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南城,西南角有一大片新建的工坊,工坊内人员密集,里面不断传出铁器敲打的声音。这里是清廷为了扩充火器部队而专门建立的火器工坊,由传教士汤若望和辅政亲王济尔哈朗共同管理。
汤若望因为在天文历法和火器方面的造诣,深受顺治皇帝的恩宠和隆遇,由此也使得天主教在清廷统治区内的传播十分顺利。
而随着传教士人数的增加、活动范围的扩大,天主教的信徒人数快速增长,三年前便已经达到了15万人。与此同时,清廷还赐地汤若望在宣武门内的原天主堂侧重建教堂。
且说,汤若望算得上是这个时代东方大地上最典型,也最成功的传教士之一了,他凭借着火器方面的造诣,在崇祯年间完成了《火攻挈要》一书,先后受到崇祯皇帝和顺治皇帝的重用。该书传播了欧洲16世纪的火炮制造知识,是明末有关西洋大炮的最权威的著作之一,一直到清朝中叶都很有影响。
对于汤若望这个欧洲人而言,仕明仕清并无差别,天文火器也不过是传教的敲门砖罢了,管你是汉人还是满人,只要有利于自己传教,那就可以效力,无所谓忠诚不忠诚。
就和汤若望坚决拥护清廷一般,瞿纱微,卜弥格两人便坚决拥护明廷,双方甚至由此站到了对立的一面。
而汤若望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和地位,还派卫匡国返回罗马,宣扬南明朝廷不堪一击,教会应该支持清廷的统治。
换言之,如今汤若望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和清廷牢牢绑在了一起,为了清廷能够在战争中取得最终胜利,可谓是尽心竭力。
济尔哈朗的王旗飘扬在工坊外面的官道上,沿途的汉人居民纷纷跪在地上,垂头向下,光秃秃的脑袋上,金钱鼠尾辫极其显眼。
济尔哈朗虽然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但南方战场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回北京,顺治又三番五次询问火器工坊,火枪火炮生产装备的事情,使得他不得不和汤若望一起,亲自过来视察一番,给顺治皇帝一个交代。
清廷在南方的军事力量遭到了孙可望,李定国等人的沉重打击,顺治借助战事,越来越重视汉人大臣,使得济尔哈朗这些满清权贵亲王们忧心不已。
其实最关键的还是八旗人丁太少,虽然顺治已经派兵出关抓人,但一时半会很难取得成效,人丁稀少的问题始终是八旗亲贵们最大的担忧。特别是湖南大战,八旗士兵死伤惨重,更是将这种担忧扩大了不少。
不过,随着南征湖广的部分八旗士兵回京,大西军在湖南大战所用的火枪,火炮,战象,以及军阵战法,大部分都已经被总结还原了出来。清廷在军事上的学习和模仿能力依旧强悍。
但在火枪射程方面,清廷专门请来了熟悉火枪的传教士帮忙鉴别缴获到的明军火枪,也还是没找出明军火枪射程如此之远,威力如此之大的原因。
这些传教士只是一眼便看出了这些缴获到的明军火枪十分普通,根本找不出他们特殊的地方。最后还是汤若望和岳乐一番考察,推荐了鲁密铳,才解决了火枪装备的问题。
而清廷随之开始组织富有经验的八旗将领研究破敌之策,满八旗,汉八旗,蒙八旗,以及刚刚抬旗,正在接受火器训练的新汉八旗大军,都按着那些八旗兵的回忆,开始训练克敌制胜的新战法。
脑中还在想着这些问题,济尔哈朗和汤若望便已经进了工坊,他在侍卫的帮助下颇有些艰难地下了马,然后在穿过厂房大门之后,和汤若望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来到了造火枪的工坊里面。
工坊中间的空地上,已经跪满了数百个汉人工匠,旁边的木架上是成排造好的火枪,汤若望和济尔哈朗对视了一下,便径直朝着那里走去。
济尔哈朗对火器算不上熟悉,只是代表顺治皇帝过来看看,顺便询问工匠一些问题,以作汇报之需。汤若望则在济尔哈朗的眼神示意下,开始检查火枪。
“这枪便是鲁密铳?”济尔哈朗拿起一支火枪,笑着问道。
旁边的工匠弓着腰,连连点头,眼神中满是小心和惊恐:“回王爷的话,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鲁密铳,奴才们已经试验过了,威力比一般的火枪要大很多,射得也更远,八九十步完全没问题。工坊现在每月能产八百多支。”
“鲁密铳”是万历年间,火器专家赵士桢以奥斯曼帝国进贡的火绳枪为原型,改进的一种火绳枪。其身管加长,发火装置亦有改进,龙头机规安装于铳床内,扣规龙头落于火门,火药燃后,又自行昂起。铳床尾有钢刀,倒转过来,近战可作斩马刀用。
当然,其中的斩马刀功能并不实用,这个时代的钢铁制造工艺,生产能力,并不能满足类似的设计大规模生产。
其实,便是鲁密铳的生产也十分复杂,虽然其威力巨大,射程也远,但造价也很高。若不是清廷占据了全国大部分地区,人力物力财力远胜于孙可望,一时之间也找不出改进其他火绳枪的方法,根本不可能同意汤若望和岳乐的提议,以鲁密铳装备汉八旗。
济尔哈朗又笑了笑,道:“若是战时全力生产,这火铳最多一个月能产多少?”
