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势头不妙,桓谧身边的几名臣子又悄然退了下去,只剩下桓谧一个人仍然站在原处。
晶后淡然道:“桓大人还有什麽话说?”
桓谧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如炬逼视薛安潮道:“薛相国难道不记得陛下的恩典了吗?当日你在我们的面前一番慷慨陈词,如今却为何突然变卦?”
薛安潮心中有愧,不敢面对他咄咄逼人的目光。
白晷怒道:“混账,陛下尸骨未寒,岂容你在这灵堂之上胡闹!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
桓谧哈哈笑道:“白大将军,你当真好威风,好煞气!”他手指白晷道:“边境战事正急,你身为护国大将军,居然不顾国家安危,潜入秦都,意图废黩太子,却不知你维护的究竟是何人的利益!”
白晷怒道:“攘外必须安内,白某一心为国,若是不及时回秦都,你们这帮乱臣贼子恐怕要违背圣命,让吾皇含恨九泉。”
门外四名持刀护卫冲了进来,将桓谧团团围住,桓谧面无惧色,大吼道:“我乃大秦奉常,谁敢拿我!”
四名护卫被他的威势吓倒,居然犹豫着不敢上前,桓谧怒发冲冠,环视众臣道:“你们一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辈,眼看着先帝一手创立的大秦基业就断送在这帮逆贼的手中!”目光所到之处,群臣纷纷垂下头去,不敢面对桓谧的目光。
我暗暗赞叹,桓谧此人绝对可以称得上一个真正的好汉。
桓谧跪倒在地上,向宣隆皇的方向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起身忽然向晶后的方向冲了过去。
白晷及时挡在晶后的身前,却见那桓谧一头撞在晶后身边的抱柱之上,鲜血沿着他的额头迸射出来,所有人几乎同时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桓谧手足不住抽搐,口中仍然喃喃道:“我……以我血……荐……轩辕……”眼中渐渐失去了光彩,终于他的呼吸完全停滞。
薛安潮用力咬住下唇,双目中已经满是热泪,他忽然跪了下去,所有人都明白薛安潮此拜并非为宣德皇,而是为了桓谧。
晶后黯然叹了一口气道:“桓大人也算一颗忠心,不过却被奸佞小人蒙蔽。”她向白晷道:“白将军,你让人把桓大人厚葬了。”
白晷连连答应。
桓谧的死非但没有激起群臣的愤慨之心,反而让他们仅存的那点正义全都消散的无影无踪,一个个哪里还敢再多说话。
薛安潮颤声把遗诏读完,燕元籍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锐气,脸色铁青的跪在原地。
白晷率先来到燕元宗的身前,屈膝跪倒在地上:“臣白晷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他这一引头,其余众臣争先恐后的过来参拜燕元宗。
晶后看到大局已定,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我和燕琳跪在角落,静静看着燕元宗,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开心,眉宇间的忧虑和无奈始终挥抹不去。我忽然有些同情起他来,万人向往的帝位,对燕元宗来说也许只是一副无形的枷锁而已。
桓谧的尸身已经被移走,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仍然未干,在一片白色的海洋中显得更为突出,他的死只是政权更迭过程中的一个插曲,更只是一场屠杀开始的序幕。
我和孙三分在次日的黎明离开皇宫,燕元宗上位已成定局,继续留下已经没有太多的作用。
孙三分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秦宫,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老朽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离开呢!”
我笑道:“这次辛苦孙先生了。”
孙三分道:“这几日皇宫之内定然风波不断,我们还是远离为妙。”
我点了点头,晶后下一步恐怕就要对付薛安潮和太子这帮人,岐王既然已经顺利即位,身边有白晷不遗余力的相助,中间不会再有异常的变化。
街道上到处都是来回巡视的御林军,百姓因为宣隆皇的驾崩,一个个脸上都是愁云惨淡,气氛显得压抑之至。
车子前往枫林阁的中途,我忽然想起陈子苏,正是他的点拨才让这场夺嫡风云,避免了更多的流血发生,也许我应该先去拜访他,将眼前的形势向他禀明。
孙三分见我对陈子苏极为推崇,也愿意和我一起前往去结识一下。
我们两人来到陈子苏的家中,房门虚掩,一位中年美妇正坐在院中,想来是陈子苏的妇人。
我轻轻叩了叩房门道:“陈先生在吗?”
陈夫人柔声道:“我家相公出去了,马上就会回来,您是不是平王殿下?”
我笑着点了点头,却见她双目始终盯着别处,美眸毫无神采,看来陈子苏说她目盲果然是真的。
“平王进来吧!”陈夫人轻声道:“民妇身体不便,无法远迎!”
