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诺然的话,如同诅咒,一句一句通过电波,传输进葛菜花的耳中。
葛菜花想躲,却挪不开握着话筒的手。
她只能凭着本能咒骂。
她用她能想到的各种恶毒的词汇咒骂宁诺然,咒骂宁松全和程娜,甚至咒骂已经死去的宁雪琳和辛明远。
可惜,这些恶毒的话听在宁诺然耳里,不堪一击。
她只是笑着挂断了电话。
隔着玻璃窗,用口型,清楚地告诉葛菜花。
“你儿子死了。我等着看,你会怎么死。”
扬长而去。
“回来!你给我回来!贱人!孽种!毒妇!你回来!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
葛菜花疯狂地拍打着玻璃门。
可惜,她所有的诅咒和谩骂,都被一道玻璃门隔绝的严严实实,一声都传不到宁诺然的耳中。
而她的拍打和咒骂,换来的,只是狱警再一次的警告和呵斥。
葛菜花没有搭理,继续她的拍打和咒骂。
只有这样,才能舒缓她听到辛传丁死讯后,心里的悲伤和痛苦。
她的儿子,她最喜欢最心疼的小儿子,生来就该占有她全部的爱。家里一切好东西都应该归他所有。
即便他没有,她也会帮他拿过来。
他没有老大家有钱,没关系,她想办法问老大要钱贴补他。
他想要老大的家产,没问题,她亲自动手帮他抢过来。
她全心全意爱着、护着的小儿子,她指望着给她送终养老,给辛家传宗接代的好儿子!
怎么就死了呢?
她还活的好好的,她的传丁怎么可以死呢?
葛菜花拼命地砸着面前的玻璃门,试图寻找一个说法。
可等着她的,只有警告无果后,狱警不得已抽出的电棍。
葛菜花被电昏过去。
等她醒来以后,人已经重新回到了牢房里。
和她同一个房间的狱友是个中年妇女,听说是因为常年被家暴,最终没能忍住,失手误杀了自己的丈夫才坐牢的。
自打知道了葛菜花坐牢的原因之后,中年妇女就对葛菜花没一刻好脸色。
时常对她非打即骂,有时候还抢她的饭菜吃。
葛菜花年老无力,打不过抢不过,唯独一张嘴不饶人,骂人的词汇十分丰富。
可她骂一次,中年妇女就打她一次,骂十次打十次,打到现在,葛菜花一见她就躲,根本不敢开口招惹她。
见葛菜花醒了,中年妇女用脚踢了踢葛菜花,问她:“喂喂,刚才是谁来看你的?你这个老妖婆,心肠歹毒,连儿媳妇都杀,竟然还有人好心来看你。是不是你那个抢了亲哥哥家产坐享其成的怂包儿子?”
葛菜花本来神志恍惚着,突然听见有人提辛传丁。
她想起宁诺然的话,悲从心头起,又捂着脸哭起来。
“呜呜呜,我的儿,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走了呢?”
“我还活着,你怎么舍得走了呢?你让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妈难受啊。”
“是哪个杀千刀的害死你的,传丁啊,你要是泉下有知,你就给妈拖个梦,告诉我,是谁害死你的。妈给你报仇!”
“呜呜呜呜……”
狱友听了几句,被她哭的不耐烦,忍不住吼了一声:
“行了,嚎什么嚎?你夺人家产,谋害儿媳,现在你儿子死了,这叫一报还一报,罪有应得,有什么好哭的?”
葛菜花被她吓得一哆嗦,哭声更响了:“就算是报应,报应到我身上就行了。为什么要去找传丁?我的儿,你死的好惨啊。”
狱友有心要给她添堵,故意道。
“怪谁?我看,怪的就是你。我家里那边的人都说,只有功德足够的老人才能活大岁数。”
“要是自己功德不够,又活了大岁数,那就说明,后面的寿命都是偷儿孙的。”
“你想想,你今年多大了?你做下伤天害理谋财害命的事,能是有功德的人吗?”
“你分明就是把你儿子的寿命偷来了,安在自己的命上,这才折了你儿子的寿。白发人送黑发人?活该!”
她也不过是气话。
葛菜花杀害大儿媳,帮助小儿子谋夺大儿子家产,这事她听说之后就气的不行。要不是葛菜花一把年纪了不经打,她早就把葛菜花凑得脑袋开花。
心里堵着一口怨气,也不过是平日里多刁难刁难,给这个老妖婆点苦头吃而已。
说话添堵,便宜她了!
狱友说完,也懒得去管葛菜花如何,说了声:“你要哭只管哭去,别吵到我睡觉,否则,再让你吃一顿砂锅炖拳头。”
自顾自睡觉去了。
葛菜花却把她刚才的话听进去了。
她一向迷信的很,偷儿孙寿命的说法让她深信不疑。
“传丁,是妈不好,妈不该活这么久。都是妈的错。”
“我这就寿命还给你,你活过来好不好?”
“我把寿命还给你。”
她口中喃喃着,目光机械地四下里寻找。
桌子上放着个玻璃罐头,那是狱友的家人来探监时,给她带的黄桃罐头。
黄桃已经吃完,只剩下个空罐头。
葛菜花爬过去,把玻璃罐头拿过来。
她从自己床铺上抽了枕巾下来,包住玻璃罐头,使劲往地上一甩。
咔擦。
发出一声闷响。
狱友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甩了她一句:“干嘛呢?小点声。”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葛菜花打开枕巾,挑了一块三角形的玻璃碎片,伸出手腕,拿着玻璃碎片在手上比划了两下。
“传丁,妈把寿命还给你了,你活过来,给咱们辛家传宗接代,给妈生个大胖孙子,给妈风光大葬,知道了吗?”
说着,在手腕上狠狠一划。
一回生,二回熟。
割腕这事,她也不是头一回做了,一下子就找准了动脉的位置。
鲜红的血液瞬间喷出来,撒了葛菜花一脸一身,流的满地都是。
葛菜花靠着墙,慢慢倒了下去。
她的尸体是半个小时以后,狱友醒来发现的。
当时狱友都吓傻了,一地的血,都变成暗红色的了。
而葛菜花就静静地靠在墙边,沟壑纵横的脸上一片灰败,隐在阴影里,看起来诡异极了。
“啊——救人啊——葛菜花自杀了——”
可惜,已经晚了。
狱医赶过来的时候,葛菜花的尸体都凉透了。
狱友被带走询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来什么情况。
葛菜花的尸检报告很快出来——排除他杀可能性。
也就是说,她是自杀的。
没有人,需要为她的死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