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水淹

崔颂看着那两个拇指大的鸟蛋, 心想连他的牙缝都不够塞,更别提分给军队里的人了, 于是毫无心理负担地准备私吞。

他分了郭嘉一个, 不管他“已经吃过”的说辞,把剥了壳的鸟蛋精准地塞入郭嘉的嘴里。

被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牙尖, 郭嘉顿了片刻, 囫囵咬碎吞下。

“快吃吧,该出发了。”

说完便掀帐而出。

崔颂不曾察觉到异常,熟练地将手上的鸟蛋壳捻开, 把那弹珠大的莹白食物丢入嘴里。

一股若隐若现的鲜香味充斥口腔,干饼留下的粗粝感被迅速冲淡。

听到聚军的号角声, 崔颂将蛋壳埋进土里毁尸灭迹, 扶正兜鍪离开营帐。

曹昂和曹定(曹安民)轮流率领骑兵去下邳城下假意示威,各种挑衅喊话,欲“引”吕布出来。

吕布见曹军如此行事,笃信其中有诈,对严氏的说辞更多了几分认可, 下定决心闭城不出。

在城墙上驻扎守卫的士兵本就畏惧于“沛城城门因仙法崩塌”的传言, 此时见曹军如此嚣张,只几十人的骑兵就敢跑来城下示威,愈加认定曹军有恃无恐, 藏鬼神之能;又见吕布“不敢出面”, 任由曹军叫嚣, 便觉得他是怯了战, 因此更加畏惧曹军之威,终日惶惶不安。

陈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没能忍过一天,再次去吕布府上。

“请将军立即出兵!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吕布见陈宫又来劝他出兵,心生厌烦:“我已收到臧宣高(臧霸)羽檄,他过两日就能赶到,只等与他会合,同讨曹贼。”

“将军,夜长梦多!”

“你这人真是怪得很。城中粮草充足,我何必出去冒险?”

“再等二日,城中士气便会被磋磨殆尽,到那时,便是将军有‘匹敌千军’之勇,也改变不了败北的局面。”

吕布用力扫落案上的酒樽:

“还未开战,便来咒我?你若再不退下,休怪我长鞭无情。”

陈宫夷然不惧:“你今日纵是打死我,我也要犯颜进谏——曹军若真有鬼神之能,早已将下邳夷为平地,何必派骑兵过来示威,扰乱我军军心?曹军此举,实为故布疑阵,欲让将军以为其中有诈,不敢出城。由此可见,曹军所谋甚深,正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若不出城迎击,及时制止,恐我等危矣。”

然而吕布对陈宫早已失去信任,又听他言论刺耳,觉得是危言耸听:

“曹军虽只派了一骑轻军,却在十几里外驻扎着千军万马。焉知曹军此举不是故意引我出城,好趁机施以暗算,夺我徐州?”

陈宫拔下头上儒冠,狠狠往地上一掼,神色间隐有几分癫狂:“公莫非忘了昔日董贼因何而亡?”

吕布丝毫不怵,反而逼视陈宫:“你好生大胆,竟敢把我比作董贼那老匹夫?”

陈宫冷然而笑:“董卓尚能听几耳士人的谏言,尔安能比?”

吕布大怒,让人把陈宫抓起来软禁。

夜晚,吕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不时地想起白日陈宫的怒叱。

“莫非真是我错了?”

自郝萌反叛,他便鲜少再听陈宫之言——先是不听陈宫之言,半途反悔嫁女,杀死袁术的来使,引得袁术引兵征讨,折兵损将;后来又不听陈宫之言,撕毁与曹操的合作,帮助早已式微的袁术,招致今日的灾祸。

如今,曹军兵临城下,早已衰败得不堪一击的袁术无法提供救助,只留他一个人在深夜怀疑人生。

他以为陈宫存了害他之心,可到最终,不听陈宫之言的他竟泥足深陷,举步维艰。

吕布不由有些懊恼,再次自问道:

“莫非真是我错了?”

旁边的严氏被他的动静吵醒,困乏道:“夫君还不安置?”

吕布沉沉地叹了口气:“英雄末路,明日不知着落,如何睡得着?”

严氏低声道:“何至于此?大不了投降便是。夫君英武赫赫,天下人欲争着纳入麾下,君与曹操,也不是项羽与刘邦那般水火不容的境况,尚不及末路。”

自听了乔姬的劝告,严氏便对吕布称霸一事很不感冒。在她看来,与其让吕布成王称霸,倒不如成为某方霸主的麾下武将,总好过现在这样,白守着一个主公的名头,成日里担惊受怕。

吕布一听,虽然对严氏说的“投降”有些不悦,却也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

的确,现在的情况是很遭,但最糟糕也不过是被曹操打败,成为他的俘虏。以他的骁勇,曹操肯定会收他为己用,需要担心的只是待遇问题。

想到曹操的“爱才之心”,吕布心下略安,拍了拍严氏的手,逐渐沉沉睡去。

第二日,吕布去见了陈宫。

陈宫一动不动地倒在榻上,双眼禁闭,不看吕布一眼。

吕布缓缓道:“昨日,布亦有不对之处……”

