想什么事都不做。
我抱着那坛泡菜回去的时候,婉宁还生气的等在大门里面。
她不满的问我:“你抱回来做什么?还真当他是你老丈人啊?”
“夏婉宁,你够了!欠你的人是我,不是小仙,你现在用的她的身体,难道你不能对她父亲好一点儿?”
“呵呵!难道我还欠她了吗?那个老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凭什么对他好一点儿?我是夏婉宁,我用她官小仙的身体,就要把她老子当我爸吗?想都别想!”阵亚巨技。
她激动起来,伸手掀了我手里的泡菜坛子,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我真是气了,失手打了她一巴掌,手心传来火辣的痛感。
“你竟然打我?你竟然打我!”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打过女人,却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动手,是对婉宁。
“即使你复生了,你也不再是曾经那个婉宁了,我了解她,她绝对不会做这么残忍的事!”
我冲上了楼,她对着我的背影怒吼道:“我残忍?我残忍?你难道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让我变成这副模样的?对,没错,我用官小仙的身体复生了,可是这又怎样?能让我变回曾经的样子吗?能吗?束安?”
“束安,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我无法面对她的咆哮,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什么都没有吃。
婉宁曾经说过一句话,她说她要清楚掉所有关于小仙的东西,这让我隐隐感到不安。
虽然她复生为人了,但她身上的煞气并没有减弱太多,她一定会对小仙爸做什么的。
意识到这点,我开始张罗,要让小仙爸和张姨离开的事。
婉宁因为身体出现的反作用越来越大,一直在寻找可以缓解的方法,她在古书里找到了关于五蛇身的传闻,便到处找关系,寻找拥有五蛇身的人。
很快,就真的找到了这样一个人,是庄君凡的表妹,起先我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关注,那天婉宁让我送她去他们见面的咖啡厅,在楼下停车的时候,我见到了那个女孩,她坐在车里,目光清冷的打量着我,好像,我是她某个认识的人。
而那个眼神之后,我整天脑子里都会出现那张脸。
……
没几天,我去了小仙爸的超市,说了我的提议,对方并没有答复我,我发现这样的方式不行,必须得换个法子。
从超市回去的时候,我又遇见了那个先知,她告诉我说:“你想要做的事,有一个人能帮你!到时候,你不用送他们去国外,直接送回白山镇吧!”
我知道她说的谁,也是那天,我决定去见一见殷祁。
到了他家,他没请我进去,堵在门口问我:“怎么,我对你们家婉宁吼了几句,你这是要上门报复吗?”
“阿祁,我不是为了那件事!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没门!”他一口就拒绝了!
我并不打算这样就放弃,我说:“小仙的父母很危险,我希望你能带他们回白山镇!”
他一听见我这样说,脸上迟疑了!
停顿了半响,他狐疑的问我:“危险?一定是夏婉宁吧?她都夺了人家的身体了,还想找人家父母下手?这样的女人,你也能忍受?”
“你比谁都清楚,婉宁从前不是那样的!”
他没有再说其他,直接进去关了门!
我知道,他一定会去做的。
他和我一样,拥有相同的灵魂。
这件事,很快就解决了!但是另外一件事,却紧接着来了!
晚上吃过晚饭,我突然收到一条匿名的短信,对方提醒我,位于南山的我家那栋老宅里,今天午夜会发生大事。
我清楚,那个老宅是父亲用来藏匿肉吱的地方,所以一收到这短信我就立刻整装出门,往南山赶去。
车子在黑夜的山林公路里穿梭,路上的坑坑洼洼不断让车身发出声响。
刚才还黑黢黢的一片,突然出现了火光,照亮了那上空的黑夜。
我听到无数肉吱凄惨的声音,紧接着,从那栋房子里跑出来一道娇小的身影,她的动机十分敏捷,跑过老宅前面的干草坪,直奔我这边而来。
她跑来的地方太亮,而我藏在黑夜里,她并不能马上发现我。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无数只被火点燃的肉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焦糊味儿!
很快,她察觉了背后的我,转过头来看我,她脸上带着一只狰狞诡异的面具,我不知道面具后面是怎样一张脸,但是她站在我面前,她的呼吸和她的气息,让我觉得好熟悉。
“让开!”是一个女人,不过这声音,我从未听过。
我并没有让,目光眺向她身后逐渐逼近的肉吱,冷声提醒:“女人,你惹恼了它们!”
