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征淇被彭信古提醒过之后,便处处提防着李定国了,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只是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李定国有别的心思。
但这些许蛛丝马迹就已经足够了,或者说,对于孙征淇来说,只要有怀疑,他就应该立即采取对应的行动,以确保孙可望的计划万无一失。
而从未出现过在李定国等人眼中,除了孙可望,孙征淇,王自奇彭信古,陈少川五人,便无人知晓的那七十个杀手,则成了绑架李溥兴的最佳人选。
孙征淇带着亲卫大步离开李定国大营之后,并没有回广州城,而是直接汇合了王兴所部精挑细选出来的四百勇士,然后直奔广州城南面的码头而去。
陈奇策和邓耀没有看到约定的信号弹,也知道广州已经出事,随即按计划派出了潜伏在广州城南面码头的数十艘突袭船只前去接应,并派哨船前往潮州府通风报信。
孙征淇早有准备,不等李定国反悔,就已经登上了陈奇策派来的福船,其上还有两百个精锐战兵。
这个时候,孙可望和孙征淇父子俩这几年来逐步积累起来的威望就至关重要了,王兴,郝尚久,陈奇策,郝尚久都将自己的精锐兵马派给了孙征淇,谁都不愿意放弃这“从龙之功”。
孙征淇手下此时已经汇聚了四路兵马,近千战兵,已然初具实力。
不过,孙征淇心里也清楚,这些人马若是小规模作战,实力必然不俗。可若是大军军阵列战,没有磨合过的几支兵马恐怕就难以胜任了。
所以陈少川在漳州府城内的行动,一定要赢,否则孙征淇就几乎没了任何胜利的把握了。
且说,在这样的环境和资源的支持之下,一个人一旦开窍,改变将是巨大的。孙征淇此时也早就没了一开始的那种想当然,他在思考作战方略的时候,也习惯性地将士兵的战斗称作“消耗”。
在他的眼里,现在最紧要的,是怎么将这些士兵安排妥当,使得他们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按计划被消耗,被保留,撑到李定国大军抵达漳州府城的那一刻。
孙征淇相信李定国一定会来,倒不是因为觉得对方有多爱儿子,而是自己这个不确定因素一旦不受控制,李定国就不能和郑成功为所欲为了。
若是如此,李定国必然只能顺势而为,攻打福建,以免最终一无所获。而郑成功也同样只能如此,别无他选。
战场的局势从来不由得任何人控制,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被其他势力制约着,只能顺势而为,以便能够为己方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换言之,这也就是李定国,靳统武等人一定要控制住孙征淇,才继续行动的原因了。
否则,他们所谓的计划,就会成为一纸空谈了,顺势都有可能被破坏。
但现在,孙征淇已经跑了,还绑了李溥兴,这使得李定国不仅得按原计划行事,还必须得抓紧时间,不然不仅会失去了进攻的良机,还极有可能得看着孙征淇和李溥兴死在漳州府城城下。
这也是孙征淇足够狠的地方——他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在和李定国,郑成功这些人玩,如何有不占据主动权的道理?
孙征淇站在福船的栏杆之内,抬头遥望海边的孤月,心中暗暗祈祷着此战必胜。
而这支几十艘大小船只组成的船队此时正全速开往潮州府,准备在那里收拢郝尚久所部和军情司的兵马之后,再直奔漳州府城而去。
而这天夜晚,漳州府北门的城楼之上,刘国轩正在楼内的大厅内左右走动,心烦不已。
他现在还在犹豫自己到底应该投向孙征淇还是郑成功。
郑成功是他一开始就想要投靠的力量,他心中也无比敬佩这个抗清英雄。而且,郑成功的军队就雄据在金厦二岛,还占领了海澄,水师力量十分强大,随时可以发兵漳州府城。
可刘国轩又从尚可喜那里听说:郑成功和清廷现在谈得正好,双方似乎很快就要谈拢了。虽然刘国轩并不相信郑成功真的要投清,但他却很清楚的知道,若是如此,郑军的攻势必然延迟。
如果没有孙征淇和李定国等人的参与,刘国轩是可以等的,但现在就连陈少川都已经来到漳州府城了,局势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刘国轩的预料。
要是李定国大军最后真的在郑成功之前攻来,刘国轩不可能率兵抵抗,更不可能继续等郑成功。
而且,前几日陈少川在和他说起军情司如何得知他这个小小的漳州府城北门守备千总,为何会主动联络他时,栩栩如生描绘了摄政王孙可望对他的期许,这让刘国轩十分心动,只是又担心自己被骗了。???.