陈宫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动了动。

吕布坐在他的榻旁:“先生一直为布出谋划策,无论先生心中作何想法,先生于布有再造之恩,这是事实。”

陈宫叹了一声:“宫昨日有一言甚为不妥。将军比起董卓,实则胜出许多,于心性而言,甚至更胜于袁本初。”

至少,哪怕吕布再不信他,再怎么被他直言顶撞,都没有像董卓那样随意折磨打杀,也没有像袁绍那样外宽内忌,仅因为臣下“刚言犯上”便恼羞成怒,予以重罚。

至少,在没找到确凿的谋反证据以前,吕布仍礼待于他。

“以将军之人材,实不该沦落至此。宫只遗憾……不能取信于将军,不能为将军所用。”

吕布默然,丢下手上的烧鹅,留下一句“先生且好生歇着”,便匆忙离去。

陈宫睁眼看着空荡荡的身侧,再次闭上眼,眼角滑落一滴眼泪。

是夜,吕布正要入睡,忽觉心神不宁。他无暇顾及严氏落在后头的呼唤,提着长戟跑出府衙。

忽然,他听到远处传来汹涌的水声与模糊的哭喊声。

吕布神色骤变,折回府衙,直奔马厩,骑上赤兔马往声响传来的方向奔去。

此时本是宵禁,街上除了巡夜卫兵,并无旁人。远处的异响渐渐增大,不少人家被吵醒,却无一人敢点灯,更无人敢出门瞧个究竟。

就在吕布靠近外城的时候,赤兔马突然受惊一仰,险些将毫无准备的吕布掀下来。

吕布虽神思不属,到底武艺强大,他以极快的速度勒紧马绳,强迫赤兔马落地。

然而马蹄着地的时候,传来的并不是清脆的声响。

水波漾开的声音传入耳中,赤兔马来回踱了几步,高声嘶鸣。

吕布惊愕地从怀中取出火石,点燃火光一看,地上竟淌着半指高的积水,从他的脚下一路漫延,伸向城外……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城外有大量的水漫入城内,并以惊人的速度上涨,再等小半个时辰便能将整座城淹没。

吕布咬牙切齿,他死死盯着城门的方向,眼底有火光在凝聚。

他挥动马鞭,毫不犹豫地往城门的方向赶去,沿路遇见一小支士兵,正是今晚的巡夜人。

“报告将军!北部城门被洪流摧毁!城门附近的水流已升至半人高,我等不敢耽搁,立即来与将军汇报!”

吕布觉得嗓子发疼:“城边的百姓如何?”

“将军放心。冲垮城门后,水势略缓,城边百姓已往内城撤离,只是这水……”

吕布深吸了口气:“去找陈宫。”

这队士兵随吕布去往陈宫的宅邸。但闻叱马声响,马蹄飞践,惊起水花无数,打湿了他们的脚踝与足衣。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陈宫的宅邸,却远远看到陈宫的宅邸灯火通明,大门敞开,隐有喧肆之声。

一股不详感油然而生,吕布加快马速,冲进府内,急勒马的同时,放声疾问:

“陈宫何在?”

府中喧声暂歇,一文士打扮的人越众而出,恭敬回复道:

“侯成、魏续、宋宪三人奉将军之令,将邸主带走,我等不敢阻拦。”

吕布大惊:“我何时下此命令?”

旋即大怒,“这三个奸邪小人,竟然背叛于我!”

遂询问三人离去的方向,率骑兵前去寻找。

行至半路,吕布突然想到自己的妻儿,对身后这队骑兵道:

“我去救陈公台,你们回将军府,保护夫人与小郎、小女。”

骑兵首领犹豫了一瞬,终究没有违抗吕布的命令:“诺。”

独自一人寻迹而追的吕布,凭借赤兔马的脚力,很快追上侯成三人。

眼见还未出城,就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拦下,侯成三人心底发憷。再一细看,拦住他们的竟然是吕布,三人更是被吓得口不能言。

“我吕布自问待你们不薄,你三人为何要背叛我?”

宋宪道:“陈宫与曹操有怨,我等缚其送至曹营,或可叫曹操退兵。”

“放屁。”吕布怒目圆瞪,方天画戟直指宋宪,惊得他不住后退,“曹操攻城,乃为徐州而来,与陈宫何干?”

他一一扫过沉默的三人,又将视线落在狼狈被缚的陈宫身上:

“你三人欲背叛我而转投曹操,抓了陈宫,乃为断我臂膀。今被我当场抓着,竟扯出如此可笑的谎话,当我是傻子不成?”

侯成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曹操有神人相助,我等无法抵御,另谋出路又有何过错?将军无能抵御,何至于拖我们一同去死?”

吕布气狠,指着魏续:“那你呢?你我有内外之亲,自郝萌谋反后,我更是将高顺的亲兵全数交予你,对你信任如此——却不想,最后先行背叛我的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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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没想到上章大家会这么激动。

真的别怕,贫血晕眩也是有的(。),再次跟我默念:本文主角阵营全员HE。

至于非主阵营,能捞一个是一个。我是一个喜爱真善美(。)的作者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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