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前朝明隆庆二年(公元1568年)戚继光调任蓟州总兵那年,燕山脚下长城南麓戍边人的村落就形成了一个独特的风俗。
但凡有男孩满十三岁都要举行一次隆重的庆典,庆典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年满十三岁的男孩儿都要亲自爬上长城的至高点敌楼顶端。
手持一挂鞭炮,面朝北方点燃,嘭嘭…嘭…的鞭炮炸响声惊得塞外飞禽离枝,惊的塞外走兽乱窜,惊的塞外游牧人勒马驻足。
每天都有满十三岁男孩爬上长城向塞北游牧人宣布自己成年。此举有震慑北国哒子兵之意,大有胆敢进犯我疆土者,放下锄头拿起武器登上长城就能保家卫国之豪迈。
自清军入关以来这个风俗其实就只是一种形式了,因为已经没有北国和中原之分,长城两边都属于同一个王朝——大清王朝。
流传了三百多年的风俗至今在李家窝铺村还在延续,今年的二月初三就是李福全的成人礼。
武举人李振武,文举人李震文老哥儿俩正在为李福全的成人礼提前做准备。
李家是方圆几十里的大户,他家的孩子办成人礼一定是格外地隆重。
李家的族人是要请到的,朋友是要请到的,就连知州大人也会大架光临。
福全要求也请上他遵化燕山书院的朋友加死党王翰林,这排场在李家窝铺来说算的上是史无前例的,可见两位举人对福全的重视程度。
丙戌年二月初三(光绪二年)直隶遵化州李家窝铺武举人李振武家。
这一天天还不亮,管家、丫鬟、老妈子、长工、佃户、厨子、车夫、五房太太一众人等早早的就忙碌了起来。
李家人忙得是不亦乐乎,整个李家窝铺村主街清水泼街黄土垫道,李家更是张灯结彩。
大红地毯从大门口儿一直铺到后宅正厅,二进院内影路东西两侧已摆好各五张八人坐大方桌儿。
三进院内正厅门前影路两侧各摆一张八人坐大方桌,正厅内设一张紫檀木八人坐大方桌儿。
这排场方圆几十里也就只有文武举人双全的李家能办得到了。
福全也已早早地起床,来到村南打麦场,这是他十年来每天早晨雷打不动的练功场地。
二月的长城塞口的清晨依然是寒风凛凛,这一天天空还飘起了零星的小雪花。
只见李福全浑身单裤单褂,脚踩鸡心口儿千层底儿青布鞋,又黑又粗的大辫子缠绕在脖颈上。
他先打了一套通臂拳,又打了一套八极拳,这两套组合拳打下来他刮得光溜溜的前额和脑门儿上已渗出了些许汗珠。
头顶微微的热气升腾,飘舞的雪花落在额头顷刻间化为无有。
他又打了一套象形螳螂拳,拳毕他径直走到麦场中央双手举起压麦穗儿用的缪绸石滚子,这缪绸石滚子至少八十斤重。
十三岁的李福全举起来毫不费力,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好好样儿的”每天都来围观的乡亲们都拍手叫好。
他又拿起双刀,练了一套少林双刀十八滚。此时李福全的单衣已湿透,脸上的汗水直往下嘀嗒。
这时再看李福全,稚气未消的小脸儿红通通,太阳穴鼓溜溜,剑眉倒立,身材笔杆儿条直,好一个英姿美少年。
汗已出透,李福全双刀入鞘掉头回家,吃罢早饭,直奔西厢书房,开始十年来每天要做的功课就是读一个时辰圣贤书。
哪管外面家人们为他操办成人礼,哪管外面人声鼎沸,哪管五位姨妈在外面大喊大叫地指挥着家丁们,这些都影响不了小福全读书。
读罢书时辰已经到了巳(si 读四音)时,这时家里已陆续来了客人,文武举人已在正厅等候。
五位夫人带着管家李财也已在大门口迎接宾朋。
小福全并未多看来人,径直走入正厅屈身作揖道:“父亲大人,叔父大人,儿去边关墙鸣成人炮,请问父亲大人,叔父大人还有何嘱咐的吗?”。