肉吱这种生物智力不高,但是有仇不报。
她竟然半夜冲进这林子里火烧肉吱,也是够有胆量了!
不管是谁,一定有两下子才行。
“是谁派你来的?”那老宅子是束家的,现在烧了里面的肉吱,束家一定逃不开责任。
显而易见,这个女人是冲束家来的!
“无可奉告!”
声音一落,周围的树林刮起一阵强烈的巫风,我立刻意识到,这个女人是一个巫师!
下一秒,我已经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揭那面具了,但是对方反应极快,退了几步,躲过了我的手。
她并没有与我多做周旋,在逃开我身边时,便奋而朝前奔去。
我岂能让她如此轻易逃离?立刻唤出御冰术紧追而去,很快,她的身体就被我冰冻住了,唯独留下了她带着面具的脑袋。
我大步过去,再次伸手去揭她的面具,但她却警告我道:“你揭开之后,将再也见不到夏婉宁了!”
这话里那浓烈的仇恨,让我似曾相识,我的手,也僵硬的停在了半空中。
不想,她竟然瞬间挣脱了我的寒冰,右手中一把尖利的匕首立马就朝我的手掌心刺来。
如果是其他匕首还好,那金属一插进我的皮肤,我就知道,那是阴铁打造!
曾经,有一个爱我的女人,用天阴剑刺向我的腹部,那种对我深深的怨恨,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感知里。
她狠狠的抽出我手掌心的匕首,本来有机会致命于我,但她却没有。
只是不解恨的问:“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我这才意识到,她火烧肉吱并非是冲他人,而是从我来的。
“你到底是谁?”
在我问出这个问题时,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对方是个女人,还是一个巫师,对我充满了敌意。
这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符合她的身份了!
是小仙,她重生了,就像殷无望说的那样,她将恨我入骨,她回来报仇了!
“收账的!”回答了三个字以后,她收起匕首,快速的朝前面跑去。
转眼间,就再也没有影子了!
她变强大了,我已经知道,她会抱着对我的恨,慢慢的变成奈何。
而我和她,将要一直在这种相互折磨中,直到我再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
“小仙……”我纵身跪到了地上,手心的伤口,很快让我变得虚弱起来,我不得不先用寒冰封住了伤口。
当我拖着伤口回去欧洲花园的时候,婉宁看到我的伤,马上就吓到了!
“是谁伤了你!”
被阴铁打造的匕首伤过后,灵族人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
我没有回答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房间里清理伤口。
这伤不在要害,虽不足以致命,但是却会让我数日中在煎熬里度过,整个晚上,我都被那手心腐烂一般的疼痛折磨着。
“束安,你开门,你告诉我,到底是谁伤了你?”她很愤怒,如果真的可以说出是谁伤了我的话,她一定会冲去报仇的。
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并没有回应。
这样熬了一个星期,我父亲派人来找我。
南山上肉吱被烧的事,已经在灵族中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是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人行凶。
灵族人和肉吱已经数十年没有交恶过了,现在肉吱要束家将纵火的人交出来。
婉宁推测道:“一定是殷祁,他上次已经明确说过了,会搞我们了!”
我带伤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祥伯看过来,质问道:“束安,你知道纵火的人是谁吧?”
“我不知道!”
婉宁这些天,没有少尝试在我这里套出纵火人的下落,现在听我这样说,她生气的接过话说:“你不能因为是阿祁就包庇他,他自来做事就没有分寸,这次做的可是关系着全族人的安危!”
我如实回答:“我真的没有看到对方是谁,她带着面具!”
“阿祁怎么也是殷临天唯一的儿子了,束安,你父亲希望你出面,去让阿祁出来说清楚,这事一定和他拖不了关系!”
我立即推脱道:“他从来就不听我的!”
“我相信你可以做一些事情,毕竟这也是为他好!”祥伯跟我爸日子久了,说话也学会了我爸那个调门儿!
约阿祁是婉宁约的,订好了地方之后,我们直接过去了!
