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明月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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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堇坐在杌子上,肩宽腿长的修长身子挤坐在她身旁,二人这样才堪堪持平。

月色从半开的窗户洒入,恰与昏黄灯火交织在一起,落在少年柔和的眉眼。

陆奺辞偷偷觑着他。

少年的清浅的瞳眸竟是琥珀色,浅浅的光映着,眼下的红痣微熏。

被这么个人盯着,她不禁有些许失神。

她一向知道少年生得漂亮。

只是平日多是凌厉戾气拢在眉宇,让人不敢与他多说一句,倒忽略了他的样貌。

江堇十分专注的替她撒药,包扎伤口,时不时问上一句“疼吗?”。

若是陈最在这,少不得惊呼一句:师弟,原来你对女子如此温柔?!

那声音就在她耳畔响起,陆奺辞颊畔微红,羞色摇头。

少年的心思,不过一池清荷涟漪微漾,任凭春色疯长。

之前她只当少年是报恩人,又察觉他吃软,才装得一副柔弱模样。

方才那一刹,她明了。

她只需要勾着他,他便会为自己做上许多事。

江堇笨搓搓地打了好几次结,秀气的眉毛扭在一块,不是嫌蝴蝶结歪了,就是飘带长短不一。

又是一次很丑的蝴蝶结,江堇有些挫败。之前陆奺辞给他包扎打的蝴蝶结就很漂亮,他也想做好。

陆奺辞晃了晃双手,笑盈盈道:“很好看!”

江堇搓着指腹,温声道:“唔......你喜欢就好。”

幽暗的屋子,陆奺辞在烛火下低眉含笑,微风拂过脸颊撩起几缕青丝,扰乱了他的心神。

他的心脏砰砰地直跳。他这是怎么了?每次见到他,他就变得不像自己。

江堇眉心微蹙,他是不是病了?回去他便拜托师兄寻个名医。

“小师父,县衙的大人好像在调查官道的弃尸案......”

陆奺辞窥着少年,忽地想起那日幽篁寺听到的对话,忽地一阵担忧。

还有崔珣插手此案。前世的他最是君子秉性,清正廉明,他执着追查下去这可怎么办......

他可不能被抓了。

“嗯?”

江堇直愣愣地抬眸,他眨眨眼,她方才说什么了?

陆奺辞见他迷茫地眼神,再次柔声道:“我听说,县衙里的大人正在调查官道的弃尸案,你这样来,不会有事吧?”

她敏锐地觉得不能在少年面前提及崔珣。

江堇弯唇不羁地笑了笑,眉眼尽是狂妄:“他们还抓不住我,何况......” 他顿了下,眼底闪过冷意,“这桩案子只会草草了了,翻不起什么风波。”

朝中胆敢指使金吾卫掩饰身份,私自出城的,还能有谁呢?

小小的县衙门,就算发现了端倪,也只会选择明哲保身,装聋作哑。

陆奺辞追问:“为何?还有,你那日在官道上杀得,到底是什么人?”

月光清冷,寂静如冰。

少年揉着额角,毫不在意道:“金吾卫。嗯——领头的你也认识,曹骏。”

陆奺辞摁下内心翻起的狂喜,到了嘴边确是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上次她一问曹骏,少年霎时凶神恶煞,丝毫不留情面。现在的他,主动向她提及了。

这是个好兆头。

她要极力拉拢少年,还要弄清楚,曹骏为何屡次追杀他。

再加之他莫名提及父亲的名讳,定是与先帝密诏有关。

江堇歪头一笑,眼眸似有流光:“你是在关心我吗?”

陆奺辞飞快地点点头,又似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睫。

江堇见她双颊绯红,放轻声音道:“就是那桩旧案,我们找到了关键证据,曹骏想要销毁。”

我们?

陆奺辞心中默念几次。她脸颊的更红了——当然不是害羞,而是太兴奋了。

还有人调查先帝密诏的旧案!

这少年救得太值了。

她要紧紧地将少年拿捏住,才能触碰到真相,避过前世枉死的结局。

夜色更深了。

她弯了弯眉梢,笑容更深:“小师父今夜还走吗?”

江堇白玉的脖颈忽然烫的吓人,嫣红逐渐向上蔓延,眸子蕴着深沉潮涌,连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陆奺辞见状笑得更甜:“小师父若不走,便在那方软榻将就一晚吧。”

木窗下有一方小塌,恰能容下一女子。

薄薄的屏风将二人隔开。

江堇畏手畏脚地躺在软榻上,他双脚蜷着,手臂枕着脑袋。

今日太过冲动了,一路寻到了这里。

转念一想,夜深露重,在小塌上委屈一晚,也好过露宿荒郊野岭。

何况,他透过屏风看去,少女身形影影绰绰,隐在朦胧间。

这里还有她。

呀!他倒忘记问了她怎会出现在衙门里。

明日再问吧。困意来袭,江堇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日光刚照进屋内的时候,江堇便离开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

陆奺辞揉着鬓边开了门。

玉清音脸色苍白,眼眶下乌青一片,双眸却有神得紧,难掩不住地兴奋。

“陆姑娘,早食送到了我屋里。我听送饭的人说辰时便会开审,咱们吃了就可以先过去候着了。”

陆奺辞掩下眼角未散的困意,简单洗梳过后,随了玉清音出门。

衙门升堂问审,通常对外公开,百姓皆可来看青天老爷断案。

但此时朱扉色大门紧闭。

别庄藏尸案涉及朝廷三品官员,关乎数条人命,原该移交到上京城大理寺。但大理寺少卿崔珣恰在此处,便先行审问。

石松抖着胡须,高坐在上首,崔珣敛着眉坐在右下首。

衙役分为两班,立于大堂两侧,腰间配刀,手持八尺棍杖。

陆奺辞与玉清音站在姚夫人身后,垂着眼,低着头。

石松时不时偷着瞟看崔珣,他的心里是没底的。这高堂上本该是崔珣坐着,但他几番推脱,说本就暂借新丰县县衙审讯,他在下首一同审讯也是一样的。

他这几日与崔珣交接官道弃尸案,观他尽心负责,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心里便惴惴地,生怕自己哪里没做好,他在上京城里随口提一嘴,他这仕途可能就到头了。

“咳咳咳....将姚大.....嫌犯带上来。”

两位衙役抬了个人进来,那人腹部包扎严实,一张脸上不复儒雅,眼神透露出一股邪气。

姚夫人当即目光紧紧锁住,双目赤红,迸发出恨意,恨不得立即上前将他杀了。

他昨日竟想杀了她!

石松持着仵作的报告,双眉紧皱着。他提前看过,但仍尚觉触目惊心。

他放在桌案上,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

“犯人姚齐,昨夜从你府上共挖出一十二具尸体,你可认?”

姚齐唇角勾出讥讽:“何来证据是我杀害的?”

石松官威再显:“放肆,那是你姚府的别庄,除了你,还有谁胆敢!”

姚齐不语,一脸阴沉。

石松接着道:“经仵作查验,尸体腐烂程度不一,粗略横跨五六年,年纪皆在十五六岁。”

姚夫人到跌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姚齐。夫妻二十余年,她竟不知枕边人是如此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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