“回王爷,若是工匠昼夜不息,全力生产,一个月还能再多四百支。就是奴才担心造火枪的铁料,煤炭,以及火药,铅弹等物资到时不能及时供应。而且,这些原料一般都是造炮那边的工坊先用,咱们这边还得等他们挑完。有些挑剩的铁料实在劣质,根本不能用于造枪......”
济尔哈朗看着眼前这个虽然一直垂着头,但说起话来有条有理的胖子正在暗暗向自己告状,轻轻“哦”了一声,随后又敷衍道:“还有这种事,本王一定会替你们向皇上讨回公道的。”
随后,他又看向了一旁正在检查火枪的汤若望:“如何,这火枪没什么问题吧?”
汤若望闻言点了点头,道:“这火枪的制造十分精良,我大清将士军纪严苛,训练有素,到了战场上,必然能给那些反贼重重一击。”
鲁密铳的操作步骤也相当繁琐,需要训练度极强的军队才能发挥其实力。而汤若望和满清亲贵一样,对于八旗兵的实力仍旧相当自信。
“哈哈哈,好,既然这边没什么问题,去隔壁的火炮工坊看看,听说这造炮比造枪要难得多了,耗时也更长.....”济尔哈朗一面笑着,一面朝着门外走去。
他虽然在名义上也负责工坊的事情,但并不像汤若望那般操心具体事务,只是过来走个过场,到时候好给顺治皇帝一个交代而已。
济尔哈朗虽然也忧心南方战事,但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早已经是有心无力了。而且,他也不懂火器,本来就是过来监督汤若望的而已。
另一边,李忠诚自从抬了旗,成了新汉八旗中的一员之后,也确确实实得了不少好处。他分到了四十多亩地和两个包衣,每月还有二两多银子的军饷可以拿,完完全全就是熬出了头。
不过,他从小便是包衣,虽然现在开门立户,一家五口都脱离了奴籍,但每次见到塔塔克还是“主子,主子”,十分亲热地叫着,每月还会将一半的军饷上缴,孝敬塔塔克,说是给少主子治病用的。
塔塔克也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当奴才当上瘾的,他原本是要驱使李忠诚派自己的包衣来替他干活的,这下子反而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毕竟,塔塔克为了给儿子治病,家中的种地包衣便已经卖了两个,两个随军包衣,一个战死了,一个被分走了,家里当初圈的地根本种不过来,更别说打柴挑水暖脚之类的活也是需要包衣做的。
不过,李忠诚这样殷勤,反而是让塔塔克自己不好意思了,最终只要了一个包衣过来,也没有让李忠诚再过来帮他管事。
而因此几乎实现了真正意义上自由的李忠诚开始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火器训练和个人武艺的练习上,他迫切地想要靠军功完成真正意义上的翻身。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常德之战,新墙河之战中明军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恐怖了,李忠诚心里很清楚,他们这些奴才能被抬旗的原因,哪里还敢有一点松懈?他可还不想死啊!
只要握着手里的鲁密铳,李忠诚心里便异常踏实,他听说这种火枪最远最毒,比明军手里的那些要强得多,在战场之上一定威力无穷!
如今,他和其他一万多新八旗一起,在原汉八旗军官和红夷的指导下,每日操练火枪的使用步骤,阵型的排列和变化,不时还会进行实弹演练,以提高战斗力。
训练方法自然还是汉八旗的那一套,只是训练的强度大大加强了,清廷需要他们更快一些去填补西南防线的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