到门口的时候,却看到阿祁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带了一个女孩,那女孩我见过,是庄君凡的表妹,拥有五蛇身的梁若音。
他们手拉着手等待着我们靠近,那模样,像一对刚在热恋中的情侣。
后来殷祁介绍时,竟然说,这女孩是他的女朋友。
殷祁虽然是个情场老手,但是他那双天生就习惯了说谎的眼睛里,竟然透着对梁若音的无比赤诚,可以说,即使是当年对婉宁,他也没有用过这般的眼神。
这个梁若音,立刻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们进去包间里坐下,点了菜之后,婉宁开始与对方交谈。
梁若音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歌星,但那眼神中却透着超越她年纪的沉稳。
中途,梁若音去卫生间了,婉宁应该要找阿祁谈南山的事,我并不想掺和这件事,也借故出了来,但是我回去的时候,竟然看到了梁若音站在门口,双眉紧锁着。
她在偷听!
她为什么要偷听呢?我并没有去揭穿她,远远的站着,等了好一会儿,我才走过去。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我知道她在偷听,进去之后,就聪明的说:“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在外面听到你们在说话,怕打扰你们,还在外面站了好久呢!”
正式用餐时,我没有胃口,就帮婉宁切肉。
对面的梁若音见状,别有深意的感叹道:“束先生真是一个体贴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紧了一下。
随即我回答:“梁小姐不是也遇见了一个对你体贴的人?”
谈着谈着,婉宁的身体突然不适。
最近她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了,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她快速的出去了!
我害怕她出什么意外,也担心的跟了出去。
不多久,梁若音也跟了出来,她担心的问我:“官小姐还好吗,我进去看看她!”
“别进去!”我知道她是五蛇身,现在婉宁正发作,一看见她,肯定会把持不住,直接张口就咬的。
但我说出这三个字之后,突然发觉我和对方之间,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于是我赶紧解释道:“她身体不好,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的样子!”
很奇怪,我从来没有跟这个女人说过话,但是当她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苦于感觉到,她是一个让我觉得很熟悉的人。
再一想到殷祁对她的态度,我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是五蛇身,她会不会就是小仙的重生?
“不用去医院看看吗?”她又问我。
“家族遗传,无药可治!”
“即使她身有顽疾,束先生依然不离不弃,她一定很幸福吧?”
我心中犹如被谁灌进了一桶冷水,顿感微凉。
如果现在对我说话的人真的是小仙,她一定是在讽刺我吧?
是的,她在讽刺我,以她的脾气,能够忍受到这个样子,一定费了很多的功夫吧?
我难过的问她:“梁小姐幸福吗?”
如果她不用带着对我的恨,有殷祁在她身边,一定是幸福的。
她对我说:“既然你是殷祁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就不见外的叫你束先生了,我叫你束安好吗?”
束安,束安……
我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曾经有个傻丫头,气哄哄的唤着我名字的模样和语气。
从一开始,她姐姐认定了要跟我在一起的。
可是----命运作弄,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你开心就好!”我已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的问题了,越说下去,心情就越加难受。
不久,她就和殷祁一起走了!
我站在包间的窗户里往外看,看到殷祁追上去,轻轻的拉起了梁若音的手。
她并没有拒绝,他们也没有开车,直接穿过了马路,往远方而去。
我眺望着那个方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殷祁爱那个女孩,殷祁爱那个女孩!
那天,青儿送来了梁若音的血,我拿过来闻了闻,没有问题。
她竟然真的拿来了婉宁需要的血!婉宁喝了之后,好了很多!
她问我:“殷祁怎么会和那个梁若音在一起?”
我没有回答她,但我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答案。
“我起先觉得殷祁是为了针对我,所以才靠近梁若音的,但是今天看,怎么觉得殷祁是玩真的了?”
婉宁对殷祁的了解,也丝毫不输于我。
那天傍晚,我去了殷祁的家,他不在家,后来才回来的,看到我站在门外,他慢悠悠的走过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阿祁,那个梁……”
“你想知道什么?”他打断我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先提小仙或梁若音的事,我说:“阿祁,这么多年来,你也一直在做着那个梦吧?”
他没有回答,但是似在默认了!
“很多年之前,我就觉得你像另外一个自己,但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所谓的宿命给我们开了如此大的一个玩笑。”
“你要跟我煽情吗?”他不屑的问我。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那不羁冷漠的脸。“即使知道,我们出自一体,但在归一之前,我还是我,你还是你,你要明白这一点,我不会因为这相同的宿命,觉得你做的那些事是对的,比如对小仙做的。”
我和他本身就是殷无望的两个面,分身而来,所以他不赞同我,也再正常不过了!
“好!”我点点头,转过身去,临走前,轻声道:“如果是她,就由你来守护她吧……”
他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等我走远了,他对着我的背影问:“你爱她,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