文举人李振文赶紧起身说道:“福全侄儿免礼,山陡路崎岖,侄儿需小心为好”,福全领命出门带上鞭炮,拿起粪叉子,背上粪箕子直奔长城而去。
对于李家大少爷出门儿还会背上粪箕子,附近的乡亲们早已习以为常。从小李福全从没有端过大少爷的架子,他最是能体谅穷人的疾苦。
秋忙季节李福全还经常帮助孤寡病残的穷苦农民收割庄稼,每每父亲对长工佃农门大呼小叫的时候李福全都会出来阻止。
李福全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餐有羹食皆辛苦耕种之人,武有刀枪皆辛苦锻打之人,文有笔墨皆辛苦浆造之人,穿有布衣皆辛苦织纺之人。
每次出门李福全从不浪费路边骡马粪便,他总觉得与其留在路上散发恶臭,不如捡回来成为种庄稼的肥料。
捡拾的粪便李福全不一定非布在自家的田地里,往往都是背到佃农的地里,用他的话说就是:佃农地里多打一些粮食,就多减轻佃农一份负担。
就因为李福全从小经常帮助穷苦人,乡亲们都愿意跟他交朋友,他常与穷苦百姓打成一片,无话不谈。
李家窝铺方圆几十里的乡亲们都知道有这么个平易近人的李大少爷,这与其他富家子弟有着天壤之别。
李福全鸣毕成人礼炮下山往回走,这段路需要路过野狐林,这里林密人稀据说总有山匪在此抢劫行人。
不过李福全并不害怕,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他是武举人家的大少爷,这一带还没有人敢抢劫他。
他边走边捡拾粪便,刚进野狐林他就闻听:“好汉爷爷饶命,我一家老小就指望这点儿钱买米下锅呢”。
真是遇到劫匪了?李福全快步走进密林他看到就在前方不远处两个手持钢刀衣着破衣烂衫的劫匪,正把钢刀架在一名牵驴路人的脖颈上,牵驴路人正在跪地求饶。
李福全大呵一声:“哪来的毛贼,不得无礼”说罢李福全快步奔到劫匪面前。
二劫匪定睛一看是李少爷,他们认识,原来是李家窝铺武举人家的福少爷,而李福全却不记得认识他们。
一名劫匪收了钢刀抱拳作揖说道:“福少爷,别多管闲事儿,我二兄弟也是实属无奈,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早已睛没有了粮食,幼儿老母已经两天没揭锅了,但凡有饭辙谁也不愿意来比做恶”。
李福全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二劫匪,确实是面黄肌瘦,破衣烂衫,补丁摞着补丁,头发都扞毡了,看样子不用洋碱水浸泡两天辫子都很难解开了。
二人满脸油泥仿佛一个冬天都没洗过脸,年龄大概也就在二十多岁。
他又回头打量打量正跪在地上被劫的路人。
这人年龄也不太大也就三十岁出头儿的样子。
此人头戴狗皮小儿帽,上身穿对襟青蓝缎面儿棉袄,下身蓝黑勉裆棉裤,绑着裤腿儿,脚穿蒙古毡子鞋,典型的关外皮毛贩子打扮。
李福全大声呵斥二劫匪:“揭不开锅也不能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儿啊,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们就马上放了关外来的客商,就你家有老小吗?别人家也有老小在等他回去呢啊,你们怎么能干这事儿呢?”。
刚刚还抱拳的劫匪听完李福全的话挥刀指向李福全,长满血丝的眼睛瞪的溜圆。
劫匪怒道:“老子饭都吃不上了,管你是谁家大少爷呢,横竖都是个死,你若再管闲事,老子连你也一勺儿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