就算不被骗,城中还有尚可喜留下的二十几个家丁,城外还埋伏着上千清军,刘国轩也得小心防备,以免走漏风声,出了什么意外,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他并非不相信孙可望的实力,可乱局即将开始,自己一直处于不知情的处境之下,刘国轩心中不免恐慌起来。
这个时候,尚可喜也早就已经开始了布局,只是他还不知道郑成功已经派人进入了漳州府城,更不知道陈少川也在城中。
同样的,郑成功的人,陈少川的军情司,同样都还不知道尚可喜留有一小队家丁监视刘国轩。
要说,刘国轩的本事确实不小,三方人马汇聚一城,尚可喜手下的家丁还不怎么受他约束,他居然都能瞒得住。
但随着局势日益严峻,距离陈少川所说的突袭日期越来越近,刘国轩无论如何,都得做出一个选择。然后把这些情报告诉自己投靠的一方。
“继续盯牢那些人,以后无论是哪一方,没有本将军的命令,都不能随便活动,否则拿你是问。”刘国轩转身,对着身后的一个心腹把总命令道:“特别是陈少川,一定要盯紧他。”
第三天晚上,陈少川正静静站在秘密据点的屋顶之上,就像上次在漳州府城一般。
他的眼前,漳州府城北面城墙之上的灯笼和火盘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巡逻士兵举着火把在城墙之上忽隐忽现,城中还有几十队巡逻士兵沿着街道昼夜巡视,可谓是“戒备森严”。
漳州府城城高墙厚,两年前被郑成功率军围困过之后,尚可喜还征集数万民夫专门加固过,墙外全部包有砖石。
不止如此,城外的护城河也已经被挖宽挖深了不少,再加上城头的火炮,城中的大军,如果没有内应,仅仅依靠孙征淇和李定国通过广东水师运来的那点人,别说是攻城了,就是填护城河都不够的。
陈少川深知此次行动的重要性,不然他也不会早早就亲自前来坐镇。而且,这次行动若是在他的指挥下取得成功,孙可望最终在武昌大战中击败洪承畴,那加官晋爵,位列公侯就指日可待了。
陈少川心中对加官晋爵还是有着不小的欲望的,特别是功劳近在咫尺的时候。
这几日城中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尚可喜派来的大军也已经撤出了城中,据说是现在清郑和谈顺利,清廷要做出让步,以示友好。
而且,城中一直都没有发现郑成功派来的人马,这让陈少川心中十分不安,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要是危险临近了都没有发现,那就离死不远了。
按照孙可望的说法,刘国轩已经和郑成功勾搭上了,那郑成功一定会派人进入漳州府城,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这些人到底藏在了哪里呢,难不成真的是还没来?
陈少川心中十分躁动,他手中的情报并不足以让他做出准确的判断,要是刘国轩不忠诚,将他们出卖给了郑成功,那局势就大大不利了。
这就是局中之人的困境了,情报和信息绝大部分时候是远远不够的。陈少川一直在担心郑成功,可他没想到尚可喜麾下的兵马并没有撤走,而是在漳州府城附近埋伏了起来。
尚可喜本来是计划伏击郑成功大军,破坏“清郑和谈”的,可他哪里知道郑成功不打算来了,而孙征淇却带着手下兵马来了。
但无论是哪一方,若是没有占据兵力优势,在尚可喜麾下精锐兵马的猛然突袭之下,恐怕难有胜利的可能。
而这一切,不仅孙征淇不知情,陈少川也不知情。唯一知情的刘国轩还在犹豫,计算着如何谋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掌柜的,不好了!”一个着急忙慌的声音忽然从梯子处传来,陈少川听了,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赶紧问道:“出什么事了?郑成功和鞑子和谈破裂了?还是世子殿下?”
“是世子殿下!”那个传信人喘着粗气道:“世子和晋王闹掰了,绑了李世子,现在估计已经在海上,准备到潮州了。”
这是孙征淇早就准备好的报信驿卒,凭着广东钦差的令牌,五百里加急将情报送到潮州府,然后再由人又水路送抵漳州府城。提前给陈少川报信,让他可以尽早做好准备。
“果然如此,我就和彭信古说了,晋王不可能和咱们一条心。”陈少川听罢,不由得有些兴奋,但实随即又担心了起来,若是失去了李定国的军事支持,恐怕刘国轩就不会真心投靠他们了。“世子殿下带了多少人马过来?李世子也会一起到漳州府城吗?”
“和原计划一样,王将军和郝将军麾下的七百精锐,还有一百多个我司杀手。世子殿下和李世子似乎都会来。”
孙征淇也不知道陈奇策给他准备了两百精锐,这并不在计划之内,所以在一早便已经准备的情报中根本没有体现。
陈少川听了,随即做了个手势,那个传信人当即从梯子滑下,然后他也滑了下去。
赵景此时已经在屋下等候,见陈少川滑下来,随即跟了上去。
“世子殿下一来,仗就会马上打起来,这段时间一定要加强侦察,绝对不能出现意外。”陈少川一面走回屋中,一面吩咐道:
“明天开始,晚上派人出城侦察,确保城周十里没有清军伏兵,但注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引起尚可喜的注意。
还有城内清军的部署,一定要再次确认之前的情报,若是发现了可疑之处,立即汇报。
另外,赵景你亲自去,带人盯紧刘国轩,他是此次漳州府大战的关键,绝对不能出问题。”
漳州府城内还有另外两千余清军,若是刘国轩能够利用平日里的同僚关系,劝说这些清军将领弃暗投明,漳州府大战极有可能可以不战而胜。
这样的清军将领基本上都是久经沙场之辈,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特别是他们精心培养的家丁,战斗力并不弱,若是死守另外几处城门,和大西军在城中巷战,局势可能并不会有多乐观。
到那时,甚至还可能会贻误战机,这样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陈少川必须尽可能消除。
这个时候,据点中的几个军情司头目都已经聚在了一起,陈少川跟他们简单说了一下当前的情况,然后便立即给众人分配了任务。
这些军情司的头目以前都是军中将官,在这种时候,并没有人慌张,反而是因为终于有了确定消息,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身处敌营的各种不确定性使得众人的压力十分之大,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
“除了确保城内外的局势在咱们的掌控之中外,还得赶紧派人和世子殿下联系好,确定起事的时间……另外,本官明日要见刘国轩,无论他有什么事,都必须抽出时间来这见本官。”
这个时代的情报工作十分困难,虽然在孙可望的主持和启发下,军情司所有的情报都使用了数字密码,就算被清军截获也无碍大局,但传输情报,两地联系的工作依旧十分困难。
向手下人吩咐完任务之后,陈少川环视了众人一圈,无比郑重道:
“诸位,成败就在此一举,此事若成,你我的荣华富贵将享之不尽,子孙荫官。便是失败了,咱们十八年后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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