我和孙三分对望了一眼还是走了进去,陈夫人三十多岁年纪,大概是长期室内生活的缘故,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请随便坐!桌上有茶,平王请用!”
我看了看桌上一切都有准备,难道陈子苏知道我要来这里?
陈夫人温婉笑道:“子苏说殿下今日可能会来,他果然没有猜错!”
我笑道:“陈先生未卜先知,的确是当世奇才。”
陈夫人道:“天下间这么夸他的,恐怕只有你我二人而已。”言语间流露出无限惆怅。
孙三分忽然道:“陈夫人足下瘫痪已有几年了?”
陈夫人微颦秀眉道:“五年前我去父亲坟前扫墓,不易感染了风寒,然后下肢突然就失去了知觉。”
孙三分道:“老朽不才,愿为夫人请脉。”我心中大喜,孙三分医术高超,或许可以治愈陈夫人的顽疾也未必可知。
陈夫人点了点头,将手腕伸出。
孙三分仔细察探了一下陈夫人的脉象,沉吟片刻方道:“夫人之病,应该有药可医。”
陈夫人不能置信的说道:“先生是说……”
孙三分充满信心道:“老朽虽然不能确定可以让陈夫人恢复如初,不过经过治疗,正常行走应该不难!”
“先生此话当真!”门外传来陈子苏惊喜若狂的声音,他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孙三分微笑着点了点头,陈子苏屈膝就要跪下行礼,我和孙三分一左一右慌忙搀起他。
陈子苏颤声道:“若是先生能够治好内人的双腿,陈子苏愿做牛做马以抱先生重造之恩。”孙三分道:“陈先生想谢便谢平王殿下。”他慷慨的把这个人情送给了我。
陈子苏还要道谢,我挥了挥手道:“胤空此次前来,是有些事情向陈先生请教。”
陈子苏请我入座。
我将这段时间宫内发生的事情一一向陈子苏讲述,陈子苏不住点头。
我迷惑道:“胤空有一件事百思而不得其解,既然晶后如此恨薛安潮那些人,为何不干脆把他们全部铲除,反而留下后患。”
陈子苏淡然一笑:“平王以为,这次政变除了晶后胜利以外,还有什么人是最大的受益者?”
我首先想到岐王燕元宗,可是他一心追求与世无争的生活,登上帝位实在非他所愿,他迷恋燕琳,可是碍于兄妹关系,晶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得偿夙愿,他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
我忽然想到了白晷,脱口道:“白晷!”
陈子苏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晶后一定意识到白晷经过此次夺嫡之后,在大秦的地位会更进一步,如果任其发展,恐怕会失去对他的控制。留下薛安潮那帮臣子,名义上是避免屠杀流血让群臣人人自危,实际上是为了日后分权,而制衡白晷。”
我恍然大悟,晶后的远见卓识的确高出我一筹。
陈子苏道:“只可惜……晶后的如意算盘未必能够得逞。”
“先生怎么说?”
陈子苏站起身来遥望皇城方向:“表面上看晶后已经顺利夺权,可是真正起到作用的是白晷,晶后在军方并没有任何的威信可言,而且废黩太子,另立新君此事已经失去了人心,晶后早已失去了对全局的操控能力,很多事情将不可避免的向其他的方向发展。”
我被陈子苏这番大胆的预测深深折服:“如果白晷真的如陈先生所说,晶后岂不是要面临更大的危机?”
陈子苏点了点头道:“无论晶后作何打算,白晷一定不会放过薛安潮。”
我笑道:“晶后也不会放过他,对晶后来说薛安潮和太子是首先要除去的两个。”
陈子苏道:“白晷行伍出身,为人冷酷无情,他极有可能借着铲除薛安潮和太子之机,在大秦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我不无忧虑的说道:“看来这件事,我必须要提醒晶后一声。”
陈子苏诡秘一笑:“平王殿下难道没有看出,这才是您的机会所在吗?”
我不解的望向陈子苏,一时间猜不出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陈子苏道:“如果晶后独揽朝政,大权在握,对殿下未必是好事。”
我恍然大悟,自己深悉晶后的内幕,如果晶后顺利的夺取大权,自己在晶后的眼中自然成为毫无作用的人物,而我了解的那些内幕足可以为我带来杀身之祸。
陈子苏道:“殿下若想在大秦继续平安的生存下去,就必须成为晶后心中不可或缺的人物。”陈子苏微笑道:“高处不胜寒!晶后马上就会感觉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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